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二章:油尽灯枯

作者:老鸦 更新时间:2020/6/10 13:55:55 字数:2088

【……坟墓?】

凌烟小心地审视起了周围的环境。

在被老树所围绕,杂草所占据的小小的空地中央,一座墓碑孤独而坚实地立在那里,如同日晷中的影器,与空中的太阳一同主宰着这片森林的时间。

怀着敬畏的心,凌烟收起小刀,一步步走到了墓碑前。可等他终于走到墓碑前,却反而感到这墓碑其实更像是一座天然形成的巨石:未经雕刻的表面,超过凌烟身高的大小,以及那坚硬的质地所透露出的无形的威严。除了形状仍然有墓碑模样外,这巨石没有一处看上去能为凡人所染指,更莫说让它屈居于此作为墓碑了。

而说到墓碑,这说来也奇怪,明明周围连个土堆也没有,但凌烟却在看到它的瞬间便将它认知为了“墓碑”。与其说是直觉,凌烟更感觉像是这块石头借着刚才吹过他耳边的风,冥冥中告知了他自己的职责。

“…………”

就在凌烟不知该对这块墓碑作何反应时,一阵阳光刺向了他的眼睛。他眨了眨眼后低下头,这时才注意到墓碑下放着的水果。

凌烟蹲下身子将水果拿起,这时突然想起了早上老妇手里拿着的果篮。

【……一个老人,为什么会住在这种无人的荒村?】

随着问题再一次响起,凌烟抬头看向了墓碑……

“……这个我借一下!谢了!”

道完谢后,凌烟拿起水果迅速的啃了好几口。接着他将果核塞进口袋,然后转身便朝着村庄奋力狂奔。

………………………………

纵然只是从天空中降下的一滴雨珠,也亦可能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惊奇历险,才终于在一场雨天后落在一片普通的绿叶上;而即使只是一片落在脚边的落叶,也或许曾属于一棵绿叶繁茂的苍天大树。

而就算是一棵看过世事沉浮的老树,也曾不过是一株脆弱无知的嫩苗。

在老妇,还不过只是一个“女婴”时,手机还是一个遥远的概念。而那被凌烟与雪迎看作“荒村”的地方,也还是个炊烟袅袅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村子。

在女婴变为了女孩后,她才知道在她三岁那年,她以前所住的村子,还有她的母亲都在战争的烈焰中化为了灰烬。父亲去参了军,从此音信全无。而她在父亲离开前被托付给了现在的这户人家。

那时的女孩对于自己未来的命运想得很简单。她只知道未来她会长得更高,头发会变得更长,而且,会嫁给自己养父母家的儿子。

等到女孩的头发长得能扎起麻花辫后,她变为了一个少女,并在这之后很快的又变为了一名妻子。

若放在今天,或许这会被看作无视当事人意志的包办婚姻。可是少女依然自认过得很幸福。丈夫虽说不上多么能干,但却也踏实。而且自己终于被认同为了这个家真正的一份子。养父母也终于成了真父母。每天和妈妈一起洗衣服、做饭,然后再在丈夫和爸爸工作一天回来后一起吃饭,聊聊收成,与明天的天气。最后,再和丈夫回到自己家休息。

那是平淡到,让人甚至无法留下回忆的每一天。

再后来,少女除了妻子外,又多了一个身分——母亲。

平常的每一天,突然有了许许多多的变化。多了些幸苦,却也多了点欢笑。而在这过程中,爸爸慢慢没法再下田,妈妈慢慢也变得不再能干,丈夫脸上曾天真的笑容也变得多了些沉稳。而自己,也在照顾孩子家务的过程中,不知不觉成了一个不再扎麻花辫的女人。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的丈夫因为割麦时用生锈的镰刀不小心在手上割出的小小的口子,死在了那年的秋天。

在丈夫死后,悲痛还未消散,女人的孩子竟也感染了风寒。而在锥心的绝望中,一个小小的奇迹拯救了她的孩子。

而在这之后,女人利用这个奇迹,再一次拯救她那失去了生计的家。

这之后,她的家在众人的支持下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俨然成了一个小地主。她的孩子也成了一个少年。她那时本以为自己的日子会越过越好,以为自己的人生中不会再有什么变故。

可她未曾想到,一群从外面来的带着红袖章的孩子竟轻易的便毁了她多年建立的一切。

而她更未想到的是,在那些孩子里面,也有自己的儿子。

多年之后,在经历了无数的痛苦与侮辱后,她还是活了下来。而她没有再去找自己已经成家的儿子,只是想尽办法,想要回到了自己从小长大的村子里。

可等她回了村,却发现已物是人非。

而她只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报应。

日子又变得很她小时候般的一成不变。可是,她再也没有那份不被回忆束缚的安生。

而在一天天的回忆之中,不知不觉整个村子的炊烟都不再升起。最后,只剩下了那当初幸存下来的人一起立起的墓碑。

与一个,困在回忆之中的老妇。

…………………………

“………………”

老妇面无表情地看完了雪迎的信,然后拿起了她留下的钱抿了抿嘴。

“…………啧。”

在将钱随手一丢后,老妇将信放回到了桌子上。接着她将屋子里的绳子找了出来后,便又动身朝以前住的房子走了过去。

要说理由,其实也没有什么复杂的。那天她吃饭时怎么也嚼不动,她便用舌头舔了舔自己所剩无几的牙,想到自己接下来,大概只会越来越嚼不动饭吧?

于是,她便突然感觉自己活够了。

虽然现在这个房子她也住了快十多年了,而且以前的那个家已经是被抢的连个门板都不剩了,但是在小时候住的房子已经被烧光的现在,在老妇心里能称得上家的,也就只剩下那个地方。

昨天是被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年轻人打扰了,现在他们自己离开了反而省事了。

到了矮楼,老妇找了个看上去起码还算结实的房梁把绳子挂上去后,才发现自己没带能踮脚的东西。无奈下她只好到外面,好不容易找了块结实的石头搬到了屋子里。结果刚站上去……

“您好!您有没有看到……嗯?!”

“………嗯?”

老妇转过头,发现一个明明长着张大叔脸,但却穿着女装的男人,正一脸惊诧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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