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1年7月20日,
针对“第一次接触事件”残留遗迹——“封弃都市”的第三次进入实验于当天深夜零时紧急停止,第三调查队总计二百十九人自进入遗迹后与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也没有任何一名幸存者得以返回,救援工作于一周后宣布放弃。
至此,政府机构针对封弃都市的研究全数停止,再次扩大并划定了两百公里隔离区域后,调查团队和第一三四特种警备师完全撤出了隔离区。
为时约三年零四个月的封弃都市调查活动以失败告终,相关救灾人员的死亡人数已经上升到了五千四百人。
生态灾害报告:
作为迄今以来最大规模的非人为灾害,由于第一次接触事件及其引发的次生灾害已经造成了至少六万亿人民币的损失,人员伤亡将近五千万。
长江流向因为第一次接触事件的关系而改道,在三年中多次在南部地区造成大面积的水灾。新修筑的长江堤岸已经于近期全面竣工,水患问题将在近几年得到极大程度的缓解。
于封弃都市上空长年笼罩的黑色气雾状云,至今无法分析其化学性质和构成。而鉴于黑色云雾的影响,封弃都市隔离区完全无法进行栽种活动,各种动物不分种类有极大几率猝死,其他人畜的猝死案例也时有发生。由此,隔离区的面积很有可能随着情况发展而继续扩大的趋势。
受到云雾的影响,东海水质逐年出现黑化以及生态恶化,东部海岸线约有三分之一已经被封锁。至此,长江三角洲地区受灾总面积已经超过一万平方千米,陆续撤离的群众达到一点五亿。
政治影响评估:
各个地区,特别是南方水患严重的区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混乱。政府在加大了警力和物资援助的同时,其他安置工作仍在进行中,今年的援助预算将达到四百五十亿,与上年持平。
在国力严重受损的现在,针对周边邻国潜在的军事威胁,军委宣布“临危受命”行动的展开,再次大规模扩军。常驻军队数量将从目前的两百万升至三百五十万,视情况可能进一步增兵。
另外,此次扩军将战略重点聚焦于首都防御和外海防御——我军力求在可能发生的“第二次接触事件”中,拥有足够的力量进行反击,同时也要能够得到将邻国威胁拒之于门外的海军军力。
同时,神光计划提案也一同移交了中央军委,正等待进一步审议中。
特别备注:
从第一次接触事件中幸存的两人目前仍在北京的设施中接受军方保护,但是调查研究至今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
——公元2031年7月30日,资料摘自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国土安全局,机密档案室。
午后两点四十五分,地球同步轨道东经116”3’,
那是一艘长年隐没于守护者三号宇宙港阴影中的小型战舰,作为一座关押政治犯人的牢笼,它的名字和存在都没有记录在任何的资料中。
这是其内部的某个房间,白皙的墙面之下,只有少数的生活设施。灰色的金属条状纹路镶嵌在墙壁中,为这死气沉沉的房间增添了一份怪异。房门是由加厚的装甲板构成,无论试图从外部或者内部强行打开,整个房间将从内部引爆。
端坐在铁床边上的老者-弗斯曼一动不动地静坐着,看似平静的身形,其实内心却时时都在翻滚绞痛着。至少,就在当下,名为“第二次接触事件”的异常状态仍在持续,数千万人的生死以及这个国家的未来还在激烈的博弈之中。
在四边墙角摄像机中的画面已经定格了很久,仿佛就要像这样永远定格下去一般——不,它们所拍摄的画面并不是静止的,而是它们本身的时间被静止了。
一道析白的光芒闪过,全身血迹的男子直接出现在了弗斯曼的眼前。
“果然就如同传言一般,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岁月无法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布拉迪。”弗斯曼认得眼前的男人,那是某个早已“死去”的男人,同时也是某个早已“存在”的男人。不过,弗斯曼也注意到布雷特身上的伤势颇重,滴落的血液已经连成一片。
“我不是布拉迪,我的名字是布雷特。”布雷特的冰冷的语气丝毫不为伤势而改变,那双瞳孔投射出金属般的质地。
“对于天空城坠落我有我那一份的罪责,所以我愿意以死来换取这场战争的停止。布拉迪——不,布雷特,那座城市,那个国家是无辜的。下地狱的,只是我们长老议会的成员就足够了。”与杀戮天使相反,弗斯曼的眼中所流露出的,却是悔恨与怜悯。
