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就应该想到,无论是输是赢,我们哪一个都跑不掉。
——时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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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零,有人要宰了你。”
在嘈杂的军官俱乐部内,一名军官醉醺醺的,戴着上尉军衔,拍着另一个上尉的肩膀低声说道。
旁边的人在打乒乓球,不时传来欢呼叫好的怪声调或是嘘声。乒乓球在桌子上砸出的脆响是他们的伴奏。
“谁?”
亚麻色短发的上尉迟疑了一下,反问道。
阿零知道,这个亚麻色短发的上尉就是他。
他现在站在一旁,看着过去的自己坐在军官俱乐部的吧台前,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依旧梦见的是以前的事情。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拉普拉斯之船上睡着的。
总之,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却是头一次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看自己。
“他们。也可能只有一个人。总之,不止一个。”
“他们是谁?”
无视这句反问,醉酒的上尉依旧是口齿不清。
“他们……就是他们!他们想……想杀我们,想杀,不过得先杀你……”
坐在桌子前的时零是听明白了。他们所属的师团已经被强制送上了五十多次战场,每次都看着死亡从眼睑下掠过。
在死亡面前,那些正常人们的精神其实已经崩溃了。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听好了,这很公平。大家都在天上飞,帝国佬如果不杀我们,就会被我们打死。他们也怕我们……”
醉酒的上尉只是憨憨地傻笑,一边打嗝一边继续说下去。
“我说出来了,我要死了。……我提醒过你。有人要杀你。”
阿零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他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早上,大家在帐篷里发现了那个喝醉的上尉飞行员的尸体。
有人说他是把医用酒精当成酒喝多了喝死的,没人去考证这件事。
当天,阿零的载具第一次发生了爆炸。
那就是时音第一次想杀他。
面前的场景像一场落幕的戏剧,周围暗下去了。只留下阿零一个人在原地。
估计,接下来又是噩梦吓人的环节吧。
然而,下一秒,他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脑袋也渐渐清醒了。
这个时候阿零才想起来,自己在船舱的某个房间里。老妇人为他和羽歌安排了一间船舱供休息。
虽然内部安置有两张床,但不管他躺在哪张上面,羽歌总会紧跟着蹭上来,防不胜防。
……当然,现在这位单马尾的少女仍然紧紧抱着他的身体酣然而睡,湿润温暖的鼻息轻轻地在阿零的脖颈处缠绕,甩都甩不掉。
近距离仔细打量她纤细的手臂,很难想象这拥有可以摧毁钢铁的力量。手背上面扎满了针孔。可能是医生为了限制她的行动而长期打入镇静剂的结果吧。
视线落到她的运动服上时,触目惊心的黑色血迹,马上令他再次冷汗直竖。
再一次想起被掏出喉咙组织的壮汉,害怕和反胃的情绪又一次涌上心头。
……没必要害怕她。论杀人,单论被自己杀过的飞行员都能堆满这房间了。
此时,脖颈处,似乎有一阵温热的液体顺着锁骨而下。
(毕竟是孩子……)
就算平时很活力,难过的时候还是会哭的。一个人的悲伤往往都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算了,就再让她多抱一会吧。
这样想的阿零,轻轻扶起羽歌的脑袋,让她的头更贴近自己的肩膀一点。
这个时候,阿零才看清了液体的真正来源。
全是。
黏糊糊的。
口水。
抱歉,收回前言。
好。想。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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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最后一抹黑暗也驱散了。
世界迎来了又一个崭新的早上。大厦的反射玻璃板在阳光下蓬荜生辉。
有时候,能活着见到第二天早晨的阳光都感觉是一种幸运吧,尤其是当这种强烈的活着的感觉传达到心底的瞬间。
“今天我还活着”这样一个信号。
在修罗场上走了一遭之后,仅仅是活着就让人欣喜不已。
“早,阿零!”
早个屁。
“我都快被你折腾死了……”
经过了一夜的休息,阿零仍然觉得精神不良。为了把羽歌沾在自己身上的口水气味洗掉,真的费了好大劲。
“臭小鬼真是心大……为了你我差点把命送掉。”
下一脚踩在码头上的瞬间,海风伴着咸味呼啸而来,精神不良的状态才稍微好转些。
“哇——啊——哇——”
“吵死了!”
一大早就活力四射的羽歌,站在码头上开始无意义地大喊。毫无疑问地被阿零吐槽吵人。
今天也一如既往的烦人,这孩子。
“这是在呼唤海鬼。”羽歌解释道。
“海鬼是个什么东西。”
“呼唤出海鬼的话,它会问你是要金斧头还是银斧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一个说出这句话的叫做河神。”
“无论你选哪一个,海鬼都会把你拖进海里淹死。”
“那你呼唤这种破东西做什么!”
完全无法理解这孩子的脑回路,这张欠扁的少女脸算是刻进阿零心里了。
顷刻,一只湿漉漉的手,从码头边缘,突然攀了上来,在木质的码头上发出重重的拍打声。
啊。
这就是海鬼吧。
……
“真的出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海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这些惨叫的,很难想象居然是在天上被帝国机甲群包围也无所畏惧的阿零。
“……瞎嚎什么。”
从码头底下爬上来的西装青年,头发因为海水浸泡而四散,狼狈不堪,但精气神还在。
“你是,那个,墨三先生,吧?”
就算变成了这副样子,阿零还是勉强辨认出了西装青年的身份。
原来他真的跳船了吗。
墨三的身上绑着一条绳子,一头系在他的腰间,一头绑在拉普拉斯之船的栏杆上。他把身上的绳头解下来,随手甩进了海里。
如果没猜错的话,墨三可能从晚上开始就是这样被船拉着游回来的。
刚从水里出来,又被毫无温度的海风吹过的感觉是非常可怕的。蹲在码头上的墨三在牙齿打战的状态下,从上衣口袋里取出烟盒,抖抖索索地掏了根已经湿得皱巴巴的烟,又摸出一块红宝石,把烟放在上面慢慢地烘烤着。
作为敌人,也值得敬佩了。
阿零把身上的飞行夹克披在了墨三的身上,引得他视线微妙地瞅了眼自己。
“啊,那个,你真厉害啊,这个,在水里游了那么久。”
感觉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股目光,阿零支支吾吾地说了两句言不达意的话。
“哼。嗯。”
墨三冷冷地应了一下,没多说什么,专心让手上的红宝石对香烟进行加热。
羽歌一步一步对着墨三走过去。阿零怕她再杀人,伸手就要拦住她。谁知道,她距离墨三还有两三步距离的时候,就蹲了下来。
“你好,海鬼先生。”
“……啥。”
墨三莫名其妙地瞪了瞪她,转头继续烤自己的烟。
“金斧头和银斧头,哪个更好?”羽歌问道。
“这句不是你的台词吧。”
阿零在一旁无奈地吐槽大脑里还塞满着海鬼设定的少女。
“关我屁事。”
墨三冷冷地吐了一句。
“不管回答什么,总之给我回海里吧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暴走的青发少女,一脚把完全不明状况的墨三从码头上踹了下去。
扑通。
“搞定。”
羽歌得意地单手叉腰,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这算什么,妖怪退治?
阿零站在码头上,对眼前发生的事情目瞪口呆。
“……搞定个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