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名正义，不名大义，不名忠义。
——杀戮天使-布雷特
突破大气层的方舟，迎头撞入了同盟国军所布置的浓重雾海中。但是就算被阻挡了光学和热源探测，方舟仍然可以依靠御术探测或者重力波探测来确认敌人的位置。
就在这个短暂的间隙中，从同盟国军旗舰-斯坦尼斯号，传来的电讯，来到了方舟的舰桥。
“呐，开战之前，我有个问题希望你能给予解答。” 那是一口纯正的美式口音，干脆利落的语调没有半点犹豫和惧怕。
“噢？愿闻其详。”舰长席上的格斯特，一边俯瞰着战场全景，一边随口应答到，在模拟的立体式宙域地图上——同盟国舰队正位处雾海的前方，星罗密布地展开伞状布阵。
“与战场两边同时开战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格斯特愣了一愣，也许是因为这样的问题超出了预料，对于电讯另一头的男人，格斯特突然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你也不妨试试看，只要你有这个胆量。”
“在我看来，你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你有一种错位的正义感。”那干脆的口音没有变化，也许可以称之为自信。
“错位的正义感？正义什么的，我可不喜欢这么肤浅的词。”格斯特架起了双手，饶有兴趣地等待回话。
“你以为杀尽交战双方，就可以实现完全的和平。不过，你似乎没有考虑到一个问题——
交战的双方就是全人类，如果人类就此灭亡，你的和平又能眷顾到谁呢？”
“……”
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半分钟后，正当格斯特准备反驳，蜂鸣的警报器和轨道预算显示着，更先到来的将是一轮导弹弹幕的洗礼。
“第二级战速，左横向侧移，预算轨迹，进行反击！”为敌人的话语所迷惑，并被突然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个狡猾的对手现在令格斯特着实恼怒不已。
硬扛着一番狂轰滥炸，方舟横向移出了雾海的笼罩。凭借浮游引擎的性能，方舟可以实现全矢量角度加速，这一点是对手远远无法实现的。所以特意偏离正面航向，以侧面冲出雾海，可以避开敌人的包夹。
但是当方舟出现在同盟国舰队的视野中，迎面而来的却是——
“至急！侦测到敌核弹头从复数方向袭来，规避运动计算完成！”
“可恶……第一层级无惯性驱动启动，进行规避运动！”
虽然生命屏障可以有效阻挡激光和导弹兵器，但是面对核武级别的攻击，却难以正面抗衡。方舟拖动起它那庞大的身躯，再次开始横向前进。
第一层级的无惯性驱动，也足以抵消八成的惯性质量，一刹那间，方舟全舰以数十倍重力加速度，从核弹的缝隙中穿行而过。
“生命屏障输出功率76.1%，敌舰队主炮发射态势，攻击即将到来！”AI操作员的声音急促而清晰。
“不用管他们，生命屏障功率最大化，启动御术牵引固定轨道和舰姿，准备深红之星主炮……”
“重复，再次侦测到核弹攻击，请求规避！”
“可恶……取消主炮发射，马力最大！就这样向着敌舰群冲过去！”
心里暗自盘算着，只要拉近距离，对方就无法施展核攻击，格斯特命令方舟硬顶住了舰队齐射，向前急速飞驰。
在剧烈晃动的舰身上，格斯特深感到对手的狡猾——同盟国有效分析了方舟的各种性能和战术，并作出了先声夺人的战略部署。以伞状布阵，最大化了舰队火力，然后用主炮和核弹进行时间交错的攻击，使得重武器无法施展。
“装甲平衡翼反转，侧翼收笼，反击开始！全舰准备迎接冲击！”
方舟一边高速行径一边调整了舰势，甩开核弹的同时以护翼盖住中枢，平衡翼反转张开。与敌人的布阵相对的，方舟用平衡翼也撑开了一顶直径达十多公里的钢铁巨伞，仅仅数秒后，一头栽入敌人主力舰群中。
单片也有五公里长的平衡翼，采用了御术致密化的特殊装甲，无疑坚若磐石。现在，数目庞大的侧翼激光炮保障了近距离的安全，而恐怖的长翼镰刀一般，高速地随着方舟前进的同时，收割着所触及的任何舰只。