“我想你搞错了一点,你的性命对我而言并没有这么重要。”布雷特再次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随即开始了他准备已久的说辞——
“人类与异星生命体的首度交锋——第一次接触事件,那次事件的结果带来了严重的灾害,当然,在这个国家的历史上,各种人为或自然灾害层出不穷,而她也从来没有被谁打倒过。
只是这一次,历史的车轮逐渐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第一次接触事件后,在对于未知力量的恐惧之中,这个国家也随之改变了以往数十年的平静,进入一种奇异的状况——那是一场自下而上的全民武装。
对于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而言,只有得到强大的力量,才可能保护自己;只有不断地堆砌武力,才能得到安全感。不单单是政府与军队,整个国家自发地武装起来,民众与政府之间第一次消除了分歧,全力协助军备的发展。
神光计划,远洋航母舰队,本土雷达监视网络,北京绝对防空圈,天际防御系统,北京天顶堡垒……都是从那个时代延续下来的产物,由恐惧和愤怒所打造的兵器。不知不觉中,你们已经制造出了某些连你们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庞大力量。
尽管这个国家一直崇尚的是保家卫国的理念,从没有扩张的意图,但是大量堆积的武装一直没有施展的余地,没有目标的大炮已经闲置了太久。
最终,联合国与同盟国的全面开战,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为这一切找到了突破口——虽然现在军方和政府高层仍然在保守派的掌权中;但是今天,孙岭峰已经很好地作出了榜样,随之更多的将领会站起来,将怒火发泄到敌国的土地上。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激进派很快将掌握国家机器的运转,而你却无能为力。很久以前有人把这个国家比喻为一头睡狮,那么狮子觉醒的时刻,终于无可避免地到来了——”
满身血迹的光之天使,以一种威严的口吻,诉说着自己对于世界法则的理解。
“布雷特,你说的这件事和今天的事件又有什么关联?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渺小的,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改变这个国家前进的轨迹。
我们无法改变这个世界,只能适应它的规则——”
是的,那是一个借口,一个无数人都曾使用过的借口——布雷特很清楚这点,其实弗斯曼也并非糊涂。
“这就是我来到此地的目的,弗斯曼,”布雷特提高了音量的同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困扰了这个国家百年之久的梦魇,以及第一次接触事件所遗留下的灾厄,将由我亲自来斩断。就在今天,‘第二次接触事件’的结果,将不单单决定这个国家的命运和第三次世界大战的进程。
我将会还给那座封弃都市,还给这个古老的国家,还给整个世界他们所应有的未来!”
当那个男人话毕的瞬间,纯白色的晶翼再次展开,纯洁的辉光绽放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布雷特就在弗斯曼的面前,炫耀似地展现出了自己那毁灭性的能量,随即,正如他的造访,杀戮天使也突然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布雷特,你是如此的单纯,单纯的强大,单纯的执着。
——失去了光辉的照耀之后,重新恢复沉寂的房间里,弗斯曼独自一人,由衷地发出这样的感叹。
同一时刻,F-77战机群的本队已经抵达了北京天顶的上空。
F-77C以它那超高速巡航的能力,高速驰骋在天空之上,如同雄鹰一般,扫视着整个战场,牢牢把持住了制空权;F-77B两两一队,组成了猎杀小队,分头进击,准备以毁灭性的轰炸装备一决胜负。
炮弹交错着,黄色的火炮与橘红色的火焰漫布从天空到地面的全部视野,面积超过数千平方公里的天顶上,现在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
绝望的风暴数分钟内便席卷了整个战场,焦黑的残骸碎片四处飞散着,简直是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纵使北京守军的防空炮和激光坦克顽强地抵抗着,但是面对无法瞄准的敌人,胜算根本无从考量。
