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我再说一遍!”坐在自己的悍马里,莱克特一遍遍地向警署总部大吼道,“看起来像是东洋人!他留下过预告,明天早上会发生大规模的恐怖袭击!具体规模和方式还不知道,快点联系国防部让空军出动,给我彻夜搜查这里每一寸土地!还有,我不认为这是假威胁!”
情急之下,莱克特也顾不得对方的身份比自己高,开始发布命令,不过得到的回复却是吞吞吐吐。
不得已,最后狠狠地挂断联络,他只得心急如焚地来回在市区内巡逻。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半,没有进食的肚子已经开始发出咕咕声来抗议。大街上的车辆和人流依然不少,莱克特这样像无头苍蝇一样地乱撞其实是没有效果的,当然他也知道这一点。
数小时前,那个刺客神奇地穿过了所有的包围,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莱克特在安顿了爱拉贝拉之后,便再一次身先士卒地投入到巡查中,一直持续到现在。
其他所有可以动用的警力也一股脑地被他派遣了出去,特尔尼和里昂分别指挥着其他两队人在不同的地方巡查。目前这个消息暂时还没有透露给媒体,不过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不尽快处理掉这件事,整个维也纳将陷入恐慌中。
现在的局势堪称是大海捞针,面积414.65平方公里,人口280万的维也纳城绝不可能凭借仅仅数千个警员就可以彻查。而军方的态度唯唯诺诺,声称现在是敏感时期,不便于出动空军,就连直升机的上空许可都不予批准。
其实他们骨子里并不相信莱克特的话——他无奈地体会到了这一点。随随便便的一个人杀人犯声称要毁掉一座城市,就需要出动军队的话,实在是太过可笑。
但是有件事莱克特却很肯定,明天一定会发生什么,而且绝对是不祥的灾祸。
1月1日凌晨四点刚过,头晕乏力得实在是难以为继的莱克特敲开了一家夜店酒吧,点了杯啤酒和一些简单的肉类,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开始饕餮起来。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警官,莱克特头脑很清晰,意气用事不能解决问题,要是把自己累倒了,事态就更无法得到控制了。
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与呛人的烟味围绕中,这里的空气着实凝稠得令人生厌。
“呐,你听说最近的连环杀人案了吗?警察们好像早就在暗暗调查,不过却很少透露风声出来。”坐在莱克特隔壁桌的青年开口询问同伴,在这个时间还泡在酒吧的一般都是些无业游民或是社会青年。
“早听说了,不是我瞎说,第一个死者就住在我家隔壁。这几天,警察已经来了三四次,老是弄得我心惊胆战的。而他们家的主妇每天晚上都在哭,吵得我都睡不好觉,所以只好来这边喝闷酒。”另一个青年人接话道,说着,将一大杯啤酒一饮而尽。
“听说死状很惨,被人割断了脖子。”那个人深吸一口烟,一边作着抹脖子的手势。
“嘿嘿,他们一家其实马上就要搬走了,结果出了这种事……”
马上就要搬走——这句话在莱克特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理清了数十种可能性后,他丢了下餐具,急奔过来猛地拍打在两个青年人的桌子上:“你说的‘他们一家人’,本来打算什么时候搬走?”
“大叔,客气点行不行?”接话的青年人斜视着这个不速之客,掏出一把折叠匕首,在莱克特面前摆弄着。还不三十岁的莱克特自然称不上大叔,不过他把上半张脸压在帽下,加之一身褐色风衣,看起来确实有几分老成。
可惜汉克警长绝不是吃素的,他与这样的市井流氓打交道早就不是第一次了。莱克特猝不及防地掏出手枪,直接塞进了青年人的嘴里,同时掏出警察证。
“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就毙了你。”凶神恶煞的表情呈现在莱克特脸上,现在的他非但不像是警察,反而更有三分神似杀人犯——如果有面镜子的话没准定会把他自己吓一跳。
“停,停,我认输……大概……大概就在这两天吧……反正据说是在新年之前就要搬家……”
其实这条消息早就已经写在档案,但是没有人注意过,包括莱克特自己。
几分钟后,莱克特走出了酒吧,一阵阴湿的寒风吹来,着实令人颤抖。莱克特的双手确实在颤抖着——不过那是兴奋的颤抖。
正当他再度上车,准备继续巡视一番的时候,里昂的一通电话中断了这个打算。
“第五第六名受害者。”在一圈警车的包围之中,在阴湿的小巷里,兀然地躺着两具尸体。里昂带队的一个小组找到了这里,并立即通知了莱克特。
第五名被害者,莱克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是维也纳市的市长——兹怀特曼(Zweite Mann)。
终究,没有抓不到嫌疑犯,却连市长也被刺杀,莱克特只觉得大脑嗡嗡地在作响。因为令他疑惑的还不止这一件事——
眼前,第六名被害者,绝对不是普通人,也不是维也纳人。百分百地确信自己没有认错,第六名被害者就是昨天傍晚袭击绿山庄园的刺客。
他手里紧握的匕首上沾满了血迹,莱克特的直觉认为那是第五名被害者的血迹。而这名杀手本人却被人用同样的手法割断了喉咙。
莱克特随即命令尸检人员摘下了他的口罩,果然露出了一副东洋人的脸庞,这也证实了他的猜测。这名两次与自己交手的刺客,现在横尸在自己面前,莱克特也说不上该是欣慰还是遗憾。
“真是讽刺啊……”莱克特在被杀死的杀手身边走了一圈,除了脖子处再也没有其他伤痕了,这名杀手被杀时居然同样是如此的干净利落,“他就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之一。”
杀人者最终被杀,到底谁是猎手谁是猎物,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掌控一切呢?
