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话：黑暗中盛开的血红之花（下）
就在方月丝工奔跑的同时，在她所要到达的目的地上，方月日尧穿着雪白的袍服站在古堡前的空地上，刚才从天空掉下来的禾斗立日所迸发出来的劲风吹得袍服有规律地飘扬着，方月日尧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怀念，取而代之的是没有半点犹豫的决绝。袖子内的双手中几张羊皮纸被紧紧握住。
面前的黑暗中禾斗立日依旧晃动着他巨大的身体和触手，但是速度明显缓慢了下来……
难道是刚才的那道光？方月日尧响起了在仑文十字弓的箭镞击中禾斗立日之前天空中出现的细致光芒，记得以前看过的教典上的描绘应该是只有单翼天使才能使用出来的“神杀”吧，看来能把这个召唤出来的只有姐姐了。
姐姐……我知道你不能原谅我，所以我们还是不要说再见了，到时候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伤心很久……这样我也能开心……
“你跟上来吧，你不是有很多东西想知道吗？” 方月日尧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隐者，她在瞬间漂浮到了半空之中，从天空俯瞰，禾斗立日的所在之处都已经荒芜一片，巨大的触手有些悬浮在空中，有些则垂在地面，它的身体上有一个巨大的孔洞不断有浓汁流出来，孔洞周围的皮肤都已经烧焦溃烂。
当隐者飞到方月日尧的身边时，原本平静下来的禾斗立日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许多触手不停地无规律摆动着，地吼声开始响起。
“看，正是因为你来了，所以我们这里才有了这次灾难。” 方月日尧说，“正是因为你来了，所以这个怪物会打破束缚，它要杀掉你因为你很强。”
“就因为我很强就想杀掉我？”在隐者的话中听不出他的思想感情，“你也是因为很强所以才被抛弃的吗？”
“嗯。”方月日尧点了点头，“所以，强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有时过于强大也会带来灾难，就像我，就像现在的禾斗立日……”她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或许，你可以成为英雄也说不定。”
“我不想成为英雄。”隐者说。
“你成不成为英雄也与我无关，现在离开的远一些，这里是我的战场……” 方月日尧伸直了双手，“禾斗立日，现在是我的世界，接近神的世界……近神领域！”
白光从禾斗立日与方月日尧之间迸发出来，笼罩住了他们，隐者被光弹开，他跳到古堡的平台上，在众多仆人的惊讶声中他扶住平台上的石质栏杆看着那道光。
领域中，巨大的紫色字符烙印在墙壁上，方月日尧维持着半空中的姿势看着同样被笼罩在光中的禾斗立日。
“我们又见面了呢。”她说。
禾斗立日又再次变得安静下来，不像刚才的烦躁，触手全部垂在了地面，好像也在怀念一般。
“但是，这一次我会用我的生命来陪伴你。”
紫色的字符再次开始流动起来，禾斗立日好想感知到了什么发出了警觉的低吼，触手开始颤动起来好像先前的记忆开始浮现起来。
“【束缚】。”字符组成一条条锁链，锁链与锁链之间又组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在禾斗立日的上方漂浮着。
触手突然伸出抓住的漂浮在空中的巨网，巨网上的紫色字符开始爬上一条条触手在上面刻下了深深的印痕，然后灼烧起来。
方月日尧拿出了放在袖子中的羊皮纸，拿着羊皮纸的手轻轻放开，羊皮纸并没有随着地心引力慢慢落到地上而是在空中分开成了一张又一张围绕着方月日尧开始旋转，方月日尧把手伸到了自己的嘴前在拇指上咬了下去，血珠在瞬间涌了出来，她用血在羊皮纸上画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相同的符号。
更多的触手抓住了那张网并且撕扯着，字符渐渐变得无力起来……最后毫无声息地消失在的空中。
巨大的领域里，代表着时间的字符突然闪烁了一下，巨网再次聚集在空中漂浮然后向下笼罩住禾斗立日，深深陷进它的皮肤下面（如果禾斗立日的外面算作是皮肤的话……）。吼声再次响了起来，黑色的冲击波在白色的领域里显得特别鲜艳，冲击波冲破了束缚的巨网直接向方月日尧攻击了过去却打在了方月日尧事先设置的结界上。
结界里的方月日尧在羊皮纸的围绕下开始渐渐发光，羊皮纸如同分解一般变成了一些粒子进入了方月日尧的身体……如同现在的宗教仪式，方月日尧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痛苦显得纯洁，神圣。