确实如同同盟国军的战略预想——F-77的能力远远超越了北京防空圈的战力,仅仅十多分钟后,守军的火力已经下降了近半。站在食物链顶端之上的F-77系列,恣意地穿梭于枪林弹雨之中,宣泄着自己的武装。黑压压的机群超高速低空掠过,精确地投弹摧毁着守军每一个据点,每一座固定炮台。
战事仅仅持续了数分钟,在摧毁了守军外圈防御之后,F-77机队拔高了高度,退出了缠斗,向着最终目标——神光天雷发射主塔前进。
而察觉到了战场的变化,北京天顶的守备方指挥官也作出了回应,在最高等级的急令下,残存的守军也争分夺秒地向着神光天雷聚拢,准备构建最后的防线。
“是我们出场的时候了。”
——同一时刻,堕天者号急速脱离了大气层的包裹,从窗口眺望,蔚为壮观的水色行星已经踏在了脚下。
而出现在堕天者号前方的巨大白色物体,正是天际防御系统的最重要一环——由层层叠叠的宇宙舰队和防御炮台所堆砌的防线背后,守护者三号宇宙港的身影已经隐约可见了。
在确认到目标的出现后,索尔加大马力,向着不远处的白色巨体疾驰而去——
“准备迎接冲击,正面突破防线,在撞击到守护者三号的瞬间,用空间跳跃离开这艘船,进入内部,分头行动,在这个地点汇合——”戴莫一边抓紧扶手,一边指着屏幕上的一点——通过方舟所传输而来的资料,守护者三号的内部结构图已经铺开在了两人的眼前。
“看来你对我的驾驶技术很有信心啊?那么我也只好全力以赴了呢!”面对着数以百计的巡逻战舰,索尔操纵驾驶杆的手兴奋得紧紧攥住,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跃动着。
“不,实话说,我对你的技术没什么信心,生命屏障已经覆盖了整架机体,应该能坚持到最后——”戴莫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只要将油门踩到底就可以了。”
“你这么说,让我压力很大啊——!”索尔一边吼道,一边将推进力提升到了最大——
就连同盟国宇宙舰队都不敢进行正面挑衅的,联合国宇宙军最大据点之一,守护者三号,就将迎来有史以来最张扬的不速之客。
在突入防御圈的瞬间,红色的锁定警告响彻堕天者号内部。一时之间,数百——不,上千座炮台转向了那艘异物。
只见到一片惨白覆盖了整个视野,令人叹为观止的炮火投放量,结结实实地爆开在堕天者号的周遭。那万炮齐放的景象,宛如一场在宇宙中的焰火大戏。
“别小看人——!”不知道在对谁大吼着,索尔操纵着战机飞驰在密集的光束之中。尽管平时看起来有些腼腆,但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索尔脸上的稚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双死死盯住前方的锐利目光。
“好歹我也是个以这双机翼为荣的男人——!”诚然,以战机迎头撞向舰队无异于自杀。
在宇宙战斗中,由于没有摩擦力的原因,所以战斗机与战舰之间机动力的差别并不大;相对的,战舰却可以拥有远超战机的火力和装甲。
也正是鉴于此原因,联合国这一边早已停止了宇宙战机的研发工作,除了少数预警机型,铺开在守护者三号外的,正是人民解放军宇宙军的全数主力舰队。
但是得益于堕天者号无惯性驱动的强大机动能力,这艘飞船的速度超出了对方的预料。再加上索尔本人不俗的驾驶能力和反射神经,使得堕天者号穿梭在疯狂的火力覆盖中,实际上却躲过了大部分的攻击。
“十,九,八,七……”
另一方面,与神情激动的索尔不同,眼看着越来越近的白色巨体,戴莫紧抓住安全带的同时,在心中默默倒数着,他仍然保持着绝对的冷静。毕竟,纵然实弹兵器难以击穿生命屏障的掩护,但是面对舰队级的火力,就算是最强执行者也无法坚持太久。
“六,五,四……”
素来冷静的戴莫,此刻额头上已经露出了豆大的汗水。最大限度开放生命屏障消耗能量的速度极快,御术阵式和自己的能量正在不断减弱,体能已经濒临极限——
“三,二,一,跳——!”
最终时速超过第二宇宙速度,流星般的战斗机一头插入守护者三号外部的姿态调整翼之中——
在轰隆的巨响后,被生命屏障保护而安然无恙的两个人影飞速冲出爆炸的烟雾,分头急行在并不宽敞的通道内。
他们俩各自摸出了光刃,生命屏障也继续工作着。
从脚步声来判断,宇宙港内部的守军也已经全面出动,准备肃清入侵者。
“我们还有大约一千两百秒的时间,目标是主干最上层的控制室,别迷路啊!”
匆忙奔走中,戴莫确认了剩余的时间。
穿过长长的紧急通道后,阿什尔和苏琪已经来到了天顶的内部。隆隆的炮声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异常的寂静。
“这里就是北京城内……为什么,是这样的……?”