方舟接近阵线之前，同盟国军这些数百米长的巡洋舰按照原战术，开始呈鱼贯状交错撤退。无奈的是，在相对速度上差距太大，几乎在眨眼间，方舟已经踏空了距离，将十数艘战舰轻易地撞毁，就好像在收割刀下的麦子。
几秒间，方舟就已经冲破了主力舰群的重重包围。然后与实行包围的舰群拉开了数百公里远的距离，极端的高速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片刻之后便脱离了敌人的侦测范围。
“敌舰脱离了战斗宙域，超出了热源探测，电磁探测范围，看来是退出战斗了……”在同盟国舰队，旗舰斯坦尼斯号的屏幕上，方舟暗红色的舰影以难以企及的速度离开，并最终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真是漂亮……”感叹于对手强大的实力，方舟这一招以攻为守，完美地打破了卡特利特原有的战略部署。
“不会逃走的，他们不会逃走，这是一场骑士之间的决斗，绝不会出现这么煞风景的事。”卡特利特若有所指地说着，那深邃的目光，仿佛能从银幕上，漆黑的像素中辨认出方舟的所在。
“全舰队集结，密集阵，按计划C-3运动态势，敌人将从离开的方向回来，准备迎击！”
原本散布在雾海外围的战舰群，现在重新集结在了斯坦尼斯号的前方，被拆分成数十个分舰队后，它们现在如鱼鳞一般交错巡航，而斯坦尼斯号和其他两艘母舰正徐徐后退。
而半分钟之后，正如卡特利特所料，在那个方向上，暗红色的方舟舰影，再一次杀气腾腾地出现！
“生命屏障输出功率再确认，61.4%！各部门受损轻微，运作率99.89%！战术预测——敌舰仍然以伞状布阵，试图包围，推荐使用超距离炮击——”机械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就好像在说一件不关己的事情。
“驳回——不用这么麻烦，第二层级无惯性驱动启动，御术牵引效果最大化，战舰姿态控制权延L-13线路直接接通舰长席。”
话毕，格斯特将双手按在舰长席的屏幕上，随着御术通路的展开，一瞬间，整个人的感觉神经仿佛无限地延展出去，伸展到了方舟上的每一个角落里，每一片浮游机翼上。
这种感觉与其说是奇怪，不如说是，美妙——格斯特不知不觉间已经露出了上扬的嘴角。
“战略级御术准备，军舰级光刃启动！”
凭借两百马赫以上的极限速度归来的同时，在格斯特的意愿下，方舟兀然地释放出了四条巨型光刃——事实上，负责方舟系统一内一外防御的，那对护翼和平衡翼，绝不单单是两块装甲翼，在厚重的装甲之下，其内含了超大功率光刃发生装置。
与单兵携带的，长度仅为一米，温度三千摄氏度的光刃兵器不同——方舟所配备的是，足有二十公里之巨，直径百米，温度足以媲美恒星核心的，终极杀戮兵器。
本来这是一种对舰载生命屏障的特殊武器——因为屏障仅能防御激光和实弹兵器，却无法抵挡光刃的攻击。而现在，由于核弹的威胁，方舟上的重武器很难奏效，而单凭舰炮战，以寡敌众的方舟则并不占上风。
所以最后，权衡再三的格斯特终于祭出了军舰级光刃这样的绝杀——
现在，在布雷特全面优化的御术系统帮助下，方舟肆无忌惮地张开了獠牙。
在四把光刃的照耀下，方舟暗红色的舰影折射出辉幻的光泽。依靠着无惯性驱动，浮游引擎的全矢量推进以及巨型光刃这三件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军事技术，方舟舰俨然化身为凶猛且致命的猎杀生物。
正面袭来，全舰队总数六百以上的同盟国宇宙舰队万炮齐放，恐怖的离子爆炸瞬间便吞没了方舟全舰。
“生命屏障输出功率再确认，57.4%！御术牵引效能已经全开，精神控制网路同步率达到峰值，操纵准备已经完成。光刃兵器有效杀伤半径——二十千米，有效杀伤成功率——百分之一百。本舰现在与敌舰群前锋，距离一百二十公里！”
“本舰自律系统只需专注于防御，各单位准备迎接冲击，格斗战开始！”格斯特的战意已经全然被燃起了。完全掌控了方舟舰的姿态速度控制权后，方舟的监视器已经化为了肉眼，七对机翼已经变成了自己的肢体，而宇宙则变成了供自己驰骋的舞台。
方舟舰长，执行者NO. IV御者-格斯特，正摩拳擦掌，准备使出浑身解数一战！
拖曳着绚丽的光影，正面硬顶着海量的炮火，在一头栽入数百艘战舰组成的战阵同时，方舟旋转了起来，挥舞起四道巨型光刃。
