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塔拉(Utala),你在那吗?”一个虚弱的女性声音气若游丝,仿佛从虚空中传来一般,回荡在空寂而昏暗的大地上。
“噢……我的意思是,秩序神你在吗?”一阵沉寂之后,那声音稍稍提高了音量。
与此同时,许多小光点像是受到召唤一样开始聚集。它们绕中心旋转并且越来越多,最终汇成一个人形。
在那人形的周边,紫色的光芒如闪电般跃动着——这是时空缝隙的残影——最终,一个散发着纯白亮光的人影,出现在这片黑暗的大地上。
他全身罩在一袭白色长袍下,袍上镶有金丝绣成的阿拉尼亚古文,在兜帽的遮盖下,只能看见一对金色的眼眸。一双飘浮在空中,充满了神性光芒的金色幻翼在其背后空灵地飞舞着。每一次的拍打,每一次的舞动,都散佚出金色的能量。
被称为乌塔拉的男子抬起了头,将兜帽放下并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扰你,神选者。”这时才能看清那是一张刚健而沧桑,英俊却又坚毅的脸庞,就是这张脸,同样充满了神性的微光。
借着秩序神的光芒,站在一旁的少女显出身来:那是一张朴素却知性的脸庞,和银色的短发、暗红的双眼、白皙中泛出淡蓝色的肌肤一起,组成了被称为神选者的轮廓。
“你不要介意,也不要再这么称呼我了……我想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的旅途也将在这里划上句号。”她轻声说道。
难以言喻的哀愁在少女脸上浮现,尽管这张秀气的脸尚未脱去稚嫩,事实上,身着朴素灰色长袍的她,在喜欢奢华的阿拉尼亚人中算是另类之至。但就是这种朴素,这份稚嫩,却与她所要背负的沉重宿命一起,教人为之心痛,为之感慨。
而秩序神-乌塔拉就是甘愿守护少女的使者。
现在,弱不禁风的她拄着剑才能站立,直到这时,乌塔拉才发现少女手中的神剑-雷萨瑞法(Leiza Leifa)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光芒。那柄曾经带着无上荣耀的神剑现在却暗淡无光,雕刻着诸神的剑叉上丝毫感受不到能量的波动——这与乌塔拉熟识的那柄剑截然不同。
“你无需再惧怕黑暗,无需再畏惧邪恶。我会一直守护你,直到永远——就像誓言一样。”是的,秩序神-乌塔拉,他是神,不折不扣的物质界统治者。身背金色幻翼的男子以威严神圣的神情诉说着,这是只有神才能作出的誓言。
少女微微地笑了,努力地将哀愁挤出;“不,我的意思是:无论如何,请你带着雷萨瑞法赶快离开这里,这是最后的希望。不要让我的努力白费,你有着更为重要的使命……”
“为什么?”乌塔拉不解地注视着少女,“我愿意守护你,守护你所爱的一切。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少女摇着头,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黑暗,不由分说把神剑递给乌塔拉,“快走,在一切太晚之前。”
半信半疑中接过神剑,秩序神难以想象能有什么令她如此着急。
就在此刻,一股强烈的邪气夹杂着恐怖的笑声突然传来,一双紫黑色的幻翼在黑暗的庇护下展翅,浓重的黑暗与秩序神的光芒势均力敌——
势如破竹般,巨大的十字形黑色剑刃向少女袭来。
“当!”兵刃的交锋激出了迸射的火花,在近在咫尺处,一把金色长枪挡住了来袭者,金色与紫色的能量冲突着,激烈的气流向外疯狂扩散着。
面向着少女的乌塔拉头也没回,反手握着召唤而来的圣枪,皱紧眉头。
“该死!”来袭者露出不安的神情。
“罗杰塔斯!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猛地转身,秩序神释放出了精神脉冲。能量疾驰而来,虚晃过后,黑影般的来袭者被迫退后十数步,闪开了攻击。
“你知道的,乌塔拉,唯一能战胜我们的,只有创造我们的混沌神。而她——那个自称蕾兹的女人,正是能唤来混沌神的人!YiiSuW!GurShion!”黑影狂吼着犹如黑夜里的魔鬼,吐出难以理解的语言,就像恐怖的咒骂深刺入骨,令人战栗。
“难道失败令你如此胆寒么;难道死亡令你如此恐惧么?”乌塔拉横着圣枪挡在少女面前,轻蔑地说道。
“不要……”蕾兹不安地拉住秩序神的衣角,摇着头。
“不用担心,我答应会守护你的。”乌塔拉回过头来,那熟悉的脸庞,熟悉的笑颜,却无奈得令人心碎。因为蕾兹她早已安排好了结局,哪怕会伤害到他,她深爱的他,但不得不如此。
乌塔拉正视虚空神-罗杰塔斯:“你毫无根据的指责无法得到我的信任。如果你执意要杀死蕾兹,我将不再视你为兄弟,不再承认你的神格!”