当两人踏回到了真正的地面,无垠的昏暗空间展现在了眼前——各种各样的楼房,一望无尽地延展出去,那样式和结构就和十年以前没有任何分别。
但是——每一栋楼内都是昏暗的,也没有丁点的人声。树木枯萎,花草凋零,大街上空无一物,除了少数的路灯还在发出光亮,其余的部分“干净”得令人绝望。厚厚的积灰涂抹在每一面墙壁上,龟裂的城墙,它们仿佛都在诉说着一个事实——
这里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居住了。
“十年前的那个时候,北京防空圈建立的同时,市内所有的平民都已经迁出了这里。就连军方的指挥部和中央政府,都已经搬到了不为人知的某个地点。
东都-北京,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都是一座空城了。
所谓的神光天障,北京天顶,都是为了掩盖着一点而建造的。所有的守军,所有防空部队,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填满这个谎言。”阿什尔慢慢靠近过来,他一早就了解到了这一点,不过一直都不忍心说出真相。
“我的故乡,已经不在吗?呐,阿什尔,告诉我……是不是这个意思……”苏琪转过身不愿再继续眺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着,仿佛随时都可能滴落。她深深地感觉到,历经了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终点,但是——这却是毫无意义的终点,没有新的希望,只有无尽的空寂。
我的故乡也已经不在了——这句话并不是回答苏琪的,而是阿什尔告诉自己的。是的,早在第一次接触事件中,自己的故乡已经完全地毁灭,再也不存在了。
“不……故乡一直都在这里,”阿什尔顿了一会儿,然后指着自己的胸口,那个心脏的位置,说道,
“我们的故乡,一直都在心里,不随时间而改变,不随时代而变迁——”这就是阿什尔的回答,不光是针对苏琪的疑惑,同时也是给自己的答案,“只要我们还活着,故乡就不会消失!”
“你真是一个,坚强的人呢……”看着阿什尔那认真的表情,那双被圆形镜片给放大得很滑稽的眼睛,苏琪也破涕为笑了,“如果我能像你这么的勇敢就好了。”
虽然光线很昏暗,但是在阿什尔的眼里,只见到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娇羞可人,白皙的脸庞透出晕红,口角间欲笑还泣,只觉得心中一荡。
“我……其实……也没有……”想说什么,但是一时间脸涨得通红,脑袋中不住微微作响,阿什尔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却怎么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好啦,不用安慰我啦,”看到他有些慌张的样子,苏琪笑着打了圆场,但是随后又露出了忧愁,“只是,我的父亲,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会不会在这座城市里呢……”
经过了数分钟的急行军,戴莫和索尔已经到达了守护者三号的最上层,也就是紫微星指挥部的装甲大门之前。一路上地上堆满了不省人事的士兵——戴莫和索尔并没有杀死他们,而是用精神脉冲暂时让他们失去了意识。
当然,精神脉冲只是对生命体的攻击手段,不过眼前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
“在长廊的尽头,是一道漆成白色的钛铝合金装甲板,从外至内一共有五层;每道装甲隔层内设有外向式爆炸装置,专门用来杀伤外部的入侵者。另外还依稀可以感应到等候在大门另一侧手持兵器的敌人。相当考究的应对方案,但是再完美的防御也会有漏洞,这次也不例外。”
——等戴莫详细解说完之后,索尔早就在不耐烦地把弄着光刃。“我说……我们可以进去了吗?直接跳过那道门不就是了,再不动手神光天雷就要发射了。”
“但是这不是我的风格,”戴莫对于索尔的态度显得有些气愤,“在战略上要重视敌人,但是在气势上要压倒敌人!”
“啊哈,你还正常么?你打算怎么办?”索尔假装很正经地发问。
“当然还是——强行突破!”戴莫难得地露出一脸坏笑,同时示意索尔退后几步,
“作战时间预计三十秒,等我说完还有二十秒,炸完门还有十秒——也就是说,你有十秒的时间制服里面最大的头头,孙岭峰上将。照片已经在作战简报里见过了,别抓错人。”
“了解,了解!老板(BOSS)!”