巨刃所到之处，火光连绵不绝，高速且灵动的方舟，幽魂一般穿梭在舰群之中，在压倒性的攻击下，毫无招架之力的舰群，被硬生生杀出一条通路来！
而且，在方舟自律防御系统的控制下，三对侧翼搭载的数百门短程激光炮，在挥刃的间隙中保持着压倒性的局部火力。方舟现在时而直击，时而迂回旋转，喷洒着密集的光束，优雅而致命的方舟决无愧于，暴虐死神这样的比拟。
在斯坦尼斯号的屏幕上，全长七公里，质量达到上千亿吨的方舟俨然身手敏捷——完全无视于传统的舰战规则，方舟以单舰突入舰群展开肉搏战，以自己的身躯，来直面同盟国舰队这样的国家机器。
瓦诺亚第五世代宇宙战舰，方舟号，其惑物质足够凌驾于天使（Level 3）之上。它正以上百倍重力加速度机动着，这样的场面似乎已经超越了物理常识的极限，面对着比导弹速度更快的敌人，同盟国的庞大舰阵竟毫无还手之力。另一方面，得益于无惯性驱动的庇护，方舟舰内却只留有轻微的晃动，而正常情况下，十多倍的重力加速度就足以将人体撕裂。
同盟国舰队这些第一世代的宇宙战舰，不但速度缓慢，而且转向迟钝。虽然他们维持着交错航行，试图在扰乱敌人的同时反击，但是方舟的控制者，格斯特就像一名高明的剑客，不给于任何反击和喘息的机会。
眼看着正进行着疯狂杀戮的方舟号，卡特利特不禁倒吸一口寒气，此刻，他才焕然大悟，战场的局势已经远远超出了的预计。
本来卡特利特就预料到，以寡敌众，要想快速取胜，就应该擒贼先擒王，这是战场上的通用法则。所以同盟国舰队旗舰，斯坦尼斯号，必然是方舟首要的击杀目标。他据此安排出了这一渐退式的防御阵势，母舰群在不断退后的同时，让前列的战列舰和驱逐舰，伺机将方舟重重包围并绞杀——这在传统舰战中极为有效的战术，却在方舟面前完全无效。
不，本来以全舰队火力正面对攻，或许还有击破方舟生命屏障微小的可能性，但是现在——
穿越防线的方舟，确实被大量敌人包围着，但是他的速度实在太快。层层布置的防线转瞬之间就已经被突破，成百艘战舰的废墟已然连成了一片灰烬死海，抛下不计其数的死者，在毫不费力地剖开一层又一层繁复的防线后，撤退中的袋鼠级母舰群，终于出现在了闪耀的方舟——格斯特的眼前。
斯坦尼斯和其他同类型的母舰，已经出现在了方舟的光学屏幕上，这一下，再也没有回旋和躲闪的余地了。
而格斯特，作为身经百战的执行者，是绝对不会贻误这个战机的。
“去死吧！”格斯特操纵着方舟飞速前进，拖曳出绚丽的红白曳光。在无惯性驱动和御术牵引的帮助下，质量高达七十五亿吨的装甲平衡翼，化为一条灵活的手臂，紧抓着光刃挥出耀眼的一击。
看着窗外——而不是屏幕——那高速劈砍而来的光刃，卡特利特在正确认识到了敌我战力差之后，也许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就将要消失于光刃的剑弧中……
“阁下！请快速撤离！……啊……”在电光火石之中，斯坦尼斯号的身侧，另一艘袋鼠级母舰-尼米兹号，在危急时刻，紧急加速撞开了旗舰，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卡特利特的舰桥一片混乱，不少的操作员直接被弹入了空中，玻璃碎片四处飘动着。而在窗外，被切为两半的尼米兹号发生了剧烈爆炸，嚣张的气焰与飞溅而来的弹片，深深扎在斯坦尼斯号的外装甲上，就像是一阵宇宙里的豪雨。三公里长的巨舰在半分钟内就已经完全解体——从那副惨状中，卡特利特仿佛看到了本应降临于自己头上的灾厄。
最后等一切平静下来，操作员们互相搀扶着回到了岗位，惊魂未定的斯坦尼斯号舰桥，很快重新恢复了运作。
“什么……？”
卡特利特在副官的支撑下勉强直起了身子，通过四周的监视屏，可以看见，方舟用四把巨型光刃，正从四个方向包住了斯坦尼斯号，这个情况就像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一般。
而从前线匆匆赶来回防的巡洋舰们，正以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围住了方舟，但他们谁也不敢贸然攻击。
现在这样的情况——正面战场上被打得溃不成军，司令官被敌人挟持——同盟国军已经陷入了无以复加的被动局面。
在执行者的战场上，胜负也许在刹那间便可分晓。那就是掌握了极端高科技的执行者，所带来的压倒性的战力。