圣枪立即被注入了金色的能量,大型侧翼瞬间展开,处于进发状态。总计十二块翼盾上,象征物质界一切力量的符文闪烁着漫溢能量的光芒。
“为了她,你忘记了你存在的本质了吗?凡人正在试图获得足以对抗众神的力量,他们就要成功了!如果神苍之乱真如预言所料地到来,我们所建立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罗杰塔斯用长剑指向乌塔拉,注入了紫黑色能量的瞬间,构成十字的三把副剑,连同附着于上的二十四把剑翼瞬间脱离了主剑本体。浮游兵器们盘旋在虚空神的身旁,正摆开密不透风的剑阵,“无论如何,我有必须不能退缩的理由——我要杀了她!”
“你真的以为你是神么?!是什么让你如此狂妄?是什么让你失去了矜持与睿智,罗杰塔斯?你要杀死她的话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乌塔拉凌厉的杀气,强硬的语气,令蕾兹微微倒退几步。
无奈的女少就在这时,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她闭上眼开始默念没有人能听到的咒文,不易察觉的御术程式开始渐渐地充满整个空间。
双方都处于能量沸腾的巅峰状态,疯狂的虚空神首先发起了攻击,提剑袭来。
——最强之盾对最强之刃——
圣枪-塞奎恩斯,由阿拉尼亚源质所铸造的神级兵装,金色枪身与符文盾构一体成型。十二块浮游盾构可以阻挡这个世界里任何的攻击,同时还兼有对御术攻击的绝对防御。所以,圣枪在拥有强大突击能力的同时,还拥有神器中最高级别的防护力。
魔刃-艾冈雷尔,同样是阿拉尼亚源质所铸就的毁灭兵器,紫色的长剑与剑翼组成了十字形的巨剑,注入能量后可以展开称为密不透风的浮空剑阵。魔刃,纯粹为了极致的杀戮而诞生,拥有神器中最强的攻击能力。
本为兄弟的二人,分拾了互克的兵器,也拾起了互克的宿命。
金色与紫色的能量刹那间将空间撕扯得支离破碎,大地被粉碎,星球被震颤。在这种级别的对决上,胜负只需要瞬间便可敲定——
就在乌塔拉张开翼盾,以一个全防的姿态准备抵御罗杰塔斯来袭的刹那,在另一个诡异的角度上,黑色的副剑正刺向少女的胸口……
“兹!……”强大的结界在离乌塔拉不足一米处阻止了虚空神的前进,所有的剑翼和副剑都被凝固在空中。被强力弹开而回旋着地的罗杰塔斯突然发现秩序神无法动弹,凝固一般僵立着。
——乌塔拉被什么人束缚了行动能力。
“如此强大的结界,如此强大的御术……”虚空神疑惑不解地自语着,握住剑柄的手开始莫名的颤抖。
在这个世界,他们两位神代表了最高等级的力量,连他们都被束缚住,这力量一定是超越神的存在——
极端复杂的程式在身边的空间背后运作着,这些程式无一例外都带着难以想象的巨大能量。
所有这些迹象都指向一个人:
“是你!”罗杰塔斯对着少女吼道,紫色的幻翼也为之一震。
此时蕾兹的眼眸已经由暗红变成了亮红,在黑夜中异常的耀眼,慑人心魄的杀气令罗杰塔斯也为之胆寒:
“你就是混沌神!深藏不漏的阴险女人,我们被骗了,乌塔拉……!”