当话音落下的瞬间,戴莫抽出了光矛,携带着强大能量的光之裁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袭向合金装甲板——
强烈的光芒瞬间击穿了全部装甲,然后几乎在同一时刻,剧烈的爆炸从门口开始向外蔓延,吞噬了外面的整条通道。
当指挥部里面的那些人还来不及反应,索尔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径直穿过破损的大门,来到控制室的内部——在十几个将官装束的人影中,辨认出那个作战目标……
极近距离空间跳跃,在千分之一秒钟内,索尔就来到他的背后,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另一把光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让你的士兵都退下,这对我们都有好处。”索尔冷冷说道,经过了轻微的抵抗后,那个人停止了挣扎。
“你,你究竟是……?”总是一副沉着的孙岭峰上将,终于陷入了慌张之中。
“执行者。”
这时,从门口的火光中踱步进来的戴莫再次施展开御术,双手向两边一挥,一道无形的精神脉冲瞬间贯彻整个控制室——
“按照最高等级权限,将神光天雷系统控制权转交于方舟舰桥,格斯特,收到请回话——”
整个紫微星指挥部内,横七竖八地躺着上百个人。无论曾经是将军,还是士兵,在昏迷之后也都是一个个毫无防备的状态。
戴莫站在主控面板上迅速地操纵着,而索尔则守在指挥部门口——虽然之前逼迫孙岭峰下达了全军撤退的命令,但是毕竟这里还有数万的驻军,他们仍然有可能察觉到异样,并再度来袭。
“收到了,干得漂亮,戴莫。”格斯特的画面出现在了主屏幕上,“比时限还早了十五分钟,把天雷系统关闭,看来这次的作战就此完结了,准备收工准备收工——”
——
“还没结束呢——”
当布雷特那低沉的声音突然出现,着实令对话中的两人吃了一惊,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布雷特的下一个命令很快也到达了。
“现在开始,方舟全舰指挥权由我接管,神光天雷系统继续运作,按照原定时间进行太空激光扫射,
目标坐标更改——
东经 121”4’,北纬 31”2’,
封弃都市!”
噌——的一声,在布雷特话毕的同时,方舟舰桥笼罩在了一片红光之中,格斯特的舰长操作面板也一起被锁死。
“这是什么情况——?布雷特你准备要干什么?”布雷特的决定再次超出了作战计划的范围,格斯特努力按动着面板,但是没有任何反应。与此同时,紫微星指挥部内,所有仪器的控制权也已经归于布雷特的麾下,撂下了一头雾水的戴莫。
这时,一直沉默到现在的奥斯,再次开口道:“你忘记了吗?笼罩在封弃都市外的黑色禁断,是能够切断魂之轮回的绝对屏障。而且支撑那个黑色禁断的,则是光明神-雪莉娅本人。
要破除那个黑色禁断,唯一的办法就是战胜光明神——很遗憾,无论那个被称为杀戮天使的男人有多么强大的实力,但是面对众神之中御术能力排位第二的雪莉娅,没有任何胜算。”
“但是,如果加上神光天雷的力量,这难道就足够了吗?”关于雪莉娅的事,执行者们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但是格斯特隐约觉得她并不是敌人。
“不,以这艘战舰和杀戮天使本人的能力,也只能很短的时间里勉强与光明神分庭抗礼。但是布雷特并不需要以正面相抗衡——通过方舟的能力,将被切断的魂之轮回重新连接,再由神光天雷来注满黑色禁断的本身——”奥斯的表情凝重,对于黑色禁断的性质,曾经身为暗之天使的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
“那样的话,封印将会被解开,你们执行者和布雷特的故乡,封弃都市就可以再次重见天日。这样的话,第一次接触事件为这个国家留下的阴霾也将不复存在——历史将会回归它本该进行的那个轨迹中。”
“原来是这样——”大吃一惊的格斯特,至此终于明白了《忘却之翼》作战的真意——
由方舟入侵北京防空圈,来逼迫激进派来启动神光天雷,然后出动执行者来镇压守护者三号,以夺取天雷系统的控制权。最后由布雷特亲自叩开封弃都市的封印——这才是本次作战的真相,布雷特的最终目的。
“不惜动员一场涉及数十万人的战争,你也要完成你的目的吗,布雷特——?”格斯特皱紧眉头,愤愤说道。
不过,他得到的并不是回应,而是AI操作员冰冷的声音:“方舟全舰即将进入空间跳跃状态,请全员做好准备——”
——
数秒钟后,脱离了空间跳跃的方舟,来到了封弃都市的正上方三百公里处的宇宙空间。即使是相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但是脚下那个黑色的球体,依然极具存在感。从太空中往下眺望,硕大无比的黑色禁断就好像一个长在地球表面上的肿瘤,丑陋而可怖——
那道封印,将内外的空间完全隔离,曾经倒在封弃都市中数千万的亡魂,至今仍然在其中徘徊。
格斯特深刻地明白这一点,因为不久之前,他自己以及所有的执行者们也都是亡魂大军中的一员。
而布雷特自己的身影则出现在了方舟前方不远处的宇宙中,他已经进入到天使的状态,那辉白的人影与万里之下封弃都市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杀戮天使-布雷特看着脚下的黑色禁断,各种各样的思绪涌入到脑海中,一切的喜悦,愤怒,哀愁,快乐,曾经的一切,如幻灯片一般重临其境。
但是所有的记忆,在第一次接触事件发生的那一天中断了。其实不论是记忆也好,还是那座城市也好,甚至是这个国家也好,在那一天,一切都改变了,变得陌生而怪异。
“没问题,一切都将在我的手中回归原点——艾斯蒂,请借给我力量——!”