“莱克特,虽然市长不幸遇难,但是这样的话,今天的恐怖袭击……”站在一旁的里昂问道。实际上,现在见到刺杀警长的刺客已死,不少警员已经放下了悬着的心。
“恐怖袭击还是会发生的。”莱克特紧皱着眉头,下着这样的判断,“我猜那会是一枚定时炸弹,但我估计不是核弹,因为出入境时有严格的放射性检测。所以那会是一枚普通的烈性炸弹,会放置在一个人口稠密地区——而今天早上会有新年庆典,各个公园广场应该是主要目标,还有一些商业街或是地铁站。另外……”莱克特旁若无人地进行着推理,在脑袋飞速运转的同时,他一边摸进刺客的口袋里。
“果然是这个——”拿在莱克特手中的是一个遥控装置,在一个红色的按钮的上方是个倒数计时器,
现在显示的正是“4:35:24”——还剩下四个多小时。
“这是与心脏联动的遥控装置,只要持有者的心脏停止跳动,他就会自动启动……”莱克特仍然自顾自地说道,尽管他没有拆开检查过内部结构,但是按照刺客的行动模式和职业程度,这个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那么炸弹本身还没有找到,我们应该立即去检查所有的公园和广场……”被莱克特的推理惊呆了的警员助手补充道。
“凭借我们的警力恐怕不足以彻查维也纳的每一个角落,但是我自然有办法确认炸弹的位置。”
这个遥控器会在持有者死时发送电波,来启动炸弹的倒数装置,也就是说这是个半自动起爆装置。
但是所有的半自动起爆装置都需要一个保险——因为在大自然中,时时刻刻都会产生各个频率的电波——如果不加甄别的话,接受到正确频率的错误电波,炸弹就会产生误爆。
所以这种类型的起爆装置会装有一个反馈系统——在接收到不正确的电波后自动发送一个反馈电波回到遥控器,来确认是否起爆。那么接收到反馈的遥控器再根据实际情况发送起爆或是不爆的命令。
而这个遥控器很明显只有起爆,却没有解除爆炸的功能。然而依然有办法找到炸弹——解析了起爆频率后,只要按照这个频率发送一段模糊不清的电波,炸弹会自动反馈,而根据反馈的来源,自然可以确认炸弹的位置。
在莱克特长篇累牍地解说之后,电磁波和机械方面的专家很快着手于拆解遥控器的工作中。而这些知识是警校里的必修内容之一,当然,绝大多数的警员在离开校门后就把这个内容还给了老师。
尽管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但是一片匆忙的警署没有丝毫的喜庆——政要和市长纷纷被刺,炸弹依然隐藏在市内,这样的情况无论如何都无法令人高兴起来。作为警长的莱克特身先士卒坚持在岗位上,这班部下也没有一个敢稍作怠慢的。
现在是清晨七点不到,市长遇害的消息还没有泄露出去,一宿没睡的莱克特和其他警员们再次回到了警局总部,将工作重心放在这个小小的遥控器上。倒数计时器上显示着“2:41:09”——还有两个多小时,预计起爆时间是早上九点半。
而维也纳市区规模并不大,半个小时内从各个警局出发的警员便可以抵达城市的每个角落,如此算来时间还很充裕。
“九点……九点半……”莱克特晃了晃脑袋,疲劳让他的思路些许慢了下来,“今天早上,七点半贝尔费德勒公元将举行新年庆典;八点市政厅公园和梅兹公园将举行音乐聚会;八点半,金色大厅将举行新年音乐会……”
金色大厅……阿贝尔……想到昨晚没有当场留住阿贝尔着实有些可惜,但莱克特确实没有证据这么做。现在,既然已经了解了杀人凶手的杀人动机,那么莱克特自信地认为事态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警长!炸弹位置已经确认了!”不久之后,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莱克特的思路。另一名警探匆忙间忘记了敲门,直接走进了警长室。
果然不出所料,通过反追踪,警方确认了炸弹的坐标——罗萨麦伊雷德公园和雷瑟尔公园,那是两座紧邻的公园,它们的位置正在市中心,距离警署仅有十多分钟的路程。
莱克特现在正坐在一长列警车中的第一辆。他那辆心爱的悍马因为缺乏燃料而停在了警署里,没有开出来。
“警长,您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既然知道了炸弹的位置,我们会把事件控制住的。”坐在驾驶座上的黑衣警察说道,那是一个体格壮硕的男人,他是比莱克特年长十多岁的鲍尔。
“不用担心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莱克特尽管嘴上强硬,其实脑袋里不时会有嗡嗡的鸣响,想必是睡眠不足的原因。
“我们都知道,虽然你表面看起来很冷淡,其实内心还是一个认真负责的警长。”鲍尔的话也不算是恭维话,事实上对于莱克特的工作能力,大多数人还是认同的。很多人只是不喜欢警长那特例独行的性格。
“哼,我也希望是这样……”莱克特长吁了一口气,因为很少有人会像这样和他谈心。
“说起来,十三年前的警长被刺案中被害的卡尔斯-冯-利弗特(Kars Van Leefto)警长,也是个好警察啊。”
“冯(Van)?这不是一个姓吧?”莱克特问道,一丝不详的预感闪过脑海。
“我听利弗特警长说到过,这其实是以前荷兰某个落魄贵族的家传姓氏,在这边的话应该是一个很稀有的姓氏。”
“冯-阿贝尔……”莱克特默念起这个名字。
