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帝最初创造人类的时候，就给了他们生命的限制，没有人可以改变，没有人……
五个月后。
仓库里的空气浑浊而又令人窒息，视线所及之处，除了腐臭的不知是何时就已被丢弃的肉块外，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如同下水道里的污水般细细流淌的血液。
这是Azrael关押犯人的地方，是一个关于‘囚禁’和‘死亡’的地方。
萧齐睁开眼，这已经是第几次醒来，他也记不清了。被关在这里多久，他也记不清了。甚至，在混乱如麻的记忆中，没有什么能真真切切地被记起来。
在压抑而又黑暗的环境中，他一度坚定地认为，自己会就这么如同福尔马林浸泡的尸体，一直这么‘生存’下去。
原来这个地方，应该是用来做‘实验’的地方——萧齐环顾了一下四周，在心里低声确认到。的确，从仓库周围摆放得‘鳞次栉比’的医疗机械来看，这就是用来改造他们的地方。
进入Azrael的萧齐，被作为‘情报人员’开始进行改造，为了让组织内的‘情报员’拥有极为高超和惊人的记忆力，实验工作者们强行将萧齐他们的脑容量放大，将他们改造成能够对任何资料作出敏锐反应，并且掌握各种语言，拥有过目不忘本领等一切需要配合‘情报员’需求的能力。
然而，脑容量的增大，也就意味着脑细胞的工作量极速增大，脑细胞的大量死亡，用一句更为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寿命的大幅度消减。
萧齐苦笑一下，嘴角苦涩得如同蛇胆。
城市郊外，军用吉普车里，夏梓和苏桐坐在后排，而驾驶则由黎亮负责。这五个月来，苏桐已经大概掌握了Azrael里的各种信息，包括各个部门的分配、主管人的名单、培训流程……
“我说，”夏梓不免报怨：“怎么说Azrael也成立了这么久，你们对它的掌握也太浅陋了一点吧！”言语里掩藏不住的鄙视和微微的同情。
苏桐白了她一眼，用手轻轻抚了抚此刻睡在自己双腿上的白色小狗：“一直以来我们都专心地保护着殿下，没空也没闲心去理这个莫名其妙的组织。”她说的轻松认真，一点也没开玩笑的意思。
“莫名其妙的组织？喂，小姐，”夏梓抚额：“这个组织可是杀掉了你们无数的同胞手足，你却说得好像它们只是一个地方小帮派，偶尔干个架，贩个毒什么的，无足轻重？！”
苏桐淡淡的解释：“对于我们白狼族来说，只要殿下还活着，死亡对于我们而言不过是另一种生存。”
夏梓还没完全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目光就已经被固定在了苏桐怀里的小白狗身上了。
等等……狗……不应该是狼吗？
夏梓在心里感叹着，虽然早就听说白狼一族的原型是生活在北极的一种狼，但是当看到吴宇城在她面前真真正正地变为一头白狼（或者说白狗更合适）的时候，她还真的震惊得下巴都要脱臼了。也不怪夏梓，狼和狗本来都属犬类，并且吴宇城变身后那副样子又极为可爱，让人联想到可爱的狗狗一点也不过分。
“苏桐小姐，我能提个问题吗？”夏梓显得莫名的恭敬：“吴宇城……呃，不……殿下，为什么要……变成……（这副德性）？”当然，括号里的话夏梓没敢说，因为这样的语言对于被白狼族奉为天神的殿下来说，是极为污辱的。
夏梓在这五个月里从苏桐身上了解了三件事，一、她是吴宇城的姐姐。二、吴宇城之于她就像耶稣之于天主教，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所以以前苏桐对吴宇城激烈的评价，只不过是不希望夏梓靠近他而已）。三、任何有可能（只是有可能）伤害到吴宇城的事，在苏桐看来都都是杀无赦的大罪。
苏桐正儿八经地看着夏梓：“白痴，我们不能让殿下的身份暴露，懂吗？如果让Azrael的人看到他人形时候的样子，我们还怎么掩藏他的身份？”
夏梓点点头。
的确，从变身后的效果看，一般人绝对不会认出这只可爱的狗狗，呃不，可爱的小白狼就是吴宇城。这句话的重点并不是吴宇城变成了一头狼，而是这一头狼明明是一只狗。
正对于吴宇城此刻的样貌暗自好笑的夏梓，不自觉想起了五个月之前，在工训的地点，那场改变了她一生的对话。
当她接到萧齐的电话后，她和黎亮都明白，正如苏桐所说，他们正式地被Azrael放弃了。所以，为了生存下去，也为了救出此刻被关押在Azrael的萧齐，夏梓和黎亮决定帮助吴宇城他们。
“不过，其实我也很惊讶，你和黎亮能这么快转向我们。”苏桐说。
夏梓苦笑：“我说了，我们只是棋子，放在谁手里都一样。”
“这我知道，”苏桐继续说：“但是，既然是棋子，你们完全可以丢下这一切逃跑，为什么还要不顾性命的回来救萧齐？”
“首先，”夏梓说：“逃跑是做不到的，因为一定会被Azrael的组织找到，对于那时的我们来说，就像你说的，要不乖乖回Azrael受死，要不投靠你们，找另一股势力寻求保护。其次，虽然我们应该作一颗不顾别人并且毫无感情的棋子，但是，偏偏，我和黎亮都不想要这样。”
这是真心话。作为Azrael的一员，夏梓、萧齐和黎亮与其他人不同，这也许也是他们被抛弃的原因。相比起组织里其他看上去如同活死人的成员来说，他们三人更显得有人情味，更像是活生生的人类，而不是工具。
苏桐轻轻一笑，这笑容，不是出自于白狼族的苏桐，而是出自于那个在学校里乖巧嘴毒的苏桐。夏梓突然心底一热，耳朵里听到苏桐这么说着：“嗯，我们也是因为这样，才找到你们。”
突如其来的温暖画面让驾驶座上的黎亮一时承受不住，他轻咳了一下，说了句：“要到了。”冷漠的口气将车里温柔的气氛瞬时秒杀。