此时,布雷特已经将方舟的御术回路连接到了自己的身上,天雷系统的照准点也已经重新校准完毕。布雷特展开了御术阵式,层层展开的白色符文阵宛如宇宙中的一朵白玫瑰。
杀戮天使就准备在这里,借由方舟与神光天雷的力量与光明神-雪莉娅一决高下。
“但是,现在还不是解除封印的时候!”奥斯激动地说道,“第一次接触事件的元凶,不单单有神罪的介入,还有其他的幕后黑手!现在打开封印的话,他们将再次侵入到这个世界,等待地球的将是毁灭的厄运!”
“他们……?!你说的是……”
“建造了这艘战舰的那些人——在很久很久以前,甚至在人类文明出现之前,他们与布雷特一样,捕捉到了神罪并进行了研究。但是与布雷特不同的是,神罪无情地吞噬了他们的文明。百年前的第一次接触事件中,也有那个文明残存者的干涉——
否则的话,我可以及时封锁那个空间裂隙,一切的灾难都不会发生。而现在,如果封印被解开,他们的仇恨和贪婪,将毫无疑问地吞噬掉这颗行星!”
“我们该怎么办?这艘船的控制权已经——”格斯特仍然试图从舰长操作面板来解除控制,但是没有任何作用。
“还有一个办法,”戴莫的声音来到了舰桥,他一直保持着御术通讯的状态,也了解到了目前的状况。一向心思缜密的他很快就找到了对策——
“只要摧毁那座塔,神光天雷的主发射塔,布雷特的计划就无法进行。”
“要如何做到这一点——?”
“阿什尔——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应该还在北京天顶之中。”
“北京方面的情况。”
在渤海舰队旗舰-玄武号的舰桥上,萧正清的语气中几乎听不到变化,稳重得令人感到可怕。
“元帅,守军方面已经损失过半,但是发射主塔仍然健在。我军距离敌前沿还有两分钟的航程,估计很快将决出最后的胜负。” 在萧正清的身旁,参谋官廖宁远中校,向指挥官报告道。
“是么,守护者三号呢?”