现在,莱克特终于掌握到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如此说来,尽管对于阿贝尔的作案动机判断失误,但是凶手的身份还是没有变——但是,如此简单的事实为什么之前都不曾注意过呢?总觉得心里有一个坎,莱克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几分钟后,为某种东西而莫名焦虑的莱克特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拨打了爱拉贝拉的手机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半分钟后,得到的却是这样机械式的回应,当听到这个声音,莱克特只觉得一阵如坠冰窖的恐慌。
然后拨打了自家的电话,接听的是保姆安娜——
“爱拉贝拉在哪?告诉她今天不要出门……”
“大小姐?她留下了纸条,说是和你一起去参加新年音乐会了,让我们不用操心……”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莱克特足足愣了近半分钟,他昨晚临走之前再三叮嘱爱拉贝拉今天千万不能出门,也得到了她的肯定答复。而现在事态的发展一下子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不可能,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而莱克特之所以会打电话询问,正是因为数分钟前,他突然知晓了那份焦虑的原因,也是昨天阿贝尔造访绿山庄园的真正用意——不是为了杀谁,也不是为了寻找什么,而是为了送出那两张新年音乐会的门票……
从口袋里摸出的两张皱巴巴的门票,莱克特终于发现,它们正是阿贝尔所传达的犯罪预告!
新年音乐会的门票,这是一封挑战书,告诉了莱克特决战的舞台;而之所以是两张的原因,正是阿贝尔将要绑架爱拉贝拉的意图!
“警长,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被鲍尔的声音所打断,莱克特突然回神到了定时炸弹上。尽管爱拉贝拉那边的情况十分异常,但是莱克特只能选择先拆了炸弹再作其他打算。
因为炸弹有两个坐标,警员们兵分两路,莱克特来到了雷瑟尔公园。循着坐标的指引,几十名警员和拆弹小组来到了一座人马塑像下,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挡住了去路。
呯呯呯!手持着破门散弹枪的莱克特狠狠地连开数枪,将本就不牢靠的铁门给炸飞了进去。而一干人等在莱克特的带引下也涌入到了塑像下的地下室。
但是呈现在莱克特一行人眼前的却是一个孤零零的计时器,而炸弹本身却已经不翼而飞了。
在那个计时器下垫着一封信函,那杏黄色的纸张,带着洒脱的笔迹。同样的笔迹对莱克特而言已经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与第一封犯罪预告完全一致的格式,上面赫然呈现着——
“爱拉贝拉在我的手上,如果你知道我是谁的话,你也应该知道去哪里找我。”
“阿贝尔……阿贝尔!”莱克特长叹一口气,捂住了自己的脸。想到自己千算万算却最终漏算了这一步,莱克特在埋怨自己的同时,牙齿间发出了吱吱的激烈摩擦声。
也正在这时,无线电的声音再次响起——“警长!贝尔塔小队那边也没有找到炸弹的踪影,只有一个计时器和小纸片,上面写着——
‘定时炸弹在我的手上,如果你知道我是谁的话,你也应该知道去哪里找我。’”
“我知道你是谁……”莱克特突然抬起头来,眼神中不知不觉中露出了杀气,“小队集合,炸弹和人质都在音乐之友协会大楼,我们准备突袭行动。”
时间是八点四十分,音乐之友协会大楼与雷瑟尔公园之间只间隔了两条马路。集结了大约上百名警察,莱克特在进楼的途中不分青红皂白地扣住了所有挡道的保安人员,说是突袭行动,这个架势其实和强盗没什么分别。但是面对这些身穿警服的“强盗”,楼内的工作人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去找谁求救。
径直走向金色大厅,数到三的同时,几队人马同时撞破大门,涌进了会场。
那一刻,随着爆破声的巨响,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新年音乐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给打断了,全世界转播的饰品视频也在这一刻静止。
整个会场现在蓦然的静悄悄,金碧辉煌的装饰和音乐女神的雕像也随之漠然黯淡了下来。
舞台上的音乐家们,台下的观众们,以及刚进会场的警察,现在你看我我看你不明所以,至少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请你们给出一个好的解释,否则我将把这件事投诉到你们的上级。”说话的是乐团德高望重的总指挥,贾斯丁-阿尔冯。
“阿贝尔!”莱克特举着手枪,并没有理睬贾斯丁的质问,这把手枪还是昨天特尔尼给的格洛克18。他一步步向前,并很快认出了站在第一前排,手把小提琴的阿贝尔,“快把炸弹和爱拉贝拉交出来!”