“那么，”察觉到气氛不对的苏桐，立刻转了话题：“你刚才说了Azrael对于‘情报员’的改造，那么，在黎亮身上又进行了什么改造？”
夏梓话到嘴边又哽了哽，她不想说，因为黎亮在场。这件事情，也许由当事人来说更好。
明白了夏梓沉默的意思，黎亮轻轻开口：“我嘛！就是一诱饵，运用色相的诱饵。在对白狼族的抹杀行动里，因为组织要求每次任务的目击者尽可能少，所以需要一个能吸引人注意的存在。我们这些被设计作为诱饵的人，都被精心地挑选，进行了容貌、身材、言谈等方面的改造，简单的来说，就是按着大众最喜欢的样子把我们打造出来，当白狼出现的时候，夏梓等‘杀手’进行肃清任务，而我就负责将人群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
作为‘诱饵’的我们，虽然不像萧齐他们那样会消减生命，不过……”
车里不明不暗的光打在黎亮精致的面庞上，这副容貌，不论何时都会让人心动：“我们的容貌不会改变，即使到了七八十岁，骨头都松动了，容貌和肤质也会保持原状。也就是说，我们如同蜡像人一样，虽然寿命有限，但容貌不变。”
这听起来，就像每个女孩子的梦想，但是，对于当事者来说，这就意味着他们无法与同一个人长期相处。对于黎亮他们这样被改造的‘诱饵’，人生真正的意义就是被众人追捧，但又要尽可能远离人群。
“是吗！”苏桐的声音淡淡小了些。
“到了吗？”苏桐腿上的小白狼突然开口，那声音是吴宇城独有的冰冷的，如同雪落般的淡漠，但是……
讲话了，真的讲话了？！
这是夏梓和黎亮脑子里第一个想法。
说来好笑，虽然夏梓和黎亮还有萧齐负责清除了无数的白狼族，但他们还真的没见过变为白狼的白狼族人，导致这样的原因，大概是……没有原因，只是不凑巧而已。
“还有一会儿，殿下睡好了吗？”苏桐如同母亲般地抚着小白狗的毛发。
虽然，吴宇城一直叫苏桐‘姐姐’，但苏桐从来都只是恭敬地称呼他为‘殿下’。
小白狼超级无敌萌地打了个哈欠，嘴里冷冷地吐出：“嗯”这一个字。
在吴宇城此刻的身上，特别完美地整合了‘可爱’和‘冷漠’这两个本该无法协调的词语。
隐藏于暗夜中的仓库，猛地迎来一道亮光。守卫在仓库门前的守卫顿时一怔，竟然有人能找到这里。仓库的位置被安置在郊外一处山洞中，这个位置连GPS定位系统也无法识别，怎么会被人发现……
守卫们将来福枪上膛，静静等待着车上的人出现。
夏梓心里一凉，似乎无论怎样，进行杀戮都将是自己的任务：“我来吧！”她说。
正当一股黑气从夏梓的脚底升腾而出时，吴宇城冰凉的话语打断了她：“不用。我来。”
“可是……殿下……”苏桐想要阻止。
“没事。我这副样貌，不会被认出来的。”吴宇城开口（请尽可能地想像可爱的小狗狗，也可以是小狼狼冷冷地说出这几个字时的样子！）。
守卫们面对吉普车里迟迟没有动静的现状，不禁越来越怀疑。然而，当他们决定进行攻击时，一股凛人的寒气从车里瞬间扑面而来，等他们因为这股寒气而闭紧的眼睛再度睁开时，眼前的景象不禁让他们更为发寒。
吉普车顶，一只白狼静立，远处冷冷的月光投身在它身上，更添了一股寒气。
那股压人的气场，强大得让人无法动弹。
洁白无瑕的皮毛，冷彻刺骨的黑瞳，居高临下的傲骨……他是狼族的首领，这是无人可以质疑的事实。
白狼嘴角一眦，前脚往前一踏，守卫们只觉心底一凉，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十几个守卫就变成了冰雕，被冷冻的身体笔直地倒在地上。
就像冰箱强力的制冷系统？？
就这么，将十几个人解决了。
车里的夏梓和黎亮，这才明白过来，比起Azrael用极不人道的手段制造出各样杀人的武器工具，白狼族才是真正地可以将人置于死地的——Angel of death。
“走吧！”苏桐特别平静地瞥了两人一眼，心底那个骄傲啊‘噌噌’往上冒。
顺利地，甚至让人怀疑太过顺利地，吴宇城一行人将萧齐救了出来。
当问到萧齐那天的情况时，萧齐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是哥哥救了我。”便没了下文。大家看他被折磨得极为虚弱的身体，和实在为难不想提及的表情，都没再多问什么。
深夜2：54，萧齐被苏桐安排住进了W市市人民医院静养。
萧齐独自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同样纯白的窗帘不听话地被风吹得烈烈作响，如同魔鬼般张牙舞爪。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黎亮穿着一套黑色的笔挺西装走了进来，手里还带着一束紫红色的玫瑰。萧齐看到是他，便浅浅地一笑。
将花插在床头的花瓶里，黎亮搬来了椅子，就这么静坐在床边。
萧齐想找些话来说，至少表扬一下黎亮他穿西装很好看，或者问问他们这五个月来的情况，但是，黎亮充满苦痛的表情，让他一句话也吐不出。
“小齐”黎亮死死抿着嘴。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喂，小亮同学，你这是见异思迁啦！前不久不还迷着吴宇城吗？？）
黎亮皱眉：“说了别这么叫。”
深深吸了一口气，黎亮惨白地一笑：“其实这几个月来，我对夏梓还真有点喜欢了……我们……这么做好吗？”
被黎亮真实显示的脆弱吓到，黎亮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久久，直到窗外都隐隐露出了太阳的脸。