或许，方舟的存在，更接近于长老议会的初衷：以科学技术开辟崭新的道路。这也是曾经作为长老议会一员，布雷特不知不觉中被感染的精神。
终究，布雷特所揭示的，物理世界背后的御术法则，这一不被世人看好的成果，现在却化为了无比强大的战斗力。以惑物质和御术构建起的战场上，那些自以为是的将军们，变得不堪一击。
“其实我认为你也有一种错位的正义感。”传到斯坦尼斯的是方舟传来的视频讯号。格斯特的脸上虽然还留着些许的汗珠，不过之前紧张的神情已经烟消云散了。
“我……？哼，随便你怎么说吧。”卡特利特也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不过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利，所有可能的战略似乎都行不通。也许，和方舟这样级别的怪物交战，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不要会错意，你会死在这里，我并没有饶你一命的打算。不过我觉得你是一个可怜的人。”
“要杀就杀，何必来戏弄我。”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将领，也许早就料到有这一天的到来。不过，卡特利特的目光正死死盯住格斯特，被敌人挟持的这种屈辱，时时刻刻冲击着他的神经。
“核武器也好，天体兵器也好，你所进行的都是足以虐杀亿万生灵的屠戮。你的正义，就是为了国家而消灭敌人，哪怕是手无寸铁的平民。所以我说，这样扭曲的正义太过肤浅！”
“你想错了，我从不以正义自居，我只是一个杀人凶手，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敌人的子民。终有一天我会得到我的罪罚，没有这样的觉悟就不配踏上战场。”卡特利特的眼神非常决绝，在他眼里，方舟上的黄毛小子根本没有教训自己的资格，“为了国家的荣耀和未来，我愿意承担肃清联合国的这份罪责！”
“不！战争的灾厄只需要军人来承担就足够了！要死的话，让我们去死就够了！”格斯特愤愤说道，想要反驳些什么。
“是吗？哈哈哈哈……”卡特利特突然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那么你应该问问你的主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元凶，屠杀了七百万人的杀戮天使-布雷特，他所做的，不正是你所说的‘错位的正义感’吗？”
“什么……？！”
布拉迪，不要再杀人了……
听到了绝不可能存在的声音，位处于联合国军总部，一直监视着方舟一举一动的布雷特，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那绝对不是幻听，布雷特的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这么告诉他。随着不明来由的不详预感，布雷特全身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能量也不知不觉中翻滚在浑身上下。
“艾斯蒂……！艾斯蒂……！到底？！”挣扎着进行了空间跳跃，布雷特兀然消失在了原地，空留下不明所以的哈瓦德一个人。
“方舟能量系统发生故障，主引擎停止！生命屏障输出功率0%，御术回路中断，现在转入备用能源！”
没等格斯特有反应的时间，一股从虚空中坠落的无力感席卷全身，在与方舟联系切断的瞬间，格斯特的五感被硬生生地拉回自己的身体中。而同一时间，所有的屏幕都暗了下来，除了启用备用电源的AI操作员，全方舟的系统顿时瘫痪。
转瞬之间，方舟的生命屏障和巨型光刃消失了，浮游引擎也全数熄火——方舟仿佛在一瞬之间失去了活力。
突然消失的视频画面，突然消失的能量反应——
而察觉到这异状的卡特利特，经过了短暂的思考，立即下令道：“斯坦尼斯号母舰最大战速撤退，全舰队攻击开始！”
为什么？
失去了屏障，失去了动力，失去了火力，
眼看着从四面八方，飞驰而来的大量导弹，
难道一切都完了吗？
不——