但是阿贝尔没有回应,一边将手插入口袋,一边维持着那恭敬地笑容。
当听到炸弹这两个字,现下不少人面露惊慌,开始小声议论。
“炸弹就埋在这栋楼里,而控制器正在我的口袋中。”阿贝尔兀自往前了几步,让众人看见那只插进口袋的手。
“想要活命的话,就统统滚出去!我给你们五分钟的时间!”阿贝尔改变了以往恭敬的语气,突然变得凶狠起来。
为什么?既然搬来了炸弹,却又让人群逃走,这又是为了什么?莱克特一时之间也没能理解这一层意义,因为——
话音刚落,人群立刻就乱作一团。被惊恐到的人群,正慌不择路地通向出口,尖叫声和嘈杂声淹没了整个金色大厅。本来在场的都是些绅士淑女,社会名流,这时也顾不上身份,纷纷争先恐后地出逃。
“只要你敢轻举妄动,我发誓一定要你死在这里!”莱克特大吼着不为所动,在涌动的人流中显得很特别。
“啊啦,你应该明白我的心跳和控制器也是连接在一起的。如果你杀了我,这栋楼就会立刻化为灰烬,这恐怕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阿贝尔笑道,慢慢踱步在空旷的舞台上。因为,整个乐团的人也已经加入了夺门而出的大军中,只是那些音乐家们临走时还不忘带走乐器,这也算是音乐家的一种执着吧。
“哼!你们先帮助人群疏散——”莱克特转身说道,用手势指挥着其他警员疏导人流,以防止混乱。
“让他们也出去,”阿贝尔补充道,“我指的是你那些可爱的同事们,不然我可以随时摧毁这里!”
咬了咬牙,莱克特发现他别无选择,“你们全部出去!封锁所有的出入口,让拆弹专家在外面等我的消息!”
十分钟之后,时针已经跨过了九点的刻度,距离炸弹自动起爆还剩下三十分钟。
现在,整个金色大厅已经变得空荡荡了,紧闭的大门封锁了任何逃走的可能——当然,对峙着的两人谁都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用枪指着我,可以令你觉得舒坦一点吗?”阿贝尔若无其事地嘲讽着。因为莱克特保持着一个举枪的姿势已经很久了,他不敢作任何的疏忽。
“可以了,莱克特,你只是想要救回你的未婚妻,你已经做得够好了。”阿贝尔依然自顾自地说着,而莱克特则雕塑似的不理不睬,唯独只有目光死死盯着那银发的男子。
见到莱克特不为所动,阿贝尔便再一次提起小提琴,闭上了眼睛——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阿贝尔哼着小调,配合着小提琴的旋律,那是一曲《威尼斯的商人》,轻快的节奏中伴随着淡淡的哀伤。
如果从观众席往上看的话:
那样完美的舞台——在维也纳的金色殿堂中独奏,足以算得上全世界最高级的音乐舞台。
那样完美的演绎——这一曲《威尼斯的商人》,它的起伏,它的跃动是这么的精致,这样的技艺在人类中也许可以算作登峰造极了。
那样完美的脸庞——在阳光的照射下,银发呈现出一种奇幻的光芒,那对金色的眼眸熠熠生辉,再没有比他更华丽的人了。
但是,莱克特完全没有兴致来欣赏阿贝尔的演出。
“你的事我全都知道,阿贝尔。”无意于继续听奏的莱克特终于打破了沉默,不知不觉中嘴角微微地扬起,“你会杀了每一个听过你演奏的人,不是吗?”