“最新消息,守护者三号已经被恐怖分子占领,看来天雷将不会攻击到环太平洋地震带上。但是照准系统现在对准了封弃都市,此举动意义尚不明。”
“布拉迪……究竟……”一向运筹帷幄、战略完备的萧正清,此时却感到了些许的惊讶,但是作为指挥官容不得半点迟疑,萧正清随即做出了应对:
“传达我的命令,让特种部队开始执行任务。”
“是!”廖宁远端端正正地敬了一个礼。
这几分钟里,通过眼镜内的通讯装置,阿什尔已经从格斯特那里大致了解了情况。
“那座塔——”就在视线的远方,耸立在巨大空间最中央的那座白色巨塔,也就是神光天雷系统的发射底座,阿什尔默默说道,
“神光天雷,那是为了掩饰恐惧的伪装,为了逃避威胁的挣扎。但是,恰恰是只要那座塔还存在一天,恐惧与威胁就不会消失。真正的强大,并不通过武力的堆砌,而是团结的信念,以及不屈的精神。”
——只有人类才可以忘却,因为也只有人类才可以铭记——但是,也只有人类,才有无法忘却的真挚回忆。所谓的《忘却之翼》作战,对于这个名字,阿什尔觉得自己稍稍懂得了一点布雷特的想法。
——这里的每一个人,无论是阿什尔也好,苏琪也好,执行者也好,甚至是布雷特和奥斯也好,对他们而言,故乡早已散落在时间的尘埃中,再也无法重回故里。
——各种各样的人,背负着各种各样痛苦的记忆,有的人踌躇不前,有的人却可以昂首前进。在第一次接触事件之后,这个国家选择了封锁和逃避,而布雷特想要的,却是通过第二次接触事件来消灭封弃都市,并带来新生和转机。
——但是,摧毁封弃都市会带来新的灾难,那可能是比第一次接触事件更为惨烈的战争。事实上并不需要做到这一步,只要摧毁那座塔,一切都可以回归原点——
“我要前往那座塔的所在,”阿什尔的目光始终没有从那座塔上移开,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为手中的狙击步枪重新上膛,虽然隔着镜片,但是那犀利的眼神丝毫没有减弱,
“这大概是我最后的任务了,对我而言这也是斩断第一次接触事件的梦魇的最大契机。不做一个了结的话,可能就无法继续前进了。”
“阿什尔……”苏琪来到他的身边,闪动的眼神中带着关切和担忧,“请不要说‘最后’这么残忍的话……”
“苏琪,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战场这样的地方并不适合你。”阿什尔并没有回头,心知如果回头可能就再也走不了了,“在这里还有我力所能及的事,有我必须战斗的理由。”
“我明白了……一定要平安的归来,一定……”苏琪贴在他的背后,那个柔软的身体让阿什尔感到揪心。
“啊,就这么约定吧,”阿什尔转过头来,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
“一定还能够相见的,无论要用多久的时间,无论要经历怎样的磨难。”
“带着这个吧……”慢慢松开了手,苏琪从颈项上解下了一串项链,“这是我父亲给我的护身符,它会祝福你的——”
“嗯,”阿什尔从她的手中接下了项链——金制的链条细腻而柔滑,位于项链正中的,则是一块翠绿色的菱形宝石,散发出甜美的光芒。
最终,在告别了苏琪之后,阿什尔向着那座塔发起了最后的冲刺,不过就在这时——
“要搭个便车吗?”那浑厚而熟悉的声音,阿什尔循声望去,只见到——
三辆多足坦克已经来到了阿什尔的身边,不同于守军,这些坦克不仅拥有蓝色的涂装上还印有部队图标:海猿,联合国远东舰队所属,海猿特种陆战部队——这样的信息直接出现在了阿什尔的镜片上。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联合国远东海军陆战特种部队-海猿,直接指挥官,李炎武中尉。”
从多足坦克车顶探出的脸孔,棱角分明,那道横贯半边脸颊的伤疤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怖——毫无疑问,阿什尔确认那就是曾在穿梭机上与自己交过手的魁武男人,李炎武。
——半分钟后,疾驰的车顶上。
“没有和她道别也不要紧吗?”同坐在多足坦克顶,李炎武问道。
“这种感觉真奇怪,我明明已经是‘死人’了,在第一次接触事件的那一天,我的人生明明已经结束了。但是现在,却又觉得一切才刚刚开始,所以我不想用‘再见’这样的词来划上句号。”在车顶上,阿什尔自顾自地摆开架势,以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摆开了狙击枪。
“看来我们都是背负着过去而前行的人。”
“但是,话说回来,你们一直都在监视我们吗?这究竟是为什么?”阿什尔也察觉到了整件事的蹊跷之处——
为什么苏琪和李炎武会在那班如此危急的穿梭机上?其中必有相当程度的内幕。
“我的部下会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所以你不用担心。”李炎武侧过了脸,直面着远处的高塔,并没有直接回答。
“是么……呵呵,算了,我知道你是个可靠的男人。”阿什尔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顺手将项链塞入大衣内侧的口袋里,轻描淡写地说着。
“哼哼,小子,不错的眼神。”
“彼此彼此。”
转头相视的两人,带着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经历,甚至不同的阵营,现在却在对方的身上找到了值得信任的感觉。
距离神光天雷发射还有十五分钟——
三辆多足坦克的车轮搅动在长年未曾使用过的路面上,扬起了漫天灰尘。
就在笔直通往神光天雷发射塔底座的大道上,执行者和海猿特种部队,开始了最后的突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