“凯文，拜托了！”格斯特很快做出了反应，并命令道。
“了解，矩阵防御启动！”在舰长席背后，执行者NO.VII 导师-凯文，绽放出了冰蓝色的御术阵式。
在矩阵防御启动的同时，侵袭而来的导弹，被本已不存在的生命屏障所阻挡，纷纷凌空爆炸。但是，橘红色的离子焰体和破片将防御撕得支离破碎。
“我也帮忙！”在一边待机的魔女-卡玛看到这个情况，也赶了过来，将能量注入到凯文的阵式中。两人的能量沿着阵式迅速扩散出去，幸亏有魔女的帮助，在这一击之后，生命屏障的强度得到了加强，勉强弥补了防御漏洞。
但是攻击并没有停止，同盟国舰队已损伤近半，正因为如此，急于为友军复仇的舰船，现在也全都不遗余力地向着方舟开火。而笼罩方舟的生命屏障，强度也大不如前，个别的薄弱部位已经被击破，少量的导弹命中了方舟主舰。得益于特质的装甲，除了造成轻微的晃动，一时之间没有大碍。
“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快点恢复动力！”格斯特一边对AI操作员命令着，一边开始紧张地检查全舰线路。现在他并不方便离开舰长席，去加入到御术阵式中，他必须做好充足准备应对舰内的任何情况。
“了解，故障检查中……”与急迫的格斯特不同，操作员的声音仍是一成不变的冰冷。
猛烈的攻击持续着，单凭两人维系的生命屏障终究难以抵挡舰队级数的攻击。凯文集中精力，竭力保持着御术阵式的稳定，散佚着蓝色粒子的符文旋转着，周期性地加固薄弱处的防御。
方舟原本的生命屏障系统就是矩阵式防御，那是一种广域型的战略级御术。将一人的生命屏障延展到覆盖一整艘战舰的程度，但是其强度是原强度的平均分布，同一个地点往往最多只能抵挡单发攻击，所以实际效用很有限。
而方舟本身依靠着惑物质的庞大储存量，就算是进行矩阵防御，其面积强度也可以超过单人防御。而现在，失去了方舟主动力，就凭凯文和卡玛两人的努力，只怕撑不过半分钟之久。
在大战过后，一片狼藉的日内瓦上空，没有人注意到那个黑点的存在，直到光之晶翼兀然展开——
布雷特停留在空中，燃烧起全部的能量，全长三米的晶翼以最大角度张开。随即，一个白色的御术阵式围绕着布雷特展开。大地上任何残存的灯光，随之突然昏暗了下来，连熊熊燃烧的火焰都变成了暗黄色，所有的自然光正被布雷特极度吸收着。
那是巨大到难以控制的能量——被其所激发出来的气流，俨然已经变成了一股暴风。在布雷特紧握的双手中，能量被压缩，聚成长条形——
光矛的本体连同布雷特的纯白晶翼，绽放着刺眼的光辉，在黑夜中俨然如同太阳一般，照射在日内瓦的废墟上。
各自休整的执行者们纷纷遥望云端，尽管能猜到是谁，只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杀戮天使选择亲自出手。
艾斯蒂，没事的，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
直到那一瞬间，能量达到极点的瞬间，巨量的能量粒子沿着晶翼急速喷射出来，如同火箭推进器的气焰。而布雷特也在同时，瞄向天空的尽头，并掷出了——
光之裁决——！
携卷着无可匹敌的能量，白色的光柱击穿并将云层爆开，狂暴的能量突破了天际的束缚，直达宇宙空间。
轰隆隆——！！光柱直接击中了斯坦尼斯号的引擎部位，并将之整个吞没，巨大的震动一下子，将斯坦尼斯号里的乘员全部掀飞。在象征着强权的光芒照耀下，这艘巨舰最终也屈服于光之御术，逐渐在爆炸中解体。
通过御术测定来计算攻击轨迹，同时还要演算地转力和相对速度的影响，在以万公里为单位的尺度上，却没有丝毫偏差——布雷特本人，不仅仅是御术系统的发现者，更无愧为人类中最强的御术师。
“能量恢复，御术回路接通，引擎启动！生命屏障输出功率再确认，39.9%！”在那道光之裁决准确命中敌舰的同一瞬间，方舟号的灯光突然恢复了正常，其自身的生命屏障重新覆盖了凯文的矩阵防御，彻底保障了全舰的安全。
“呼！”解除了御术干涉，如释重负的凯文和卡玛两人，气喘吁吁地坐倒在地，再也没有力气多走一步。
“坐回座位，抓紧栏杆，我们准备出击！”格斯特回头大喊道，即刻按住操作面板，接通了方舟的控制系统，身体的触感再一次与方舟合为一体，方舟中的能量流淌就像涌动的血脉般，教人热血沸腾！
