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蹲在田埂上,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发烫的锄头把。晨雾还缠着柳条,露水顺着葵花杆往下淌,把黑土地洇出一道道深色的伤疤。拖拉机的突突声从远处飘来,惊起苇丛里成群的麻雀。
"二小子,把苗床土再筛细些。"他对着正在整地的青年喊,皱纹里嵌着去年秋天没收干净的稻茬。年轻人戴着草帽从育苗棚出来,额角挂着汗珠,手里攥着的竹筛子漏下细细的黄土。
村头的广播突然炸响,女播音员带着浓重的胶东口音:"各位乡亲注意啦,今天下午三点有强对流天气..."话音没落,西北天已经压成铅灰色。老张头抄起铁锨往地头跑,布鞋底沾满泥浆也顾不上擦。去年夏天暴雨冲垮田垄的事还历历在目,他蹲在田里一整夜护着秧苗,膝盖泡得发白。
惊蛰那天的雷来得特别急。二小子抱着一捆稻种往育苗棚跑,裤脚被田鼠啃出的破洞灌进冷风。暖棚里的温度计显示28℃,他摸着水泥育苗盘上密密麻麻的芽尖,突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话:"谷雨前后撒把米,绣花枕头底下出金籽。"
芒种时节的地里热得像蒸笼。老张头戴着草帽打药,喷雾器喷出的白色烟雾糊了满脸。隔壁王婶隔着田埂喊:"老张头,你家这玉米叶子都打卷了!"他撩起衣角擦汗,蹲下扒开叶片,密密麻麻的红蜘蛛正在叶背织网。"该打芸苔素了。"他把药瓶往腰带上一挂,起身走向地头那台老式喷雾机。
秋霜降得比往年早。二小子踩着咯吱响的木梯往谷仓搬粮,金黄的玉米穗子堆成小山。老张头蹲在院里剥毛豆,指甲缝里渗进青汁也舍不得洗。"今年收成比去年多了三成。"他数着筐里饱满的豆荚,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也是这样秋高气爽的天气,父亲在病床上说:"庄稼人就像候鸟,春种秋收,总要守着这片黑土地。"
大雪封门的清晨,老张头摸黑钻进地窖。窖顶垂下的冰棱像把水晶刀,他缩着脖子往囤里填新收的大白菜。二小子提着马灯跟进来,灯光照见墙角码得整整齐齐的农具——锄头、镰刀、耙子,连磨盘都擦得锃亮。"爹,明年我想试试覆膜技术。"年轻人搓着冻红的耳朵,"省得弯腰除草。"
炊烟从烟囱里冒出来时,雪地里多了两行歪歪扭扭的字:人勤春早。老张头端着热气腾腾的玉米粥往棚里走,新栽的菠菜嫩生生地钻出冻土,在白雪映衬下像撒了把翡翠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