倚山傍海,好风景。
船舶云集的码头边上,有一座天然耸立着的石崖,半面没入波涛不绝的海中,石崖上立着一座灰石砌成的建筑,从高高的塔楼来看,原本应该是座引船入港的灯塔,却不知为何改建成了一家酒楼。七月的酷暑之下,借着凉爽的海风和望海潮的绝佳位置,倒是游人如织,生意兴荣。
与热闹喧嚣的底楼不同,塔楼顶上的几层却是清静得很,分坐寥寥几人皆是束发戴冠,腰佩长剑,精气内敛,就连走动着的几个侍应,也是身形矫健,显然也有修为在身,看来这顶楼的几层,是专门划出来为修士服务的。
窗边卷起的竹帘下边,一个青年修士正端坐着一人独酌,靠海吃海,桌子上除酒壶,还摆着几样新鲜的海鲜,但这修士显然没有动过,盘子里海鱼熟透的白眼珠子正盯着他,好像在责怪他既然不吃又何苦害了它的性命。
修士皱皱眉头,伸手把这盘转了转,让这鱼头朝向了窗外的大海,轻声念了一句:“狐死首丘。鱼兄,我现在让你面朝大海,也是这个道理,你可不要再怪我了。”
“南师兄!”忽然塔楼上推门闯进来一个火急火燎的修士,大声地喊了一声,瞬间打破了这楼层的宁静,有些修士的眉头都跟着皱了起来,七八月,正是火气大的时候,修士也不能免俗。
边上的侍应见状正想上前阻拦,但坐着的修士却是招了招手,示意让这闯进来的修士过来。
“陈师弟,什么事这么急啊?来,先喝杯冰梅酒,冷静冷静。”南师兄轻声说到,给他倒满了一杯酒,酒面上丝丝地发着寒气,还真是冰的。
“多谢师兄。”陈师弟小跑了一路,嗓子都要冒烟了,也不推辞,端起酒杯就是一饮而尽,随即极速咳嗽了起来,“咳…咳,师兄,这酒真烈。”
瞧着这性急的修士出了洋相,那些原本皱眉的修士都笑了起来,装过头去,也不再同他计较了。
“陈师弟,有事吗?小声说。”南师兄也是轻笑了一声,待他缓了过来,出声问道。
“南师兄,你去快去管管吧,大周师妹带着小周师妹她们,出海游泳去了。”陈师弟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多有不妥,尽量压低了音量。
“这有什么?我们在宗门的时候,不也经常出去游泳的么?再说,这天气这么热,游泳也很正常的啊。”南师兄不以为意,自己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可我们现在是奉命在外公干啊,宗门有命让我们在这城里等候消息,不能擅自行动…”陈师弟越说越急,音量又高了起来。
南师兄急忙摆摆手,让他停住,“怎么,你是怕她们出了什么意外,还是怕她们像那哪吒三太子一样,游泳的时候一不小心打死了一头龙,让海龙王上门来告状啊?”
“师兄说笑了,现在哪还有什么龙啊?”陈师弟摇摇头,低声说到,“只是师兄你作为领队,还应该多多管束周师妹才是,再说你和她们不也是亲戚…”
原来这靠窗而坐的修士,就是周南的舅舅南简,又是亲戚,那么陈师弟口中的大周师妹自然就是周萌萌是也,小周师妹么,可能就是周南穿越以来还未见过面的堂妹周琉璃了。
谈到这个,南简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大手一挥,喝到:“陈修,宗门有命,我们奉命在外,皆是同甘共苦的师兄弟,哪有什么亲戚关系可言!?”
南简也是有苦说不出啊,这周萌萌是自己妹妹的小姑子,难对付得紧,就连她师父雾岛真人也被她扯断过好几根胡子,若是自己若是管得严了,给周萌萌记恨上了,将来准不得还到妹妹南笙身上。自古以来,这姑嫂矛盾可比婆媳矛盾还要难对付得多。
至于周琉璃,天资聪颖,人又粉雕玉琢的分外可人,再加上她又是掌教的关门弟子,原本在宗门里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惜自打周萌萌这小魔王上了岛,也跟着她这姑姑学坏了…
这次宗门派了任务,说是要他带着这些个师弟师妹北上为辽东的大散修海源真人贺寿,可那海源真人的寿诞明明是八月二十七,却在七月初就早早把他们给送出了岛,记得当时掌教真人那快要笑出声来的神情,现在一想,果然是要让自己带周萌萌出去为东海诸岛换来两个多月的宁静啊!
我能怎么办啊?南简又痛饮一杯酒,哀叹一声,若是八面玲珑的徐师妹在就好了。
“是我失言了。” 陈修有些惭愧,低头不语。
“喂,那边的两个,能不能小点声!”边上的一桌子有个修士,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显然对南简这边吵吵嚷嚷的情况很不满意。
东极剑宗毕竟是三大剑宗之一,也是要脸面的,哪能让人这么呼来喝去,陈修眉头一皱,按剑就要起身。
南简挥手让他坐下,自己缓缓起身,转过身来,开口说到:“各位还请恕罪,初到…”话说了一半,却是张大了眼睛,愣住了。
那边扬着眉毛,怒气正盛的修士,也是忽然变了颜色,撞开椅子,来到南简面前,猛得抓住了他的肩膀,高声叫了一句:“可是南简南兄弟?”