释放出四条巨型光刃的同时，一轮激光武器反击打向了毫无防备的敌舰群，在火光笼罩四面八方之后，重获动力的方舟急速转向，饿狼一般向着同盟国舰群扑去。
这一次，面对愤怒的方舟，同盟国舰队终于崩溃了。完全失去了协调性，也失去了指挥，他们现在只得各自为战。
方舟拖曳着红色的舰影，穿梭在敌舰群中，一道接着一道，炽热的光刃带走了一个又一个爆裂的火球；带走一艘又一艘载满士兵的战舰。
毫无怜悯，毫无犹豫，格斯特仿佛能够感受到，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部件，都是为了极致的杀戮而存在。
此刻，暗红色的方舟变成了在火焰中穿行的恶魔，在惊恐的官兵眼里，与恶魔之隼，这个名字有着说不出的相称。
“住手！”卡特利特那干脆的语调再次传到方舟的舰桥。
“不然的话，我就将不保证这些俘虏的人身安全！”随着卡特利特的声音，同时传来的还有一段视频——
那是一些带着联合国军徽记的逃生舰，而包围在他们周遭的，是密匝匝的F-79机群。
“三十万人，这是被我们所捕获，从守护者二号逃离的联合国军幸存者们。”
卡特利特和他的部将们，在斯坦尼斯号解体前及时地趁着救生艇而脱出。现在，卡特利特转乘到了另一艘袋鼠级母舰-亚伯拉罕号上，它现在充当着临时旗舰的作用。
“卑鄙。”格斯特停止了方舟的动作，而已然崩溃的同盟国舰队也停止了交火，在卡特利特的指挥下，徐徐撤退。
“那么，你是选择联合国与同盟国——战场两边的同归于尽，还是拯救数十万的生命呢？”卡特利特其实也不愿意做这样卑鄙的威胁，不过为了本国舰队的存续，为了将士们的生还，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很久以前就做出选择了，卡特利特-道格拉斯。”虽然对方自始至终并没有通报姓名，但格斯特在这段间隔中查到了这个名字——同盟国宇宙舰队五星上将，战功卓著，精于战略。不过，这些信息似乎并没有决定性的意义。另外他也通过御术侦测，确认了联合国军俘虏的情况。
“是吗？你还是要选择将战场的两边一起消灭吗？”显然这并不是卡特利特所想要的结果，他现在虚张声势地采用激将法。
格斯特没有回答什么，方舟的控制权依然在他的手中，舰身已经调整了方向，面向着亚伯拉罕号缓速前行，巨型光刃也依然闪烁着光芒，没有丝毫收起的趋势。
“呐，你打算杀死他们？连那些俘虏一起？”虚弱的卡玛艰难地来到了舰长席边上并问道，尽管豆大的汗水还挂在发尖上，她那双大眼睛里显露出担忧和不忍。
格斯特同样没有回答什么，他只是盯着屏幕上的卡特利特，想要判断眼前的男人到底会不会下毒手。
凭借方舟的性能，要完全消灭敌舰群并不是难事，但是上千架F-79没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全数击破。那些逃生舰恐怕承受不了哪怕一轮的攻击，这似乎不是一个好主意。
使用深红之星主炮的话，可以瞬间把眼前的一切摧毁，这也许是一种更为人道的作法。那些被俘虏的联合国军士兵们，不也是军人吗？既然踏上战场，就应该拥有战死的觉悟。
那只是一些与己毫无干系的俘虏，也许在之前的战斗里，我也曾杀掉过他们的朋友，或是亲人……
我加入执行者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抛弃一切不必要的杂念，完成我的任务……
那么，我到底在犹豫什么……？
“回答我啊，到底要怎么样啊？”卡玛竭力摇着格斯特的手臂，“告诉我啊，格斯特……”
没有回应，格斯特一成不变的脸色变得扑朔迷离。
“那些……无辜的人……我不想再次看着他们死去……我……”那泪水滴落在手背上的触感，是如此的辛酸。
无论她以前多么的调皮，也许她应该也是个善良的人吧……第一次见到魔女那么认真的脸庞，这么想着，格斯特也第一次发现了她的可爱之处。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毫不足道的转变，格斯特下定了决心——
杀与不杀的界限，也只在一念之间。
“下次，一起去看电影好不好？”在移开了与卡特利特对视的目光后，格斯特转向卡玛这边，问出了这句毫不相干的话，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与忧愁。
