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柳毅爬起身来,嘴里还在怪叫,可突然主要到了什么似的,双手摸着自己身上的那件黑红色的劲衣道服。
“诶?诶??诶???”柳毅摸着道衣,怪叫着问道:“我的衣服呢?刚才不是这件啊?”
柳毅之前,身上穿着的,是釉 的那件发晶道衣,可先知刚才一击三源掌,将道衣给拍了个湮散。等柳毅重铸肉身时,丝戈给他的那件道衣,又出现在了柳毅身上。
他清晰记得,这件道衣是掌刑长老王元在大闹西流仙宗时,当空抛给他的,衣服的脖子领上,还别着一根粗心婆娘的绣花针。
此时此刻再次出现在了柳毅身上,显得格外特别,黑色的绣丝纹路,闪烁着奇异的黑明光,仿佛要将客栈内所有的亮光吞噬。
“柳毅白!”“柳道长!”
圣光修士和苦行僧两人下意识里察觉出危险,两人双双施展护体秘术,而一旁的先知,则似乎早就预料到一般,只是抬起右手臂,用绿色的长袖挡住了自己的双眼。
柳毅身上的道衣发出一声穿透神魂的嗡鸣,黑色的深光四射而出,如千万细雨,将整个客栈大厅所笼罩。
一瞬间的黑暗过后,柳毅赤条条的站在原地,而圣光修士和苦行僧则是呆愣在原地,眼眸之中没了任何生机。两人腿脚一软,无法支撑身体,先知抢先一步,走到两人身旁,一手一个架住了将要仰面倒下的两位高人。
啊——???
柳毅内心发出一声哀叫,赶忙跑过去,一手抓住苦行僧,拍打着他那木讷的脸,嘴里喊道:“大师!?大师!?”
客栈内的掌柜和伙计,石榴裙的女修,还有几个食客,皆是从黑光之中回过神来,听到柳毅的呼喊声:“别都愣看着,还不快来帮忙?”
掌柜和伙计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跑来,要搭手帮忙。
本来,三人打算将两位高人平平翻倒在地上,可先知却有发出聒噪的声音说:“不能放平躺着,昏死之人,舌头会抵住气管的!把头托住,手掌拍击后背,不停的喊他们名字,先把人的灵识唤醒。”
“大师!”“打马大师!”
“主教!”“马克主教!”
......
一番辗转折腾,圣光修士最先睁眼醒来,喘着了一口老长的肺气,胸腔内发出一声:“圣光在上——!”
不知为何,圣光修士眼中有泪。
圣光修士恢复生机,手中也下意识的划拉着胸口,不知在画什么,口鼻里也猛得喘着粗气。
“马克道友。”柳毅没有头绪的问:“你没事儿吧?”
圣光修士看着柳毅,又低头看了一眼他透出来的白肚皮,这才喃喃开口说:“古老的邪恶......”
额......古老的邪恶......
柳毅吸了一口冷气,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之前是从没想过,丝戈居然在这件道服上设下了她特有的灵体神通,那道黑光,明显是心魔反噬时的前兆。
这一招心魔反噬,应该是在他受到致命一击时才回生效的,本该是用来对付西流仙宗内的那些修士,或者是用来对付掌刑长老的,可哪里会料到,他和岩墨会如此串通一气,假模假样的将所有人都骗了。
丝戈设下的神通,没对西流仙宗的修士用上,反而在此时被先知一掌打得触发,将身旁的两位大师高人给伤了......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柳毅心中少了几分担忧,反而有着一丝丝的暖意呢?
既然是心魔反噬,那么自然会经历心魔的纠缠,若是道心坚定者,自然是很快就可以脱身而出。
眼前的圣光修士,他总是将自己比作圣光的代表人,一切的行为,皆是为了给凡人带来圣光。他片刻之间所经历的心魔反噬,是许许多多的孩子围绕在他身边,手中捧着他散布发出的《圣光》,一个年长的孩子作为领读,一字一句的读着,下面的孩子们,也是一遍又一遍的读着。
而他本人,高高坐在教堂的正中间,阳光透过五彩斑斓的西州光镜,如圣光为他撒下的密兰花瓣,认可着他所做的一切。
一切,一切,一切。
都是那么的美好,他整个人,都沐浴在圣光之中。
若是时间能在这一刻停止,那该多好啊。
他抬起头,目光无意中看向了一个日历,斐月。
今天正是中州凡人们刚刚庆祝完一年结束,新的一年来临后的第一个月。
他和这些孩子们,已经在这里渡过了一个月了。
他目光回到眼前的孩子们身上,这个年长的领读,他就像年轻时的自己。
他将来,会是一名出色的祭祀,等他成年时,便带他去圣光教堂接受正式的册封与洗礼。
坐在最前面的几个孩子,他们会是最为勇敢而坚定的牧师和骑士,传播圣光的祝福,守护圣光的名誉。
一切,一切,一切。
他所希望的一切。
他身在此情此景中,似乎睡着了一般,一个可怕的噩梦。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一切所吞噬。
他所付出的一切,都被这场大火所吞噬。
马克主教站在这场大火之中,灰烬四散,他有些不敢相信。
是他欺骗了他们......