阿贝尔继续着他的演奏,顺便说道:“请继续。”
“第一名遇害者,是一名乐团小提琴手。我想他是你的考官,或者类似的人物。但是在平时的交流中,他一定透露了不久之后将搬家离开这里的消息。那样的话,你就没有机会下手了,所以你尾随他到家门口,然后杀了他。”
“第二名遇害者曾在日记里写到,在午夜清理垃圾时曾听到过琴声——想必那是你晚上独自练琴的声音。因为如果你在学校的宿舍中练琴,就一定会有人听见,所以特意选了某一个僻静的角落,但是却没有想到深夜也会人在那里,所以你杀了他。”
“第六名遇害者,那名刺客,你杀他的理由很简单——昨天晚上他在行刺我之前就已经埋伏在了庄园里,否则他不可能无声无息地避过所有警察。所以他必定听到了你的演奏,然后你杀了他,当然这不是你要杀他的唯一理由。”
听到这里,阿贝尔也露出了笑容,应答到:“很有意思,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第三四五名遇害者是那名东洋刺客所杀的,他杀的都是政府官员,没有猜错的话,他就是你雇来的凶手,替你杀掉十三年前警长被刺案中的每一个主谋。你指示他按照你曾经留下的信函格式来留言,并且仿造你的手法来杀人,来达到扰乱警方调查的目的。最后在杀掉了所有的主谋之后,你也亲手解决了你雇来的杀手!
这样的话,你没有杀掉任何一个你真正想杀的人,警察也很难怀疑到你的头上。”莱克特的目光锐利得好像一把刀子,但是银发金瞳的青年仍自顾自地演奏着,气息没有丝毫的紊乱。
“今天你要炸了这栋楼的理由很简单——其他所有听过你演奏,并活着的还有整个维也纳爱乐乐团,昨晚包围绿山庄园的警察以及爱拉贝拉。所以你杀了刺客之后,将他所带的炸弹重新安放在了这里,并绑架爱拉贝拉。最后引诱我前来,这样就我们可以被你一网打尽!”
“而你,就是十三年前利弗特警长被刺案的幸存者,利弗特的儿子,阿贝尔-冯-利弗特!”
推理完毕之后,莱克特斩钉截铁地质问道——
“爱拉贝拉到底在哪里?!”
“哈哈哈哈……”阿贝尔大声地笑道,也中断了小提琴的拉奏,“很精彩的推理,不过你好像搞错了几个问题。”
莱克特没有回答,冰冷的枪身依旧指着阿贝尔。
“首先,我可没有像阿贝尔-冯-利弗特这样啰嗦的名字。那其实是我雇主的名字,我只是代替他,获得一个合法居民的身份。”阿贝尔冷笑道,“我的名字是菲尼斯(Phoenix),不过你不需要理解它的意思。”
莱克特依然没有作答,他脸上的表情分明就完全不相信对方所说的话。
“其次,那名刺客不是我雇的,因为我也是别人所雇来的杀手,噢,我换一句话说——作为一个杀手,我并没有必要去雇佣另一个杀手吧?呵呵——”菲尼斯的冷笑声依然没有减弱,在莱克特这边则感觉毛骨悚然,“其实,所谓‘我会杀了每一个听过我演奏的人’也不过是我的杀人癖好罢了,而雇佣我的人则很合时宜地提供了我所需要的一切,所以我才有兴致来杀人。我的目的,只不过是想在这个金色大厅的舞台上独奏而已!”
音乐界的最高舞台——没有任何其他地方可以超越维也纳金色大厅的存在。每一个音乐家的终极梦想,就是在这个舞台上演奏,并得到全世界的认同。
“你并不是真正地爱着音乐!你这个杀人凶手,你只是玷污了音乐而已。你没有资格站在这个舞台上,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莱克特的声音有些颤抖——当然,那是气愤的颤抖。
而菲尼斯则只是谈笑了之,这样的反应好像早就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来自遥远的东方,你无法理解——我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任何可能性而言,没有以音乐为生的可能,也没有站在这个舞台的可能。被贫穷,被生存所束缚,我只能浑浑噩噩地重复别人的人生,毫无意义的人生!
但是,来到这里之后,我却发现了一个与我完全相反的存在——你,你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却选择放弃——我为什么接近你,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可以如此残忍地放弃音乐呢?!”