“哎？”卡玛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而屏幕上的卡特利特慢慢闭上了眼睛，半分钟之后，下达了全军撤退，释放俘虏的命令。
几分钟后，留下了十几艘逃生舰，同盟国舰队悻悻地，向着圣城宇宙港方向撤退。
在4月23日至26日凌晨的这三天中，在这场发生在守护者二号周边宙域的战役里，联合国与同盟国两边战损率都超过了七成，各自的宇宙舰队几乎都受到了毁灭性打击，可谓是战况异常惨烈。
丢下了上千万的亡魂，这片宙域中，浮动着，反射着阳光的战舰残骸，就像是一片波涛淋漓的大海——
死寂之海，地球同步轨道东经0°1′，人类史上最大规模的舰队战废墟，这即是后人为之冠名的骇人称号。因为同步轨道的关系，如此庞大的废墟群永远都不会坠落或者离开，这片宙域将变成地球的一块永不愈合的伤疤。
方舟的舰桥上，看着舰群远去的影子，格斯特的心里却很难受，他在挣扎，挣扎于执行者的职责与内心的呼喊中。
现在，既然俘虏已经得手，凭借方舟的性能，要是我现在……
那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但是却被御术系统敏锐地捕捉到——四道恐怖的光刃再一次显现在方舟的周边，引擎与无惯性驱动也同时马力全开，这头猎杀动物的准备工作在一秒内就已经完成。
“侦测到核弹发射，推测目标，联合国军所属逃生舰，距离五十公里！”AI操作员的声音突然将格斯特惊醒。
那是一枚机载小型核弹，同盟国舰队司令官卡特利特，所预留一张王牌——事先埋伏在残骸中的一架无人机，在侦测到方舟的异动之后，便将核弹向着逃生舰方向发射而去。
“该死……！”格斯特及时地在舰长席上锁死了控制权，猛地扭动方舟舰身，在核弹命中逃生舰之前，将他们完全吞入了方舟的生命屏障的保护之中。
“生命屏障输出功率13.1%！浮游引擎严重受损，舰体受损率11%，推荐战术回避！”
巨大的能量燃烧着，扩张着，大白的光芒就算是经过电脑修正，依然着实刺眼，不过那终究只是一枚小型核弹。
在火光闪过之后，格斯特愣愣地离开了舰长席，握紧拳头……
“任务失败，全部都是我的责任。”直视着布雷特的双眼，格斯特略带愧疚地说道。
在方舟舰桥上，在布雷特的面前，格斯特毕恭毕敬地站着。
“当救世主的感觉很好是吧？当英雄的感觉很好是吧？以方舟为代价，拯救了那些毫无意义的俘虏，很好玩是吧？”尽管布雷特平时一直都很冷淡，但这一次却十足的怒火中烧。
被核弹正面命中的方舟，损失了至少两台浮游引擎，各对机翼也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损伤。这些损失的维修也许并无大碍，但是布雷特无法忍容的是将方舟置于险地这件事，对他而言，这艘船有绝对不能沉没的理由。
另外，付出了这样的代价，却没有能够击杀天空城坠落的主谋者，卡特利特-道格拉斯。
这两点，都是布雷特大发雷霆的原因。
“那些‘毫无意义的俘虏’也是人类……！我并不后悔。”格斯特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回应道。
“那，你是人吗？”打断了格斯特的反驳，布雷特反问道。
“……”格斯特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我要的是执行命令的人，而不是违抗我的人！不听命令的话，就滚！”
“抱歉，我不想像你一样，进行无意义的杀戮！杀戮天使-布雷特，嗯？如果你正如他们所言，是那个屠杀了七百万无辜性命的人，我可不想做你复仇的工具！”与怒气冲冲的布雷特相对的，格斯特也失去了控制，大吼起来。
不过这一次，回应他的是布雷特的精神脉冲。
这一击打得毫无征兆，如果布雷特全力出击的话，根本没有存活的可能。幸亏杀戮天使在最后的瞬间放低了能量，但尽管如此，格斯特整个人也被这冲击力撞在墙上，一时之间两肺和心脏就像是搅在了一起，眼冒金星，提不上一口气来。
“住手——！”在一边看着的魔女-卡玛冲了出来，护在格斯特的身前，“为什么？保护无辜者哪里不对了？！”