南简应声连忙点头,开口说到:“是魏承运魏兄吗?”
“是啊,是老魏我!南老弟,一别数年,你还是风采依旧,怎么样?现在至少应该是金丹境了吧?”魏承运拉着南简的手,径直在他这桌坐下了,倒把原本坐着的陈师弟给挤到了桌子里侧。
“惭愧!惭愧!倒是领先了魏兄一步。”南简脸上也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哪里?哪里?我这人没什么本事,能做到一地的观主,也算是祖上积德了。”魏承运大手一挥,瞧了一眼桌面,却是眉头一皱,大声吆喝到:“店家,快换下去,来几个拿手的本地菜,记得不要上海鲜!”
这魏承运像是面子极大,边上侍应应了一声,流水地把菜撤了下去,准备新菜去了。
“这东海城的海鲜哪里能和东海诸岛的比,难怪南老弟连筷子也不肯动一下。”南简笑而不答,边上陈师弟也是一脸的骄傲。
“魏兄,我记得你的驻地不该是东海吧?”南简和他碰了一杯,出声问道。
“嗨,还不是那件事搞的…”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叫到:“老秦!来来来,我介绍你个人物认识认识。”
原本那一桌的一个修士应声站了起来,缓步过来,朝着南简一拱手,“南师弟,久仰久仰。”
“客气啥?”魏承运一把把他拉着坐下,开口介绍到:“南老弟,这是琅琊太白观的观主秦虎,老秦,这是我过命的交情,东极剑宗的南简。”
“嗨,老魏,你以为我刚才是在客套吗?南师弟他可是我们三大剑宗里年轻一辈的金丹第一人,谁人不知道?”秦虎摆摆手。
“哦对,哦对,我都忘了!”魏承运拍拍脑袋,也想起来了,“不过我记得上次看宗门里的邸报,齐伯驯那小子也是金丹了,这下我们太白比起来还是二比一,还是胜你们东极一筹。”
南简笑着答道:“是三比一,老魏你可是忘了你们太白剑宗的韩德嗣韩师兄了?”
魏承运嘿了一声,“那老小子有什么资格和你和沐师妹比,那张老脸是上一辈剩下的,我都看烦了。”
秦虎笑了一声,“你还别说,这次老韩在邺城大破巨莲宗,还生擒了巨莲宗的红莲圣女,怕是马上要开峰立脉了。”
“还有这事?”南简眉头一扬。
秦虎瞧了魏承运一眼,魏承运摆摆手,痛饮一杯,大声说到:“南老弟不是外人,我们三大剑宗同气连枝,说说又何妨。”忽然伸手搭上了边上陈修的肩膀,“陈老弟,你说现在没龙,却是说差了,那天在邺城,我宗有人亲眼见到了一金一黑两条巨龙在天上缠斗,打得那是天崩地裂,鬼哭狼嚎的,瞬间就让邺城变成了泽国…”
呃…你这人,嘴上是说说说无妨,自己倒把话题扯开了,陈修顿时有些无奈,只好捧杯同他碰了一杯,让他闭上了嘴。
“魏师兄、秦师兄,你们真让我好找啊。”蹬蹬蹬的脚步声,楼梯上又上来一人。
瞧着这人,南简瞬间站了起来,连带着剩下三人都站了起来。
这人南简倒是认识,却是东海本地的太白观观主余婵,难得的是她是个女修士,只是容貌一般,修为也算不上高深,堪堪筑基而已。
“余妹子,你找我俩作啥?”魏承运有些不高兴。
“魏师兄,宗门那边传话来了,要青徐各地的师兄弟赶紧去太白观听候训示!”余婵耐心地说了一句,目光扫向秦虎边上的南简却是眼前一亮,“呀!南师弟,你怎么也在此处?”
“当然是陪哥几个喝酒了,还用问么?算了,走走走,南老弟,你住哪儿,等老哥我听完了那什么训示,晚上找你喝上一整晚!”魏承运无奈,只好和秦虎离席。
“当然是月牙客栈了,余观主安排得很好,我们很满意。”南简朝余婵拱拱手。
“南师弟满意就好!”余婵的眼睛都快眯成了一线。
“走了,走了!”魏承运大声把她唤走,三人刚刚下楼,换的菜才传了上来。
“师兄,你说他们太白剑宗这是闹得什么名堂,没灾没害的,又没重大活动,怎么把青徐两地的力量,都集中到这东海城来了?”
陈修尝了一片猪脯肉,点了点头。
“不知道…”南简没有坐下,望了望窗外澎湃的潮水,“但是应该和宗门让我们停留在这里的原因,有很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