“啊……只有这么做了。”萧齐说。
这样的故事，的确，这样的故事，是不是就不该开始……（作者：是的。）
在萧齐住院的一个星期里，夏梓算是见识到了黎亮身为家庭主妇的惊人天赋。进出进外地照顾着，细致入微地关心着，这让夏梓禁不住吐槽：“你不是喜欢吴宇城吗？怎么，变心啦？！”
黎亮特儿平静地说：“我跟你说啊，小夏，吴宇城就像是每个男孩（是女孩！！）心里的梦想，是一个梦，是用来幻想的。而小齐，是实实在在用来疼爱的。”
夏梓精辟地总结：“就像情人和老婆，对吧！”
“很对！”黎亮眼睛里闪闪发光。
然后，听见这话的萧齐，用一个结结实实的花瓶，朝黎亮砸了过来。而坐在病房角落里，正读着今天晨报的吴宇城，凭他对人类社会的认识，他完全不知道现在的状况，并且对于自己已经被黎亮无数次言语上的调戏完全不恼怒。
夏梓心想，等哪一天吴宇城明白黎亮话里的意思后，黎亮一定会在0.0001秒的时间里，变成冰雕。
因为黎亮还要留在医院照顾萧齐，夏梓和吴宇城就先回去了。
两人走在街道上，夏梓一声不吭地走在吴宇城身边。吴宇成的身体不时地散出一股寒气，换了常人一定会觉得不适，而不知为何，夏梓却很是习惯。
他们就这么一直走着，久远得让夏梓打心底希望，这样安静的行走要是能持续到永远就好了。
她对吴宇城有种发自心底的熟悉感，仿佛两人并不需要多说什么，这样安静的相处模式就能让两人安心。
他们一直走，1小时、2小时、3小小时。
街边的风景一再变化，不变的只有两人的沉默。
直到……
吴宇城忽然停下，夏梓也跟着止步。
吴宇城静默的脸一丝丝僵硬起来：“夏小姐……”
夏梓专心听着。
“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夏梓：“……”
事发到现在，Azrael对于夏梓他们的叛变完全没有回应，所以，夏梓他们也没多做什么安排，依然在W市第一中学读书，平时，也仍然住在萧齐哥哥的家里。
就像，一切其实都没发生过。
摩天大厦顶层，狂风呼呼作响。暗夜中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霓虹灯耀眼的彩光如同流水般从脚下流过，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一头长发的少女，精巧的黑框眼镜架在俏皮的鼻梁上。刘海被合适地分成两股，并且在右边的刘海上别了两根红色的发卡。就单单发卡的颜色，实在称不上好看，但夹在少女的头发上，却衬出不一般的美丽妖娆。
少女一席黑衣，长长的裙裾随风摇摆。
一切都是那么美丽，独独，少女如同老妇人般铺满褶皱的手，打破了一切。
那双苍老得离谱的手，从少女的袖子里隐隐约约显露出来。无法相信，一个如她般美丽的女孩，为何会有这样惨白丑陋的手。
少女嘴唇嚅动，一启一合：“知道了，父亲大人……”
夜已凉。
临近每两个学年度就要举行一次的‘学生活动周’了，一中的同学们瞬时忙碌了起来。黎亮凭借着自己在学校爆棚的人气，神气活现地拿下了这次活动的负责人的职位。出于一已私心，也是因为人手不够，黎亮变着法儿地将萧齐拉进了W市第一中学。名义上是他的个人助理，私底下也就是将活儿全都一股脑丢给了萧齐，自己偷懒得了轻松。
坐在学生活动室里，萧齐铁青着脸，修改着各班交上来的‘活动计划书’：“既然你嫌麻烦，干嘛还要接这份工作。现在可好，还拉我下水。”
黎亮在一旁笑得嘻嘻哈哈：“哎哟！反正现在小齐也没事可做，我看你整天闷在‘Foamflower’里也无聊，就想带你出来透透气呀！”
透气？
萧齐顶着满脸的黑线，恨不得将黎亮从窗子扔出去，只可惜，这是在三楼，就算真扔了出去也不能要人命。
“哎！摔个残废也好啊。”萧齐低声叽咕。
“什么？”
萧齐看着黎亮略带疑问，但更多是得意的表情，也不想多做争辩，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没有搭理他。
在活动室的另一头，夏梓正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利索地敲击着键盘。苏桐抱着一杯奶茶在一旁悠闲地喝着，不时对夏梓的工作指指点点。
“对，对，就这样，将材料归到这个文档里。”
夏梓活生生地被当下人般使唤着，又不好发作：“小姐，这样可以了吗？”
苏桐看出来她的不满，裂嘴笑笑：“喂，你别怪我。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你的上司，叫你来帮个忙不过分吧！”
夏梓皮笑肉不笑：“是是。但是，苏小姐，你们不忙着对付Azrael的事，倒有闲心管学校的‘活动周’呀！怪不得白狼族这么不堪一击。”
苏桐挥挥手：“哎呀！敌人是要对付的，日子也还要过嘛！对于我来说，负责的工作就是让殿下能过上一个正常人的生活。”至少，在一切变得不可收拾之前，想让他明白作为人的日子是怎样的。
“正常人？”夏梓想到学校里对吴宇城那种万万不可靠近的态度：“要不是你一天散布谣言说他这样说他那么，也许他还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可是你看，现在他哪有一点正常的样子……”
这几个月的接触，终于让夏梓明白了第一中学的同学们为何对吴宇城这样望而生畏。原来，在第一中学的就读学生中，有超过半数以上都是白狼族的人，他们为了保护他们的‘殿下’，就故意营造出一种疏离的气氛，让普通同学自然而然地不和吴宇城太过接近，免得殿下的身份暴露（当然，吴宇城自身那种‘闲人免近’的气场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我们也有难处啊！你管这么多干嘛，好好做好我给你的工作，打工的！”苏桐将喝空了的奶茶杯丢进不远处的垃圾箱，虽然距离不远，但投进去时划出的完美弧线，让在边上看热闹的黎亮禁不住拍手。