菲尼斯的笑容也因为这一份质问,而慢慢变得扭曲起来。
……如果我选择了这条道路,也许就会换做是我站在舞台上……
莱克特很清楚,如果当年他继续走在音乐的道路上,绝对会成为一名出色的演奏家。所取得的成就,很可能远远凌驾于一个庸庸碌碌的警长。
但是,这一刻,莱克特也懂得了当年放弃音乐的真正原因了——正是这一份梦想,太过真实,太过美妙,所以也太过沉重了。每一次拉动琴弦时,所想的并不是享受音乐,仅仅得到的是完成任务的紧迫感。
是的,太过完美的莱克特害怕着,害怕哪一天自己的疏忽将会打破自己的完美。被这一份沉重的负担给束缚,莱克特终于失去了继续在舞台上演奏的勇气,最终选择放弃了音乐的道路。
恍然之间,仿若隔世,莱克特在探寻到了自己的真心后,终于明白了——两个同样爱着音乐却一度放弃音乐的男人,在舞台的两端得到了某种共鸣。
但是,现在可不是谈论这些问题的时候,莱克特还有一个更为紧迫的问题——
“我才不管你这些事情,爱拉贝拉在哪里?快说——”
被菲尼斯所说的话给打乱了思路,莱克特一时之间对事实的真相也难以理清头绪。事实上,他现在更关心的是依然在这栋大楼某处的爱拉贝拉,因为等到炸弹爆炸,她一定会葬身火海。
而这件事,是莱克特绝不想看到的。
见到莱克特没有打算回答的意思,菲尼斯递出了小提琴,“莱克特,演奏吧!莱克特,只要你能够赢我,我自然会告诉你谜底。”
莱克特很清楚,他现在不能开枪——如果打死了菲尼斯,那么一切都结束了。而且,他很确信——眼前的这个人也绝不会为疼痛和拷问所打倒。说实话,面对的是职业杀手,莱克特的胜算并不可观。
现在的时间是九点十分——残酷的分针一刻不停缓地前进着,别无选择,莱克特强忍着冲动,终于放下了有些僵硬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从菲尼斯手上接过小提琴。
金色大厅的两侧皆雕刻着音乐女神的雕像,这具有美学意义的装饰物使得乐音舒缓。木质的地板和墙壁就像是小提琴的共鸣箱一样,使声音在厅内回旋,余音袅袅。毫无疑问,这称得上是世界上音响效果最出色的音乐厅。
噔噔——短暂的调音,莱克特屏气凝神,准备全力以赴。尽管这个动作曾经做过无数次,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么紧张。
帕格尼尼《第二小提琴协奏曲》,采用回旋曲式写作,呈现了小提琴的多种高难度演奏技巧——决定了曲目之后,这首被名为《钟声》的小提琴曲开始从莱克特的手中跃出。
急促的短音,悠长的颤音,时而变幻,时而舒缓——无论多么焦急,只要一开始演奏,一切的烦恼都会消失——这一点,在很小的时候莱克特就已经发现了;但是这一点,也曾在岁月中不知不觉地被磨灭了。
那右手拉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难以想象的高速,急促的音律化整为一,变成了钟声一般的咆哮——不,那分明是命运的咆哮声。
咬紧牙关,展现出最强的技艺,在金色大厅的舞台上,莱克特奋斗的身影似乎已经和小提琴化为了一体。
在金色大厅中的第二场演出,奏者是曾被称为少年天才的莱克特——不,就算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他依然是超一流的小提琴演奏者,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他自己不认同而已。
但是——
嘣——!一个最强烈的音符打断了莱克特的演奏,琴弦居然在这高速的演奏中轰然绷断——因为,昨天晚上,菲尼斯正是用这把琴,替莱克特挡下了致命一击。仅仅重接而没有更换的琴弦强度毕竟大不如前,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极限。
呯——!同一时刻,枪声响彻——因为菲尼斯藏在口袋里的根本就不是炸弹控制器,而是一把手枪。
时间是九点二十五分,在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顶端,通往这里的铁门被一脚踢开,赫然出现的是气喘吁吁的莱克特。
“把爱拉贝拉放开!”莱克特举起了格洛克18,但是他的左手手臂上留着大量的鲜血,右手也在不断的晃动,瞄准的精度已经大打了折扣。
在远处天台的边缘上,身着白色礼服被束缚住手脚的爱拉贝拉和另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一起。那身着着黑色警服的男人,正用枪抵着爱拉贝拉的太阳穴。
“里昂-尤迪特!你要杀的人都已经死了!放下枪!”莱克特大吼着,而爱拉贝拉看到莱克特的到来,也发出了呜呜的悲鸣。
“还没呢,还有五分钟,让我们欣赏美丽的烟火表演吧!”里昂大声地狂笑着,完全收起了往日干练的警员气息,变成了杀人魔似的疯狂。
“不会有什么烟火表演的,菲尼斯藏在爱乐乐团大提琴里的炸弹已经全部被解除了!下面的人现在已经完全脱离危险了。”莱克特吼道,枪口的晃动越来越厉害。
“不要伤害她,我把枪放下!”他们现在的距离大约有二十米之远,在这个距离上,以这个受伤的身体,要瞄准躲在爱拉贝拉背后的里昂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所以莱克特最终选择丢掉了手枪。
“你的计划失败了,里昂,我现在以一级谋杀罪逮捕你!”
而里昂的表情也慢慢地从疯狂变成了愤恨,他吼道:“你干了什么好事?!菲尼斯!是他背叛了我吗?”
“阿贝尔-冯-利弗特,这才是你的真名吧!你是利弗特警长的儿子,也是十三年前警长被刺案的唯一幸存者。为了向那些与黑手党勾结的高官复仇,你考入了警校,然后进入了调查科。
我猜想,你取得了某些证据——不,你自己本身就是证据,来证明那些人有罪,但是这件事被上头给压了下来。所以你选择了雇凶杀人这样的方法!而且你知道,那些你所不知名的头头们今天一定会出席新年音乐会,所以你决定要他们全部葬身在这里!”
