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凌烟与父亲用着几乎毫无二致的冷漠表情望着对方。虽是久别重逢,但二人间却毫无感动或者喜悦,有的只有好似在谈判一样的紧张和沉默。
与其说这是父子的相见,不如说更像是一场对峙。
【……黑框眼镜、只能用“短发”来形容的发型、西装还有,这个就像个审讯官一样的冷漠表情……】
“……您没怎么变呢,父亲。”
虽然凌烟主动向父亲搭话,然而这句话中却不包含任何的关心又或者是敬意。严格来说这其实是凌烟为了让这场无法避免的对话早点开始的催促。虽然他深知自己无法控制谈话的走向,但起码能令这让他如坐针毡的沉默早点结束。
而不知是父亲看透了凌烟这句话中不含关心,还是他根本不在乎凌烟的关心。他推了下眼镜,然后用着就像在读着报纸一样随意地语气问道:“……我听说这是你第二次住院?第一次住院是怎么回事?”
“……肠胃炎的复查。这边北方的饮食不是很习惯。”
“那这次还是肠胃炎吗?我听说你好像是参加了个表演,然后在舞台上昏倒了吧?”
“…………”
见凌烟没有速答,父亲瞬间目露寒光地盯住了沉默地凌烟,以低沉而威严地嗓音,一字一字地说道:“……怎么回事?”
“…………”
凌烟很清楚,父亲说话从来是单刀直入,不会顾虑他的感受更不会在乎他的立场。若自己是平地上的一个装备盾牌的士兵,那么父亲就是个开着装备精良的装甲车的军人。想要挡住他,根本就是妄想。
凌烟脑内很清楚,这里是医院,不管怎么说父亲也不会在这里对他大打出手。自己应该冷静一些,想一个足够好的借口,比如只是帮同学凑数之类的借口,将父亲应付过去。
可是,若是父亲追问下去呢?
若是父亲已经在来之前从老师那里得知了诸多情报呢?
若是自己的谎言被父亲揭穿了,甚至于如果父亲只是单纯不相信他的话呢?
“…………”
不知不觉,凌烟发现自己的手上早已流满了冷汗。心跳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
磅!
而在他的耳边响起的,与其说是椅子,或是落地衣架打在人类身上的响声。
不如说,是痛苦与恐惧的笑声。
磅!
磅!!
磅!!!
【“……你要是再和你爸说谎,
你信不信我今天真的打断你的腿?!”】
“……………”凌烟盯着床单,用颤抖地声音答道: “……是,社团活动。”
“演舞台剧的社团吗?”
“……嗯。”
“你难道不知道你是什么病吗?还去表演?你今年也二十一了吧?这点小事都管不好自己吗?”
“对不起。”
“……有人知道吗?”
“…………”凌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着几乎是在祈求的心态,装傻着答道:“……您指什么?”
“……你有精神疾病这件事,有人知道吗?”
“…………”
【……冷静一点,他再怎么样也不会认识刘蝶衣。其他人我也从来没有说过。只要撒个谎。
……只要,只要撒个谎。】
……磅!
磅!!
磅!!!
【……撒个……谎……】
太阳渐渐西沉,凌烟的视野逐渐被黑暗侵蚀。愈加庞大的恐惧张开了布满獠牙的嘴,笑着咬向了凌烟的头颅。
“………我。”
吱——
就在凌烟即将回答父亲的时候,雪迎推门而入,并点亮了病房的灯。
“……嗯?”
凌烟抬起头,看到父亲望向了雪迎,他赶忙起身,朝着雪迎尽量冷静地说道:“……韩同学?你怎么来了?”
“…………”在微微愣了下后,雪迎用灿烂的笑容答道:“是部长让我来看看你。周同学,这位是?”
父亲站起身,朝着雪迎礼貌地微微低头道:“我是周凌烟的父亲。这位同学怎么称呼?”
“叔叔好~我叫韩雪迎。和周同学是一个社团的。这次过来看看他……”雪迎提了下手上的袋子,然后略显无辜地问道:“……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父亲看了眼雪迎手上提的外卖,淡淡地一笑道:“不,我刚好要走。谢谢你专门来看凌烟。”说完他又转过头,向凌烟说道:“……我最近比较忙,过两天我会再来看你。注意身体。”
“……嗯。”
见凌烟应承,父亲又朝雪迎礼貌地点了下头,以示告别后,便利落地离开了病房。
“……凌。”
“嘘!”
凌烟举起食指,示意雪迎安静。接着凌烟慢慢走到了病房门口,打开门确认父亲确实离开了后,才松了一口气地关上门,朝雪迎说道:“……真亏你能反应过来。要是你叫我‘凌烟’,指不定要出多大的事来。”
雪迎将外卖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了凌烟道:“你擦擦汗。”
“…………”
在接过纸巾,擦了擦冷汗后,凌烟突然反应过来了地望向了雪迎,用略带警戒地口吻问道:“……你,是刚刚才到吗?”
“…………”
雪迎看着凌烟,露出了温柔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