“不愧是白狼家族的大小姐，身手不凡啊！！”黎亮感叹。
苏桐狠瞪了他一眼：“我还没找你算账了。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花花肠子，离我们殿下远点。”
自然，夏梓在知道苏桐的身份后，早就将黎亮的那点小秘密公之于众了。
黎亮不服气地揽过萧齐的肩膀：“我对你们殿下没兴趣，我有小齐就够了。”
于是，一身惨叫后，黎亮被萧齐以同样完美的弧线丢进了垃圾桶。
“利害……”
这回，轮到苏桐和夏梓鼓掌了。
白狼族与组织严密的Azrael不同，相比起Azrael如同一个精妙的电脑系统那样完整的工作分配制度，白狼族只能算是散沙一堆。除了能称为首领的几个人之外，其他的族人都只是分散行动，毫无章法可言。但就如同苏桐所说，虽然白狼族平日看上去完全没有凝聚力，但只要吴宇城发令，所有人都会立刻行动，表现出常人不可匹敌的整齐性与行动力。
这就是白狼族，如同真正的狼群那样（本来就是狼），用一句较为通俗的话来形容，就叫做‘形散而神不散’。
不过，这样的方式让从小在Azrael办事的夏梓极为不习惯，总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如此这般毫无纪律性，难道不会一下子就被铲除了吗？
对此，苏桐的解释倒有几分道理：“正因为我们不具备组织性，太过分散，所以，才迟迟没有被肃清。”
的确，太过分散反而不能让敌人短时间内解决。
也许，这样特别的组织方式也是白狼族的用心良苦。
曾经这么想着的夏梓，现在得到了一个全心的结论——其实不过是这几位首领，包括吴宇城，太懒了而已。
活动室的门随着一股寒气被拉开，吴宇城绷着脸走了进来。
“殿下。”苏桐立刻起身行礼。
“姐姐。”吴宇城皱眉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整个学校都很吵，有什么事吗？“
苏桐温柔地笑笑：“没什么，只是‘学生活动周’又要开始了，大家都为这事忙碌着。如果因此打扰了殿下，那苏桐现在道歉。“
吴宇城轻抿了下嘴，看上去像是微微地发怒，但夏梓觉得他是有些话不好意思开口。
“殿下有什么想说的吗？“夏梓大着胆子问。
吴宇城倒是吓了一跳，吃惊地望望着夏梓，过了良久，才开口：“我也想帮忙。”
“不行。”苏桐厉声：“太劳烦殿下了，而且，万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殿下……”
天哪！就是因为你们这样过度保护，才让吴宇城活生生变成一万人不近的冰雕的——夏梓心里呐喊。
“哎呀！苏桐你就让他参与嘛！这样才能更亲近人类，这不是你们办这活动的宗旨吗？”当夏梓只能将内心的感受在心里自个消化时，黎亮就大大咧咧地挽住了吴宇城的肩，无赖地对苏桐说。
苏桐考虑再三，又想到难得吴宇成开口向她要求什么，于是便答应了。
“那么，夏梓负责照顾殿下。”
什么？夏梓正发愣，这群人不会太放心自己了吧！怎么说，几个月前还是敌人……
“苏小姐，”萧齐从坐位上站起来：“我一直有个疑问。虽然你们早就明白我们是Azrael的弃儿，我们也早就决定帮助你们了。可是，毕竟我们以前是敌对的关系，这样的信任为免不妥……”
是的，这个疑问同样在夏梓、黎亮心里出现……
苏桐手一摊，转头看了看吴宇城，笑着说：“是殿下说尽可能相信你们的。我只是服从命令罢了。”
这个答案，倒是让夏梓三人措手不及，他们望向吴宇城，试图在吴宇城亿年冰封不动的脸上寻找答案，但如同意料中的，吴宇城只是板着脸，一句话没说。
这样，真让人有些摸不出头绪。
不过，再追究下去也无果。反正对于夏梓他们来说，走到哪里都只是帮人办事而已，对错伦理，他们都不需要明了。
既然吴宇城要帮忙，苏桐便把布置音乐厅的任务交给了他。学校的音乐厅，将在下个星期的周五举行音乐会，以便迎接‘活动周’的开幕。
“音乐会都要做些什么。”吴宇城冷冷地问夏梓。
正在将一个彩球挂在音乐厅大门上的夏梓顿时语塞。在这次接到潜入学校的任务之前，夏梓同吴宇城一样，并没有如同常人般在学校生活过。所以，这个问题，她也并不能解答。
“殿下，音乐会的内容就是……”一席白色连衣裙的少女走了过来，举止大方得体，长发披肩。
在第一中学里，如果有人叫吴宇城‘殿下’，那他一定是白狼族的人。他们照着平常学生的样子生活在校园里，除非吴宇城遇到危险，要不他们只会将他当常人一样对待。（这也是为什么夏梓他们无法查到吴宇城真实身份的原因之一。）
所以，当听到这位少女如此大方地叫吴宇城‘殿下’时，夏梓也是一惊。
“余雪。”吴宇城的语气里听得说有‘喜’，但表情却还是冷若冰霜。
余雪欠了欠身，长发顺着下垂的姿势披到了地上。
吴宇城细细地听她解释着，专注的样子让夏梓有一眨眼的功夫看出了神。
“小雪。”一声清脆的喊叫让夏梓回过神来。余雪全身一僵，立刻转了身，像是不认识吴宇城一般。
吴宇城也多说什么，继续冷漠着脸。
这戏演得，有默契！
走进来的少女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长得虽算不上漂亮，但也俏皮可爱。最引人注目的是夹在发间的大红色发卡，夏梓很少见过有女孩能把红色戴得如此好看。