而看着卡玛奋不顾身，护住格斯特的样子，看到她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布雷特长叹了一口气，克制住了再次出手的意图。
而见到布雷特迟迟没有动作，卡玛扶着格斯特勉强地站了起来。
“我，也曾杀了很多人，很多无辜的人。”布雷特调整了气息，继续说道，“我不想找借口，那是我的罪孽，这不会改变。”
“……”格斯特什么都没有回应，只是觉得这句话很耳熟。
对了，卡特利特也说过这样的话，格斯特这么想道。所谓，承认并背负着过去而前行的人，战场的两边都是同一类人——其实，就算是执行者们，也何尝不是这样呢？
“呐，布雷特，这场战争究竟要进行到哪一种地步才能结束，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们。”在舰桥门外偷听的戴莫，这时走进来问道，
“如果不能回答这一点，我们可能就无法再度前进了。”
“等我的愿望实现，我会告诉你们真相。不过，今天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说。”布雷特摇了摇头，转换了话题，
“从今天开始，我们转行从海盗变为政府军，我们将协助联合国军，直到战争的结束。”
“哎？”在场的三个人同时，目瞪口呆地发出惊叹。
数小时后，面对着方舟格纳舱里的三十万号人马，格斯特哭笑不得——
“你自己照料他们的伙食。”布雷特留下这句话之后，就撒手离去了。
“艾斯蒂，没事的，没有人会伤害你。”在方舟尾部的空间中，布雷特挽着那双皙白的纤手，默默说道。
曾经一度感应到的话语，却也最终归于了一如既往的沉默中，如今在艾斯蒂的体内，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灵魂活动。
事实上，方舟之所以会一度中断能源，必然是由艾斯蒂的原因所造成的——她是方舟的御术能量和生命屏障核心，也只有她能够影响到方舟的正常运转。
那么，
是她不能够回到这个世界吗？
抑或是她不愿意回到这个世界呢？
布雷特并没有细想，也不愿多想，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会守在这里，守在她的身边。
这是布雷特的羁绊，也是他存在的意义所在。
——2127年4月26日
2127年5月份，
布雷特参与毁灭了一个政权，又参与了重建一个政权。
联合国军政府首脑已经全数葬身于那座大型的地下陵墓中，整个政府都需要重新建立。
披露了上一届政府诸多的罪行与丑闻，以及凭借着日内瓦之战中树立起的极高威望，哈瓦德-德里克顺利地就职为新联合国政府（数年后改称地球圈统一国家）总统，第一时间着手于日内瓦和宇宙舰队的重建工作。当然，其中的功劳，也少不了布雷特暗中的多方周旋。
想来，布雷特还是以另一种形式，实现了文森特的遗愿——尽管长老议会已经不复存在，但是联合国却得到了延续和重建。他所坚持的信念，终于得到了继承。
布雷特相信哈瓦德能够担负起这个重任，相信那个会在开枪之前犹豫的男人。
方舟名义上被编入了首都护卫舰队，并取代了守护者二号宇宙港，成了欧洲太空的临时防御据点，直到数周后，守护者五号第一阶段完工才驶离。
事实上，这还是一艘仅听命于布雷特的“特派舰船”，似乎除了舰上的伙食和补给，与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在天罚之火作战结束后，同盟国内部，特别是月球方面，爆发了大规模的反战游行，犯下战争罪行的军部高层几乎被一洗而空。不过卡特利特作为有功之臣，还是顶过了这一轮风波。
而得益于这一次事件，交战双方也进入了二度休战期。
尝到败北苦果的卡特利特并没有放弃，作为国家的锋刃，他积极筹备着下一轮的战略与攻势。在巩固了圣城-G1-G4一线的防御体系后，着力于寻找下一次战机。
他就像一只黑暗中注视着的眼睛，提醒着方舟——
人类的历史是由战争所铺就的，而战争也还远远尚未结束。
注：哈瓦德-德里克于2137年，追随布雷特，以第一批次的殖民者的身份离开地球。后来工作于新国联政府，成为了第一届新国联长老议会的议长，并连任至今（2366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