“你雇佣了那名刺客,而且提供了炸弹;你雇佣了菲尼斯,你给他提供了维也纳大学的入学机会。你布下了这个局——让刺客去杀了你的目标,然后设计由菲尼斯来灭口,这样的话,炸弹的线索就中断了。”
“只有调查科的你,才能秘密查询到那些被害人的电话;
只有你,有机会接触那些不为人知的黑幕;
只有你,曾经劝说我放弃这宗案子;
只有你,在昨晚的追捕中故意误导我们,让刺客安然脱身;
只有你,今天早上不在警察局——因为你在前往绿山庄园的路上,然后绑架了爱拉贝拉!”莱克特慢慢向前进,因为失血的关系,现在视线开始昏暗,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
“你错了,莱克特,根本就没有什么黑手党。我的父亲,卡尔斯-冯-利弗特只是因为掌握了那些人的犯罪证据,所以他们就派人来杀了我的父亲,还联合起来把事情推给了黑手党!多可笑的笑话!哈哈,他们现在全都死了,全部都死了!”
“莱克特,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那些人,那些穿着黑衣服的人在我的家里,疯狂地扫射——他们杀了我唯一的姐姐和弟弟,而我,因为中枪昏迷,最后捡回了一条命。
那些家伙已经追杀了我很多年,我只能隐姓埋名,整天活在心惊胆战中!他们毁了我的一生,所以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但是这些事……和爱拉贝拉都没有关系……放开她……!”莱克特挣扎着向前继续走了几步,不过因为失血的关系浑身都没有力气。
“我奉劝过你不要管这件事!但是你执迷不悟,还妨碍了我的计划!所以我要你死在这里,我要你的家人也死在这里!”
呯——!枪声鸣响,里昂的子弹穿透了莱克特的左肩。他整个人往后一仰,现在左臂已经完全失去了感觉。里昂射的几乎就是不动靶——因为莱克特根本没有躲,也没有力气躲,他现在仍艰难地前进,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过了一半的距离。
呯——!又一枪,打中了右腿根部,而莱克特一个踉跄之后,右膝跪倒在地上。不过这没有阻止他的前进,哪怕只能用一条腿支撑着拖行,但莱克特依然没有放弃。
呯——!第三枪,射穿了左膝盖。“啊啊啊啊——!”但是,咆哮着的莱克特双膝跪倒在地上,现在距离爱拉贝拉还有大约三米的距离。他现在仿佛忘却了全身的疼痛,只想着再靠近爱拉贝拉一点,一点,也许就可以把她救出来。
尽管被绑住了嘴,爱拉贝拉大声地想要呼喊,看着莱克特一点点接近的身影,眼泪已经哗哗地流淌了下来。
但是这终究无济于事,几十秒后,莱克特已经挣扎着来到爱拉贝拉的面前,但是他再也没有力量来进行搏斗了。里昂将枪口架在了莱克特的额头上,看着这个同窗的老友,心里却没有任何的怜悯,有的只有丧失人性的疯狂——
“我就知道你会妨碍我的计划,所以我要你死!不过你放心,你的未婚妻马上就会来陪你的——”
呯——!
没等话说完,子弹射出,但是被打穿的不是莱克特的额头,而是里昂持枪的右手手腕。被这突然袭击给震到,里昂所持的手枪也掉落在了地上。
莱克特插在风衣右手口袋里的手枪发出了这一发子弹——
在二十米的距离上,很难保证爱拉贝拉的安全。所以在刚才,莱克特丢掉了格洛克18手枪,任由里昂的射击而不躲闪——这一切,只是为了求得了一个万全的射击精度,风衣的超大口袋完美地隐蔽了这个目的。汉克警长以这样凶险的方式,求得了一个绝地反击的机会。
实际上,在这个过程中,看似意识模糊的莱克特神经却异常的清晰,随时准备着,如果里昂打算直取自己性命,就立刻进行反击。
而躺在口袋里的第二把HK4式双动袖珍手枪,正是菲尼斯所留下的武器。
刚才琴弦断裂的时刻,菲尼斯也像这样从口袋里向莱克特开了一枪。那一枪击中了小提琴后射入了莱克特的左手手臂,而被子弹击碎的小提琴中,可以看见被胶布固定的,真正的炸弹控制器。
那把小提琴的重量比一般的木质结构要稍重,可能只是几十克的细微差别——虽然只在前天晚上接过一次手,但对于曾精通小提琴的莱克特而言,却可以分辨出来,不过现在他也只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罢了。想不到,在那把小提琴中藏了如此重要的东西。
“拿去吧,真正的炸弹分开藏在乐团的乐器里,现在那些炸弹已经混入了人群里了,要想一个个解除绝对来不及。”菲尼斯饶有兴致地说着,“这把枪交给你处置了,用枪和炸药杀人可不是我的习惯。”这么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枪,丢在莱克特的面前。
“为什么,没有杀我?”莱克特捂着左手手臂的伤口,带着不解的神情。
“嘛,因为我们的决斗还没有决出胜负,既然现在你已经负伤了,所以我们也不用再比试了。等你伤好了,咱们再较量一次——也许下一次赌的就不止这些条人命了——”菲尼斯金色的瞳孔熠熠生辉,却已经没有杀气了,“爱拉贝拉就在楼顶,我想你快点去比较好,我的雇主可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说完之后,菲尼斯便扬长而去,大摇大摆地走向边门。
“慢着,你还准备杀多少人?”莱克特向前一步追问道,但因为手臂的伤势,没有追远。
“哈哈,刚才我的演奏可是转播到了全世界呢。”菲尼斯指了指了边上,那是台摄影师溜之大吉后依旧保持开机状态的摄像机,同时也传递了一个眼神,“下次要杀的话,可是要杀掉整个世界噢!”