“这是倪裳，这是夏梓。”余雪很快开始介绍，并且完全将吴宇城看作是透明的。
这就是你们保护殿下的方式？把他当作透明人啊！！
夏梓冲倪裳挥了挥手，看见她背上背了一把大大的吉他，便问：“你下星期要表演吗？”
“嗯。”倪裳点头：“今天来彩排的。”
“唱歌。”吴宇城忽然开口，他转头淡淡地看着夏梓，似是询问。
“对。”倪裳很干脆地回答了：“吴同学也要来听吗？”
哇！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居然同时有两人试图同吴宇城搭话。夏梓想。
吴宇城愣在那好一会儿，应该是在脑海中搜寻着所有应对此刻画面的方法，终于，他找到了，方法就是——吴宇城转过身，权当没有听到倪裳的问题。
吓！夏梓差点从架在大门边的楼梯上摔下来。
“吴宇城，别人问你话呀！好歹回答一下。”夏梓正这么说着，余雪那充满怨毒的眼睛扫过来，像是在说‘殿下这么高贵的人，能和这样的小辈说话吗？’。
夏梓被她这么一看，心底发毛，不过她还是坚持着：“吴宇城，回答一下。”
吴宇城看着夏梓，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那一句迟了不知多久的回答从他嘴里蹦出：“嗯，应该会听。”
这简直是在教婴儿说话嘛！！
无视余雪愤怒加惊讶的目光，夏梓挂好了彩球，从楼梯上下来。
倪裳将背在背上的吉他拿了出来，搬了一根凳子坐在舞台偏右侧的地方，缓缓的一个人开口唱起来。那歌声很柔和也很悠扬，不算一鸣惊人的动听，但很叫人舒心。
夏梓他们坐在舞台下方的观众席上，吴宇成就坐在夏梓的身边，随着音乐转入高潮，他低低的声线传入夏梓耳中：“我困了。”
刹时间，余雪像是听到‘宇宙要爆炸’了的消息一样，‘蹭’地一下从本来坐着的位子上跳起来。
夏梓鄙视地看着她——天啊！你们的殿下只是困了！不是要死了，至于么？
紧接着，隐约看到余雪全身散着白光，白皙的双臂竟然瞬时变成了一双雪白的翅膀，那白光猛然一闪，在场的工作人员纷纷倒地。
“死了？”夏梓惊叫。
“只是昏了，等他们醒过来便会什么也不记得。”
夏梓平生看过的怪事多了，Azrael在平日的任务中也会运用仪器对目击者进行记忆清除，但像这样的，还真没见过…….
“你干嘛呀！至于么？”夏梓有些怒了。
余雪很平静，轻轻斜了夏梓的身旁一眼。
夏梓莫名地转头，恍然大悟。
刚才还说着‘我困了’三个字的吴宇城殿下，此刻已经变成白狼，蜷缩在坐椅上，睡着了。
“殿下在困了，累了或是受伤的情况下，都极易变成狼形。作为属下的我们，要异常小心。”余雪用一副超级无语的表情看着夏梓：“连这个也不知道。苏桐怎么放心把殿下交给你的……”
夏梓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吴宇城的专职保姆了。
明明心底叫着委曲，但夏梓还是低下头，说了句：“对不起。”
“将殿下抱回房间吧！等他休息好了，自然会恢复。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吧！”
夏梓乖乖地抱起小白狼，一声不吭地走出了音乐厅。
从苏桐那里打听到，吴宇城和其他学生不同，并不住在宿舍里。在第一中学通往宿舍区的路上，有一间‘医疗站’，刚来学校的时候，夏梓就很好奇，一间医疗站干嘛修得跟个别墅似的，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那是吴宇城住的地方。
刚一到门口，就有几个同学恭敬地打开了门。（竟然还有专门服侍）
在一位同学的带领下，走上二楼，向左转到达的第三个房间，便是吴宇城的卧房。
“夏小姐您先陪着殿下，我到楼下给殿下拿些吃的。”
夏梓抱着小白狼走进房间，房间里极冷的一股寒气将她迅速包裹起来，并不是什么空调之类似的物件造成的冰冷，而是因为，也许只是因为，这是吴宇城长期待过的地方。
房间出奇的大，巨大的房间让夏梓不敢相信，因为它看上去比整个医疗站都还要大。踩在房间的地毯上，恍若踩在了雪地里。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张硕大的雪白色的床，夏梓将小白狼放在了上面。
床面摸上去柔软且冰冷。
‘他们是生活在北极的白狼，他们终年生活在雪地里，他们……和人类不同。’谁的声音从夏梓的心底响起，夏梓摸着自己的胸口，苦涩的热感灼烈地传来。
“夏小姐，”刚才的那位同学开门进来：“请到外面来吧！这里太凉了。”
夏梓点点头，跟着他出了房间。
回到‘Foamflower’的萧齐，一身疲累地倒在沙发上。萧正凯端着一杯冷饮走过来，递给他。萧齐接过，喝了一口，凉得他心底发慌。
“父亲大人给你的。”萧正凯拿出一个黑色的U盘，萧齐自然地接过，指间却一阵发白。
“谢谢,哥哥。”萧齐习惯地说了句。
萧正凯皱着眉，不解地看着他：“萧少爷，你说什么呢？”
萧齐的嘴唇一颤，顿了顿：“没事，你下去吧！”
他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
萧齐明白，这是他选择的路，只是如果当时真的可以选择的话……
萧正凯从客厅里出来，正巧碰到从学校偷跑出来的黎亮，他行了行礼，说道：“黎少爷。”
在Azrael内部，分成11个等级，由于首领有着‘父亲大人’的称呼，所以在不同的等级之间的称呼，就多了份家庭感。例如第三级对第二级的称呼就是‘哥哥’或者‘姐姐’一类。而身为第5级的萧正凯，对于身为第二级的萧齐他们，就要称呼为‘少爷’或者‘小姐’。
黎亮看着萧正凯，心底一酸，挥挥手让他先退下了。