还是,他们欺骗了他......
马克主教跪坐在地上,睁开赤红的双眼,看着那五彩的西州光镜,他深陷自责,这场来自地狱的大火,在他四周,戏谑般的舞动。
“主教!”“马克主教!”
一阵声音传来,马克主教从睡梦中醒来。
他睁开眼睛,是那名领读的孩子。
他们,还在教堂之中,他们,还都沐浴在圣光之下。
孩子们叫醒了他。
“马克主教,你醒了。”
他看着那孩子,再看着身后的孩子们,眼中渗出泪水,颤抖着嘴唇问道:“你们,你们......都是我的错。”
孩子笑了,他们都笑了。
“谢谢你,马克主教,这个冬天,我们吃得很饱,教堂里很暖和。”
听到这些,不知怎么的,马克主教也笑了,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看着手捧《圣光》的孩子们,心情激动的说道:
“早上好,孩子们。”他在五彩的胸口处画出一个手礼,说:“以圣光之名。我们,该出门工作了!”
此时此刻,他睁开眼睛,从心魔反噬中,清醒了过来。
客栈内,转醒过来的圣光修士,擦着额头的汗,与众人一起围观着依然昏死的苦行僧。
也不知咋的,看着僵硬的苦行僧,圣光修士翘楚些许端倪,突然开口调侃道:“我听说,南州的僧侣,在出家之前,或多或少都有罪在身,为了逃脱正义的惩罚和良心上的谴责,才会成为僧人。他每日不吃不喝想必是做过不少杀人放火的事,才会在成为僧人以后,如此的虐待自己。这薄地僧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柳毅挠着头,说:“圣光道友,你这样说话虽然很准确,但也太埋汰打马大师了。”
而蹲在一旁的先知,则叹了一口气说:“唉,八成还真如马克主教说的,打马大师出家之前,可是南州的天大王,早年杀伐峥嵘挺多的,我刚才内窥了一眼,里面全是些恶鬼修罗。”
先知说着,也忍不住挠了挠头。“他居然是第一次经历心魔反噬,还是那种峥嵘劫。”
“先知,什么是灯笼劫?”柳毅好奇的问。
“是峥嵘!”先知沾了茶水,将峥嵘二字写在了地上。
柳毅挤眼看了看,虽然看见了字,但还是不知其意。
先知无奈,缓缓讲道:“峥嵘岁月欺人事,浩然乾坤入客愁。往你听明白了说,就是打仗时的那些事儿。这峥嵘劫,便是将他一生之中杀过的人,在心念之中,再杀一次。”
先知又挠头,继续说:“打马大师这峥嵘劫并不难渡过,只不过,需要的时间有点久,几乎是从他第一次杀人开始,直到他出家为僧而止。他这样躺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怎么不是个事儿?”柳毅无脑的追问:“他在这里不挺安全的吗?”
先知没有面容的帽檐又一抬头,看了柳毅一眼,没由头的反问一句:“这里安全吗?”
柳毅看了看四周的人,虽然有些不解,但和先知打交道也算有好多次了,他这时候反问他,话里多了暗示的意识,他虽然不能领悟,但也知道不能多说废话了,只好和其他人一样,傻傻的看着。
“唉——”先知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掌,对四周的人说:“你们让开,我先施法将打马大师唤醒,让他自己去找个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再好好的去渡他的峥嵘劫。”
先知话一说完,一挥手,一道无形之力便扩散开来,将四周围观之人都推出了三丈开外。
柳毅见先知又要作法,赶忙下意识的睁开紫眸,偷偷记下先知施法救人的方法。
在紫瞳下,打马大师全身皆是黑光云团。
先知双手引聚因果道源,因果道源在他手中化作一团云烟,带着云烟的手掌缓缓贴进打马大师的额头,云烟接触到打马大师的冰冷面容,从头到脚,一抚而下,打马大师全身的黑光云团如冰遇火一般,浅浅的缩退了三分。如同顶部融化了的湖水,而全身依旧是黑云坚冰。
先知施法完毕,神识发出龙钟道音:“天道贵生,无量度人。”
片刻,打马大师微微睁开眼睛,见是先知唤醒了他,赶忙坐起身来。
一个愣神的转转,众人见大师转醒,皆是瞪大眼睛看着他,而打马大师亦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向四周的众人。
打马大师看着众人,却没头没脑的说出一句怪话:
“那吾阿咪嗒吧——闭眼时,脑海里全是恶鬼修罗。未曾想,睁开了眼,面前还是恶鬼修罗。”
柳毅见大师转醒,赶忙摇晃着他问道:“大师,你在胡说些什么?”
打马大师摆着手表示无妨,对柳毅说:“阿咪嗒吧——柳毅白,你先把衣服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