冲击波不断放出如同在天空中不断出现的巨网一般，结界不断受到冲击已经有了破碎的迹象，可是方月日尧没有想要修补的迹象。
还差一点……仪式就要完成了……
方月丝工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不知道有多少树掠过自己的身边，只是在白光的瞬间迸发之后停了下来，然后加快了脚步继续奔跑……树林马上就要到达尽头……古堡内的光芒在树枝间若隐若现。
隐者在平台上看着已经消失的白光，他知道这场有去无回的单人激战就在自己的眼前，他没有去干扰只是静静地去看着，看着空旷的地面，看着阻挡住月光的树林，看着不再黑暗的天空。
方月丝工跑出树林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在平台上看着空旷地面的隐者……陌生的面孔让她确定这就是新来的三个人的其中之一，她纵身一跃也跳上了平台跳到了隐者的面前，低头看着隐者：“她人呢？方月日尧在哪里？刚才的光是不是近神领域……”
隐者点了点头，说：“她已经去了自己的战场。”
方月丝工颓然地跪了下来，不仅仅是方才奔跑的疲累更是现在相当于诀别的等待……她看着空旷的地面，撕心裂肺地大叫着：“对不起！对不起！”树林中许多夜息的鸟飞上了天空，向着月亮飞了过去。
方月丝工拿出了教典但是被隐者按住，隐者摇摇头：“这是她的战场……”
“是啊，已经是这样了又有什么用呢。”教典从手中划落掉在平台上发出不重不轻的声音，这声音在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里产生了阵阵的涟漪。
领域中，比白光更强的光芒开始笼罩住了羊皮纸和其中心的方月日尧，如同襁褓中的婴儿，方月日尧蜷缩了起来。
这时，破碎声传来，细微的震动让光芒黯淡了一下，接着是黑色与白色两个极端的融合，羊皮纸被方月日尧收入怀中，冲击波瞬间击中了方月日尧的背部，然后是被推到领域壁的撞击，剧痛的产生是在撞击之后，比千刀穿心更痛苦，比五马分尸更有撕裂感，比凌迟处死更惨烈的痛在方月日尧的全身回响。
方月日尧的袍服背部已经在强烈的冲击波下瞬间升华，背部的肌肤是已经烧焦的黑色，胸口传来的伴着窒息的痛楚，肋骨已经在撞击中折断，肺部受伤……披着残破的衣服的方月日尧最先做的只是从怀中取出了那叠染有鲜血的羊皮纸，然后安心地笑了起来，像盛放时的昙花……令人赞叹，令人心碎……
领域里，正在激斗着的不再是黑和白，更加耀眼的红色在领域中如同声音般在领域中回响……仿佛在纪念着未来的什么。
天空中不断变幻出的的巨网再次笼罩住了禾斗立日，方月日尧虚画了一下：“【吞噬】”
巨网突然变成了蟒蛇的形状，开始缠绕在禾斗立日的周围，蛇头的部位咬住了禾斗立日的触手。被吞噬的触手瞬间消失不见了，黑色的冲击波再次轰击而出巨大的蛇头张开大嘴把冲击波吞了下去。
方月日尧忍住了不断传来的痛楚，开始继续实施她的计划，这次她用血在地上开始画起了结界的符文，虚弱的身体渐渐开始失去支撑，背部的黑色已经扩散到了脸颊，就在最后一笔之前，不知何时袭来的触手缠住了方月日尧的脖子，她单手握住不断越来越紧的脖子另一只攥着的羊皮纸的手垂在半空。
肺部的伤害加上勒的越来越紧的脖子和不断的失血，窒息感通过了中枢神经来到了脑部，方月日尧的意识渐渐空白，抓着羊皮纸的手慢慢地放开，羊皮纸飘落下来落在了写满符文的地上，带着血的羊皮纸盖住了最住了最后一笔……
“救救……我……”求生的欲望在无意识中脱口而出……姐姐……
“彼岸花开，黄泉路来……”
声音，有声音……方月日尧只能在意识中说出话来……
“死期路遥遥，对岸水深深。”
空气，流入了肺中，原本枯萎的花有了生命力……
“身是无形，影为无象。轮回千佛指，曼陀生左瓣……”
身体坠落了下来，如同被太阳融化了翅膀的伊卡洛斯，方月日尧坠落下来掉在了地上……没有因撞击而传来的痛感，身下是一片柔软……像小时候躺在花丛中一样的感受，接着方月日尧感觉自己被纳入了一个温暖而又熟悉的怀抱。
小时候的情景出现了：下雨，暗暗的圣堂，白色的蜡烛，有些旧的长椅，被抱住闭上双眼，睡着并且作着甜美的梦……
“姐姐……”呢喃从方月日尧的口中传出。
“是的……是我。”
真切的声音让方月日尧睁开了双眼，即使是梦也想尝试去触摸，即使是幻想也想对话诉说。
方月丝工的面容出现在方月日尧的面前，方月日尧伸出手轻轻地在方月丝工上触摸着，感受着这份幻想中的真实……方月日尧捏住了方月丝工的脸颊开始拉……
“痛……”方月丝工吃痛地传出声音，让方月日尧突然清醒地睁大了双眼。
“姐姐，你真的是姐姐？”
“是……”方月丝工再次紧紧地抱住了方月日尧，方月日尧回抱住她，方月丝工身后一个清瘦的身影正站在禾斗立日面前，四周开满了暗红色的花朵，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花朵……禾斗立日好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般，停滞在隐者的前面。