走进卧室，萧齐正在电脑上敲敲打打着。黎亮安静地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拢上他的肩，将头枕在他的头顶：“休息一下。”
萧齐没有推开他，眼睛直直地盯着屏幕：“嗯。”
黎亮看着他口中虽然回答着，但仍没有停下的意思，也没再勉强，就这么轻柔地抱着他，一直不说话。
很快，一星期过去了。到了音乐会开幕的日子。一大早，学校的各方人员就开始忙碌起来。
黎亮抱着一箱准备分发的宣传单 找到了吴宇城，他笑眯眯地说：“宇城，和我一起去发宣传单 吧！”
站在一旁的苏桐正准备骂他‘厚颜无耻’，但一把就被夏梓拉住了。
“我说你们，对殿下的保护也太夸张了吧！让他自己学习怎么和人相处不好吗？反正我们都知道他的身份，我也告诉黎亮殿下什么时候会‘变身’了，已经叫他小心一点了。再说了，好不容易认识几个白狼族以外的人，你就让他自已应付吧！”
夏梓觉得此刻自己就是一训导处主任。
苏桐眼里虽还闪着怒光，但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黎亮往吴宇城肩上一勾，得意洋洋地就把他‘拐’走了。夏梓正好奇黎亮在萧齐面前怎么敢这么大胆，结果想起萧齐早上打电话告诉她今天要帮忙看店不来了。
“不过，苏桐。既然你们这么害怕别人知道殿下的身份，又何苦要让他来读书呢？”夏梓一直不懂，弄得这样劳民伤财的，何必？
苏桐将手边需要调试的话筒拿在手里，一边进行调试，一边说着：“白狼族能掌管人的生死，同时也拥有一定的审判权。自古以来，白狼族之所以要用人形生活，也就是为了更好的了解人类，从而更为公正地进行生死的判决。殿下还小（小？他不都活了几世纪了吗？），因为先前混乱的局面一直待在家乡（北极？）被保护着，所以对于人类这种生物一窃不通。不瞒你说，如果不能很好地掌握人类的行为，那殿下就无法真正发挥出白狼族的力量。”
“也就是说，”夏梓稍稍明白了苏桐的意思：“学习人类的生活是吴宇城继承白狼族首领的必修课喽！”
“解释得真好！”苏桐赞扬着。
夏梓得意地‘哼’了一下，正高兴着，倪裳和余雪走了过来。
黎亮和吴宇城在学校图书馆前发了近一个小时的宣传单 ，现在是真累了。两人绕到图书馆背后的小树林里，倚在一棵树下想休息会儿。
“那个……”吴宇城突然开口，表情难得一见的认真：“夏梓跟我说了你的事，真的吗？”
黎亮看着表情认真的吴宇城，心底正澎湃着（小亮，你这花心大萝卜），完全没思考他会开口说什么。
“什么？”
“就是……”吴宇城平静淡默着脸，仿佛这句话对他来说，只是像‘你好’这样的话题：“你喜欢男生。”
黎亮表情就像呛了水一样，一脸要溺死了的惨白（夏梓，你死定了）。
“虽然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我以前听说人类不都和狼一样，是异**配吗？”
黎亮从溺死的状态里突然恢复，心里默念着，还好，吴宇城对这种事情的接受能力比普通人高。又或者，其实他完全没弄明白其中的意义。
“嘿嘿！这个，宇城，等你再懂事一点，哥哥再交你啊！”
吴宇城一脸‘我不小’的样子：“虽然在白狼族中我资历尚浅，但对于你们人类区区100年的寿命来说，我已经算是……”
打断了吴宇城的话，黎亮叫嚣着：“快点去发宣传单吧！”这样的话，将事情敷衍了过去。
瞥见仍然紧绷着脸，但明显很是茫然的吴宇城，黎亮觉得——他实在是太可爱喽！（果然，你这个花心……话说到一半，被黎亮拍飞的某人）
在听完倪裳和余雪的请求后，苏桐考虑再三：“那就交给夏梓来办吧！”
哦！对了，在这里要补充一下，由于白狼族无法预测的人脉关系，和苏桐对殿下近乎疯狂的保护欲，所以，非常之理所当然的，苏桐成为了W市第一中学的学生会主席（切！也没什么嘛！）和名誉校长（校长！）。说起这名誉校长嘛，从夏梓掌握的资料来看，明明比现在在位的校长权力放大了好几倍。
因此，这个学校，其实就是苏桐在当家！！！
夏梓掩示着自己的不乐意，为了生存，毕竟现在是苏桐的手下了，还是一脸乐呵呵地答应了。
不过，让她在两个小时以内集齐四百盆鲜艳欲滴的红色芍药，并且必需是亲自挑选的，虽然不能说不可能，但难度的大小显而易见。时间不多，夏梓用手机预订了一辆出租车，决定立刻启程。
目送走了夏梓和，倪裳拉着余雪到后台练唱。
余雪将乌黑的发丝缠绕在指间，静静地聆听着倪裳的每一句歌词。
那如同潺潺的流水般的歌声，弥散着沁人心脾的温柔，飘荡在整座音乐厅内。
W市的中心区，有一座据说会成为世界第一高楼的建筑正拔地而起。此时，就在施工地点，一辆超级回长型的豪华轿车不急不徐地开了过来，停在了楼盘入口处。
轿车先是被十几个黑衣保镖团团围住，过了几秒，车门才被人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顶级奢侈的皮鞋，接着，一个挺拔的身姿出现在车门前，再然后，一张英气逼人又略带忧郁的脸正式吸引了所有施工人员和路人的眼光。
在那人下车之后，十几个黑衣人便严严实实地将他护送进了修建到一半的摩天大楼里。
“萧齐到了吗？”男人开口，说是男人，其实样貌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光景。
“到了，父亲大人。”一旁的助理微欠身。
果然，当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再乘坐电梯上到第十五层楼时，与电梯门打开的同时，萧齐的身影就出现在大厅里。