“我只是想把选择命运的权力交予凡人。”少女抬起手,红色的能量柱,穿透凝稠的天空,突然击中虚空神,令他不得不跪倒在地。
作为神的罗杰塔斯与乌塔拉一样被束缚住了行动。
少女默念起无人能懂的咒文,庞大的御术阵式从她的脚下兀然展开——由数种能量所构成的庞大矩阵,一瞬之间就将整片大地吞没于其中。
——神的封印,现在即将开始。
虚空神紫黑色的幻翼上,出现并凝结起了黑色的阿拉尼亚晶体。呈规则几何状的水晶只有手掌的大小,但是这些晶体越来越多,最终成千上万的水晶覆盖住整个神翼。
被水晶禁锢的幻翼已经无法继续空灵地起舞了,它们吞下了往日的张扬,最终只能卑微地颓落于地面。伴随着这一过程,罗杰塔斯痛苦地哀号着,却无济于事,他的能量在减少,作为神的筹码也在一同减少。
数分钟后,随着御术阵式的消散,封印的仪式便停止了。匍匐在地上的罗杰塔斯艰难地抬起头,仰视着少女深邃的眼眸,
看到的只是一片无尽的混沌……
“我已经设置了结界,所有的神明,在魂之轮回界以外都将失去超越者的资格。”少女隆隆的话音就好似命运的轰鸣声,激烈地回响在虚空神的脑中。
最后看,着惊慌失措的罗杰塔斯,少女冷静地说出残酷的话语:
“杀了我。”
“你…………混沌神,究竟要耍什么把戏?!”
“如果不在我改变主意前杀了我,你就永远回不到你的虚空界了!” 少女双眼的红光越来越耀眼,那气息之强,以至于魂之轮回剧烈地翻腾着。但是,从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表情的起伏,仿佛生与死的界限对于她而言无足挂齿。
别无选择,是的,连神也无法逃脱命运的漩涡。
罗杰塔斯挣扎着站立起来,虚弱又无声地举起黑色长剑,如刽子手般默念道:“如你所愿,吾之圣女……”
长剑落下,没有犹豫,没有怜悯,时间仿佛就要在这一刻定格。
当利刃贯穿那柔弱的身躯,当蕾兹的胸口被撕裂,挣脱束缚的乌塔拉一把抱紧了她;“为什么?我答应要守护你的,你却……?”
那是泪吗?在一片模糊中,蕾兹伸手去触碰那张痛苦到扭曲着的脸,“你……会原谅我吗……?”
“笨蛋!”乌塔拉抓紧少女的手,“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知道……”
“带走……雷萨瑞法……在,神罪吞噬一切前……交给,真正的——神选者——”蕾兹的身躯一点点化作透明,数不清的生命粒子开始漫天飞舞,飘荡。哀伤的情絮无止尽地辐射着,随着少女的残影从乌塔拉手中飘起——
“蕾兹!不要死,我答应你的……!”
漂浮在空中的少女默默地闭上了双眼,在消失之前,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滴落。
是后悔?是哀伤?还是爱?魂之轮回什么也没有告诉他。
那滴泪落在金色的圣枪上,瞬间化为一缕青烟。
白衣骑士对银发少女在阿拉尼亚祭坛,许下的誓言如今依旧在耳边回荡:
如果你要守护世界的话,那我会守护你。
而他也终于明白了,银发少女的回答是多么残酷,多么悲伤。
你以为拥有力量就能守护世界,但是你错了。
你以为拥有信念就能改变命运,但是你错了。
现在,象征永恒秩序的他,除了泪滴竟再也找不到永恒。
乌塔拉起身想追回什么,但是即使是神明也办不到。当鲜红的生命粒子散尽,蕾兹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只剩下乌塔拉另一只手中的神剑雷萨瑞法,连罗杰塔斯也早已不见踪影。
秩序神的金色幻翼不再飞舞,因为金色的阿拉尼亚晶体同样封印了他的力量。
终究,乌塔拉根本不在乎这样的枷锁。
终究,他什么都没能守护,什么都没能改变。
终究,他曾经纯洁,神圣的双眼却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充满了复仇的火焰。
“你会付出代价的!罗杰塔斯!我发誓!”
金色的能量风暴席卷了这片孤寂的大地。当狂风过去,当光明破晓,神的气息早已不见踪影。只有那把金质的圣枪被倒插在残败的大地之上,孤零零的好似浪潮中的孤岛。
是的,浪潮,毁灭的浪潮将如约而至。
——《众神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