那个人……果然很强……
“对不起……对不起……” 方月丝工轻拍着方月日尧的背脊，眼泪流了下来：“我不该，我不该不相信你，我们是姐妹而我却没有做好姐姐……甚至是亲人的作用……”
“没什么……是我没有听院长的话……”
“院长？他和你说了什么？”
“这，应该是另一个有些哀伤的故事……”
“那……院长是你杀的吗？” 方月丝工问。
“什么！”方月日尧从她的怀中挣脱出来，“院长死了！不可能啊！”
“就在你谈话之后……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东西的时候……”
就在方月日尧在领域中被冲击波击中的时候。
在古堡的平台上，方月丝工抱紧了自己的身体，蹲了下来，浑身颤抖着。
“你怎么了？”隐者扶住了方月丝工的身体。
“痛……好痛……” 方月丝工呻吟着，“痛……一定是方月日尧被攻击了……好痛……”
“你……能不能进入领域……”好像攻击就在自己的身上进行一般，剧痛不断从背部蔓延至全身，方月丝工有些虚弱，“拜托……救救方月日尧，救救我的妹妹……”
方月丝工的双手又摸向了自己的脖子，嘴里发出咔咔的窒息声。
隐者跳下了平台，走到了自己刚才站立的位置，他伸出手所及之处无非是虚无的空气，没有结界，没有领域。隐者维持着这个姿势，嘴里开始念诵着：“彼岸花开，黄泉路来。死期路遥遥，对岸水深深。身是无形，影为无象。轮回千佛指，曼陀生左瓣……”带有深意的词句不断从口中产生的同时，地上瞬间被暗红色的彼岸花铺满，彼岸花随着风轻轻飘荡摇曳，就在隐者的手所及之处，一丝裂缝凭空出现，裂缝中光影交错，隐者把手伸入裂缝中……撕裂声之后领域壁被撕开。
眼前的景象是被禾斗立日的触手缠绕住脖子的方月日尧，单薄的身子悬在空中，彼岸花霎时在领域里开满，禾斗立日停滞了下来，触手放开了方月日尧垂了下去……一旁的方月丝工跑了过去，抱住了方月日尧……
隐者看着自己眼前的巨大怪物，没有头，只有被触手包裹住了空洞……这时隐者的目光被另外一个地方所吸引，彼岸花从中唯一没有开放的地方，隐者走了过去——羊皮纸静静地躺在地上被用血写出的结界包裹住，强大的结界保护着被方月日尧当做希望的羊皮纸，即使是隐者也无法突破。
隐者看着躺在方月丝工怀里的方月日尧：“你的战争还在继续。”说完便重新回到了阳台上，看着下方……
“姐姐……”方月日尧把手放在了方月丝工的胸口。
“什么事？”方月丝工温柔地询问着。
“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说……” 方月丝工还没说完就被白光笼罩在其中，光芒的源头来自方月日尧的手心。
“对不起……我不想在这里和你说再见……”
方月日尧站了起来，但是小腿依旧在颤抖……她看着好像睡过去的禾斗立日，轻轻笑了起来。
羊皮纸再次旋转起来，彼岸花瓣跟随着羊皮纸一起围绕左右……
“告诉我。”方月日尧望着平台上的隐者，“这是什么花？”
“彼岸花，通向黄泉之花。”隐者平静地回答。
“下次能教我怎么种吗？” 方月日尧问的很天真。
“如果有下次的话……我一定告诉你……”
平淡的话语见证了这初次见面的诀别……如果有下次……多么心碎的期盼……
比日光更为强烈的白色光芒从方月日尧的身体里绽放出来，羊皮纸上字符组成的光芒融入其中，羊皮纸飞到了方月日尧的背脊上形成了一对光的翅膀，有是如同时光倒流一般残破的袍服回到了崭新的样子，原本的伤痕也消失不见，方月日尧成为了天使她漂浮在半空中看着如同初生婴儿般的禾斗立日。
“再见了，再见……”
方月日尧飞向了禾斗立日的空洞……比光芒更明亮进入了比黑暗更黑暗……
隐者只觉得一股温暖的感觉浮现在空气中，不远处了禾斗立日正在缩小，触手正在消失，空洞中是断断续续的光芒，就在禾斗立日旁边的空间，裂缝显现，方月丝工冲了出来好像对着禾斗立日大喊着什么……这个隐者没有听清楚，只知道当时的方月丝工流着眼泪，化为光的方月日尧流着眼泪，自己同样流着眼泪……一个是痛苦，一个是释怀，一个是感动……
禾斗立日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了彼岸花从中……只留下随风摇曳的彼岸花和正在放身大哭的方月丝工。
隐者走到禾斗立日消失的地方，地上是一把古旧的钥匙，在钥匙的把柄上，一对小巧的翅膀立于其上。隐者把它捡了起来，放在了方月丝工的手心：“这个还是你保管比较好……让这双翅膀永远陪伴你……”
禾斗立日被永久封印住了，方月日尧牺牲了自己，所谓的末日就此离开了第九区，所谓的无用战斗得到了回报，战斗结束了……
一切归于平静……彼岸花消失的无影无踪……参战的所有英雄也要休息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