“父亲大人。”萧齐先是一鞠躬。
男人对他笑了一笑，那极淡薄的笑容，将主人的所有情绪都深埋其中——他就是安德烈，Azrael的现任首领。
“跟我来吧。”安德烈一伸手，虽没有真正触及到萧齐，但那是明显的邀请动作。
萧齐跟着他走进一扇封闭性极强的大门，在门后，一间容纳着全球最高监听监视设备的房间冲激了萧齐的视网膜。
就算是凭借着萧齐经过改造后如同电脑芯片般的大脑，这些设备中，仍有大部分萧齐无法说出名字的。
“让我们来观看一场好戏吧！萧齐，这样，你就会知道，选择我们Azrael是正确的。”
萧齐默着声，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安德烈的身后，将脸躲藏进阴影里。
音乐会快开始的时候，黎亮和吴宇城回到了音乐厅。由于宣传力度到位，再加上是校园难得的娱乐活动，音乐厅里早就挤满了观众，甚至有部分同学是坐在观众席旁边的台阶上的。
苏桐一眼就看见了吴宇城，她镇静地给了黎亮一个眼神，告诉他‘将殿下带到人少的地方去’。黎亮心领神会后，来到了事先安排好的一个十分隐秘的位置。
两人坐下后，黎亮忍不住报怨：“我说，你姐也太小提大作了吧！”
吴宇城像是听明白了黎亮的话，非常难得地露出一个苦笑。
看来，他也被苏桐折磨得够呛。
“不过，”他接着补充道：“姐姐是在关心我。”
对，关心。这是他作为人类掌握的第一个词汇。
黎亮同情地拍拍吴宇城的肩膀，傻笑两声：“原来你也知道‘关心’这词儿啊！”
太不可思议了。
吴宇城居然笑了，笑得温柔，温柔得太过暖人，让黎亮心底一热。
“因为……因为……这是我学到的第一个感情。”
音乐厅里，灯光慢慢地暗了下来，仅留下了舞台上几盏背景光。
主持人纷纷走上台，齐声宣布‘音乐会开始’。
掌声热烈起来。
开演30分钟后，夏梓终于带着四百盆红色芍药到达了会场。等在音乐厅门口的倪裳和余雪早就不耐烦了，看到夏梓，不免有些愤色。
“我已经尽量赶到了。”夏梓求饶般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快将这些花搬进去。”余雪对夏梓下达着命令。
听苏桐说，余雪在白狼族内的地位也算是首领极的人物了，夏梓是惹不起的。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嘛！！
夏梓招来几个强壮点的男同学，大概花费了二十分钟将花见缝插针地入进了观众席。
于是，很快，到了倪裳表演的时间。
倪裳背着吉他，穿了件简易的T恤和牛仔裤，头发披在肩上，只有红色的发卡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夏梓和余雪就坐在台阶上（由于实在没位子了），全场都在等待着倪裳的歌声。
倪裳的手轻轻抚上弦，先是轻轻一拨，吉他淡淡地叫嚣。
歌声，就这么缓缓从她的唇间呼出。
如果，能让我再唱一句
哪怕，天色已暗
如果，能让我再抚摩一次你的脸
哪怕，从此不再相见
如果，能让这歌声再从我的手中弹出
哪怕，今后，我无法再抱起这吉他……
歌词并不华丽，演唱者的声线也淡淡如水，但不知为何，所有地场的人都沉醉其中。
当夏梓和余雪发现不对劲时，倪裳的演唱竟已持续了15分钟。
从放在观众席间的芍药花身上，隐隐散发出一阵清香，这阵香气弥散开，竟让闻到的人全身发软，无法动弹，再久一点，便会睡意袭来，轻轻睡去。
再然后……
“是Azrael的人，”夏梓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听说过她……”
“是我们失算了。”余雪忿忿道。
与夏梓相同，担任着‘肃清’任务的杀手，她的歌声能让植物发出毒气，但代价是……
弹着吉他的手，在众人的目光中一点一滴地腐化，真实得能让人听到骨头松软后的‘咯吱’声。那双刚才还如此纤细粉嫩的手，如今形如枯槁。
别再唱了……夏梓在心底大喊。
随着歌声一遍一遍地响起，现场失去呼吸的人也随之增多，而倪裳身体腐烂的地方也逐渐增大……
弹着吉他的倪裳，美丽得耀眼，她唱得很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薄薄的唇吐出的字就算再轻，也能让整个音乐厅为之震颤。
死亡的歌声，竟然能美丽得让人掉泪。
摩天大厦内，看着显示屏上不断上升的死亡数据，萧齐心头一冷。
“萧齐，”安德烈从坐着的皮沙发上回头，对萧齐浅笑：“知道父亲这么做的原因吗？”
萧齐抿着唇，并不回答。
安德烈依然挂着笑容，只不过瞳孔里在短短的一瞬掠过愤怒……
“我在测试，测试那个小子现在的能力。”
死亡，可以换来生存。世界上的生死总是相等的，有生有死，等价交换。
就在音乐厅陷入一片死寂之前，一道白光从观众席的后方射向倪裳。倪裳嘴角轻笑，终于来了。
黎亮拼尽全力才使自己的头侧向了身边，那道白光从吴宇城的身上绽开，晃得黎亮不得不闭上眼。
白狼，踏着冰雪，裹着寒风，乘着白光而来。
巨大的白狼，比吴宇城先前变身的任何一次都要巨大。它向舞台走去，并没有踏到任何人，而是走在空气中，漂浮在天空里。
然后，音乐厅四周的墙上，忽然睁开了无数双眼睛。
死亡天使，白狼族，掌管生死。在它们的身体内潜藏着无数双眼睛，当一个生命诞生时便会睁开一双，当一个生命逝去时，便会闭上一双。
呼应着音乐厅里逝去的人数，音乐厅的墙上，一双一双眼睛缓慢闭合。
白狼走到倪裳跟着，巨大得几乎占去了舞台的一半。
歌声，停下了。
倪裳的双手双脚已经腐烂到只剩下白骨，但她却依然活着，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向白狼宣布。