得到了这个眼神的意义,莱克特重新掏出了格洛克18,指着逐渐离去的菲尼斯,并补充道:“给我站住!我现在以一级谋杀罪,和一级谋杀未遂罪逮捕你——”
“可恶,没有子弹了——!”莱克特装作生气地大吼道,其实他的手指根本就没有触碰过扳机,因为以这个背对着摄像机的角度,画面上是看不到手指的确切位置。实际上,这把格洛克自始至终都不曾开过一枪,二十发9mm子弹依旧躺在弹夹里。
银发的男子,最终消失在了金色大厅的门外。
菲尼斯很确信,莱克特不会在这个时候从背后偷袭——哪怕这很容易,也符合法律和规章。某种奇异的信任,悄悄地建立在了两个曾经互相敌对,也互相赏识的男人之间。
在确认到菲尼斯的离去后,莱克特便扭头开始了向楼顶的冲刺。
“可恶——莱克特你这个畜生!”当理解了刚才的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之后,里昂咒骂着,“我要你亲眼看着未婚妻的死!”
“呜呜呜呜呜呜——!”被抱起来的爱拉贝拉正被里昂一点点地拖向天台的边缘,莱克特艰难地掏出了袖珍手枪,但是由于距离被拉大的缘故,根本无法射击。
难道无计可施了吗?!莱克特的心一阵抽紧,就在这个瞬间——
呯——!兀然间,一道冰柱刺穿了里昂的头颅,令莱克特大吃一惊——回头望去,只见到菲尼斯转身从门口离去的背影。
而同时,虽然里昂已经失去了意识,但是他的身体踩空了最后一步,整个人背向着地面从天台跌落下去。被这个动作所带到,爱拉贝拉也跟着一起掉了下去——
“抓住你了——!”抓住爱拉贝拉的是莱克特的右手,他在最后的关键时刻猛地向前扑去,单凭感觉抓住了未婚妻的手臂。
莱克特在这一刻,脑中所回响的是——我再也不会松手了。
——
“任务完成。”在方舟的舰桥上,菲尼斯带着笑容幽幽说道,
“维也纳市长兹怀特曼,就是长老议会的长老之一,位阶第二。几个月前在签署了停战协议之后,便辞去了军职,回到了故乡维也纳担任文官。”
“很好。”一脸凝重的布雷特则出乎意料地赞扬了一番,虽然只有两个字,却令很多人吃了一惊。
“哈哈,下次再安排一个能杀更多人的任务吧,这次还真不够过瘾。”菲尼斯得意洋洋地补充着,“有机会的话,我还想会一会哪位警长大人。”
“没有必要把事情变得这么复杂,一开始你就可以轻松地除掉兹怀特曼,这样不就可以轻松完成任务?”一旁的格斯特露出了厌恶的神情,这时插嘴说道。
“哈哈,复仇是一杯难得的美酒,难得里昂警官为我提供了在维也纳大学进修的机会,我怎么可以不报答一番呢?在我还是人类的时候,那就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
“战争可不是游戏!我们的存在……”
“我们执行者的存在,始终都是属于那个黑暗世界,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加入执行者——?”
“为了向这个世界复仇,这样的理由够不够华丽呢?”
菲尼斯那妖异的瞳孔最后消失于舰桥的门外,而格斯特也不禁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着舰桥下令道:“方舟起程,进入高空巡航!”
覆盖在光学迷彩中的方舟号,就在维也纳市的上方缓缓升空,在不为人知的片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如她的到来一样。
——公元2127年1月1日
注:三个月之后,莱克特-汉克正式康复出院,在这段日子里爱拉贝拉一直都陪在他的身边。而因为子弹伤到了筋骨的原因,莱克特被告知很可能再也无法演奏小提琴了。
另外,因为私自放跑了嫌疑犯的缘故,而遭到了降职处分,莱克特变成了一名普通的警探;然后又因为在金色大厅事件中的出色表现,被破格提拔为了维也纳市警察总署的高级督察。
据说莱克特也因此打破了记录,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高级督察。
汉克夫妇于公元2139年,以第二批次殖民者的身份离开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