“来吧！请收下我的性命。”
白狼孤傲地看向她，凛冽的眼神像是一把冰剑，穿透了倪裳的双眼。倪裳哭了，滚烫的泪水在涌出眼眶的一刻，化为冰粒。
“并不是我夺取了你的性命。”白狼突然开口，雄浑的声线，并不像是出自吴宇城：“我只负责监管，生死是掌握在你们手中的。”
“骗人！”倪裳大叫：“你应该比我们都清楚，Azrael的人是从何而来。是你，放弃了我们的生命。”
白狼的力量，逝于死，生于生。
白狼轻轻低头，鼻尖靠上了倪裳的头顶。
“我们白狼，受上天之命，负责掌管你们人间的生死。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决定你们的生死。这一点，还请你务必记住。放弃了你生命的人是你，并不是我。”
倪裳狂笑，那笑声丢失了她唱歌时的轻柔，听起来绝望得让人战栗。
“四十天大限已到，倪裳，你已死亡。”
雪粒夹杂着狂风，将音乐厅里的一切光与影卷走，夏梓和黎亮只觉头痛欲裂，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待到夏梓醒来的时候，眼前的纯白让她觉得安心。这份纯白，是属于吴宇城的，她能清楚地感觉到。
“醒了吗？”耳边响起苏桐的声音，夏梓挣扎着坐起来。
此刻，音乐厅掩埋在片雪地中。
看到夏梓迷惑的双眼，苏桐柔声安慰：“没事了，殿下已经解决了一切。“
“解决？“夏梓仍是不懂。
“你放心吧！刚才死去的那些人，因为本身时限未到，所以殿下已经将他们救回了。”余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夏梓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余雪扶着走路仍然不稳的黎亮朝自己走来。
“白狼族对于死亡的掌管更像是监察，每一个人的死亡都有其自身的期限，不能早也不能晚。我们只是奉命要维持这种规则。”苏桐说着：“然而，安德烈却试图将其打乱，让死亡成为他手中之物。”
“其实，当上一任族长死去时，白狼族的部分力量便落入了安德烈手中，因此，他可以在短时间内促成一个人的生死，但这并不是永恒，殿下的力量便是让这样的混乱回归正常。”
所以说，Azrael内的杀手，如果所杀之人并没有达到自己本身的死亡时限，便会被吴宇城救回来。所以，苏桐他们才对死亡如此不屑。
“安德烈想要让人死亡，哪怕是暂时的，也要付出代价。而代价……”
萧齐的生命，黎亮的容貌，倪裳的歌声，夏梓的……
“但这么做，似乎并不对白狼族造成伤害。”黎亮不明白：“既然已是规定好的事情，打破它后你们白狼族也能让其恢复，那又何必要将其打破。”
“因为，”苏桐和余雪顿了一顿，这便是真相：“白狼的力量来自于生，消失于死。如果安德烈能在同一时间内让死亡超过出生的话，白狼的力量就会……”
消失大于诞生，力量便会消亡。
“到时，哪怕只有一秒，安德烈也可以将白狼的力量从殿下体内取出，占为已有。”
所以，Azrael的诞生并不是为了消灭白狼，而是为了制造死亡。
夏梓和黎亮听完后，双双陷入沉默。
明明知道，自己所做之事有违天理，但是，如今真相更加赤裸，还是会被割伤，流下鲜血。
“那么，吴宇……殿下现在何处？”夏梓心底不安，有些担心地问。
“刚才死亡众多，殿下力量消耗太大，已经被送回去休息了。”苏桐扶着夏梓，看了看余雪：“我们先将你们俩送回宿舍，你们什么也不要想，睡上一觉。明天，学校又会恢复原状的。”
苏桐很是温柔地抚着夏梓的头发。
可是，为什么，你们要对我们这么好……
这样突然而来的温柔让夏梓无法接受，她猛地推开苏桐，由于全身无力，又重重跌到地上：“我想不通。我们只是杀人工具，你们何必一而再，再二三地善待我们。我想不出理由。”
苏桐重新蹲下，扶着夏梓：“你还不懂吗？明明已经这么清楚了。我已经说了，这是殿下的命令，我们只会尽全力听命。作为白狼，我们并不是特别能够运用人类的感情，一切作为人类时的我们的行为，都受到历代白狼首领的调教。你要问我原因，我也无法解答，这只不过是我们学习到的表现而已。”
也就是说，除了白狼族的首领，作为其余白狼的个体，并不具备所谓的人类情感。
“所以呀！为什么他会下达这样奇怪的命令。”夏梓几乎喊得声嘶力竭，那样不通世事的家伙，怎么会有善心对待像我们这样的人。
“因为啊！”黎亮想起吴宇城在音乐厅里对自己说的话，嘴角经不住泛上微笑：“这是他所掌握到的，人类的第一种感情，并且，也许是唯一一种。”
从前，有个女孩对吴宇城说：“我这是关心你啊！笨蛋！”
即使，吴宇城从未想起过这个女孩的脸。即使，这份回忆模糊地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但是，作为人类的他，掌握到的第一个关于情感的词汇，便是从这而来……
在夏梓的一再要求下，苏桐同意了她想见吴宇城的要求。
又是那座巨大的房间，依旧冰冷的地板，和纯白如雪的床。
一头白狼熟睡其中，身形已不似在音乐厅里的那样巨大。仍然如同一只小狗，可爱而温顺。
夏梓走近他，抚上他纯白的毛发。
这么说起来，吴宇城给人的感觉，一直如同白狼般，孤高寂冷，犹冰似雪。
正这样想着，白狼身体忽然微微一动，向着夏梓靠过来。
夏梓全身一僵，心跳呼吸通通中止。
他在寻找温暖……寻找如今这房间里唯一能够发出热量的源头。
夏梓眼底一热，视线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