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隘的过道里,凌烟与羽刻一前一后,逆着不断向后的风景,穿过了一道道时而紧闭时而开启的门,来到了动车的餐车厢。
走进餐车厢,首先映入两人眼帘的是圆弧形状的吧台,接着便是在淡蓝色的过道两侧的一道道方桌。虽然每张方桌上都铺的是普通的白色桌布,但奇怪的是每个方桌前后侧的座位上却都套着颜色是炫目的大红色,甚至于末尾处还有蕾丝装饰的精致椅套。在这个整体素色调的餐车厢中,透出一股别扭的华丽感。
结果待两人将要就座时,才发现这椅套虽然远看光鲜,但却充满了只有在座位上落座的乘客,才会发现的开线和破洞。而在看到这些开线和破洞后,凌烟抱着不好的预感拿起菜单。果不其然,餐单上也皆是一堆用美味诱人的图片来作修饰,实则价格昂贵且缺乏内容的“便当”。
凌烟放下了菜单,推了下眼镜后朝正在看菜单的羽刻说道:“喂,侦探。先说好我不是嫌贵,但是‘性价比’这个东西你总明白吧?”
“嗯哼?”
“我就和你实话实说了,我们去买几桶方便面可能都比在这里点餐强。”
“所以呢?”
“所以我说我们要不干脆……”
凌烟话没说完,羽刻突然就举起手向吧台的乘务员喊道:“您好!我想点餐!”
“………………”
【……啊,好想揍他。】
待乘务员走来后,凌烟本以为羽刻会对乘务员颐指气使,但没想到他却十分有礼貌,甚至可以说过于有礼貌了地说道:“您好。我想点一个土豆丝便当和黑椒牛肉便当,再加一个荷包蛋和一瓶雪碧。麻烦了~”
或许是因为被这么有礼貌地对待,刚还因为被叫过来而眼神显得有些不快的乘务员,立马变得笑脸盈盈地答道:“好的~那这边这位先生您要点什么吗?”
“……我和他一样,不过不要汽水,白开水就行了。谢谢。”
“好的。那两位稍等~一会儿我们的服务员会把餐送过来。”
“谢谢。”羽刻笑着说道。
在乘务员走后,凌烟不爽地朝羽刻问道:“喂,你这侦探对我和你的顾客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在这里跟一个服务员倒是挺客气啊?”
“乘务员可是很幸苦的,每天要服务各种人,里面估计也不乏那种觉得‘我花钱我就是大爷’,而不懂尊重人的人渣。我也就是想给予劳动者应有的尊重。朱老那种欠钱不还就属于不尊重劳动,所以我自然也没啥好脸色。至于你的话,你也不是我的顾客吧?更像是个闲的无聊跟过来多管闲事的。”
“……啊,是吗?”
看凌烟还真不爽了,羽刻有点惊讶地笑着问道:“喂,不是吧?你开不起玩笑的吗?”
“不。其实我觉得你说的没错,我也觉得我是显得无聊跟过来多管闲事的。从立场上来说你确实比我正当多了。”
“也不用真这么说自己吧?话说回来,你到底为什么是跟着一起来了啊?”
“……这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不,并不重要。只是找个聊天的话题而已。你要不喜欢我们可以换一个。”
“…………”凌烟看了眼窗外沉思了会儿,然后突然灵机一动的朝羽刻说道:“这样吧,我们就赌赌谁的东西先上。你赢了我就告诉你如何?”
“哦?可以啊。”
看羽刻又接下了胜负,凌烟坏笑着想到:【哼,现在我坐的位置可是正对着吧台,而我和他点的便当是一样的。等服务员把东西拿过来后,先和她有视线接触的我总之就先伸手把东西要过来,这样就是稳赢……】
“先生,这是您的雪碧~”话毕,乘务员笑着将加了冰块的杯子和雪碧一起在羽刻的面前放好,接着还专门问了一句道:“您需要要我帮您开罐吗?”
“不用了,谢谢你~”
“不客气~”
凌烟目瞪口呆地看着乘务员离开后,朝着羽刻抗议道:“喂,这也太扯了吧?我是白开水怎么还没你雪碧上的快?!”
“谁知道呢?总之事实摆在眼前,愿赌服输啊。”
“…………”
挫败感。
望着平静地往杯子里倒饮料的羽刻,凌烟只觉内心当中充满了许久没有体验过的挫败感。
虽然凌烟并不是一个文武双全、品学皆优的人,但由于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缺陷,所以即便在如学习、运动或者人际关系相关的事情上遭遇失败,他也并不会感到多么难受,反之甚至于会有些许“自甘堕落”的安心感。
可在付出了精力并自认有把握的事情上失败,且不是带有偶然性质的小输,而是在短时间内经历连续数次的完败,且对手还赢得一脸轻松,这对于凌烟来说却是许久未有的体验。
结果,平日老是自诩自己心里已经难有波动,甚至“看破红尘”的凌烟,此刻心里却充满了因挫败感而带来的——无能狂怒。
在所有东西都上桌后,羽刻瞅了眼将脸紧贴着桌面,因大脑过热而变得一动不动的凌烟,像哄小孩一样地和他说道:“喂,先吃东西啦。人是铁饭是钢,就算不服气你也得吃饱了才能赢我嘛。”
“…………”凌烟直起腰,用双手抹了下脸后戴上眼镜,朝羽刻问道:“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你怎么做到赢我这么多次的?!你什么玩意儿?!赌神吗?!逢赌必赢?!”
“我可不是赌神。甚至有时候我在赌场一输就输好几千甚至上万。”
“那你怎么做到的?!硬币国际象棋甚至是饭菜上桌的顺序你都能赌赢?!哪有这么扯淡的事情!”
羽刻夹了一块牛肉塞到嘴里嚼了嚼,接着问道:“我问你,你觉得赌博要想百战百胜,最重要的是什么?”
“……胆量?”
羽刻摇了摇头。
“运气?”
羽刻依然摇了摇头。
“财富?眼光?时机?!到底什么啊?!”
“嘛嘛嘛,你别急啊。我告诉你,要想逢赌必赢,最重要的是……”
羽刻左右望了望,接着朝凌烟挥了挥手,示意他凑近一点。
凌烟推了下眼镜,把耳朵凑了过去后,羽刻小声地朝他说道:“会不会出老千!”
“……啊?!你!”
“别那么大声,虽然人不多还有其他乘客在呢。注意一点。”
经羽刻这么一提醒,凌烟立马心虚了地挠了挠后颈。接着他突然反应过来了地朝羽刻问道:“等下,硬币就算了,国际象棋和刚才那个上东西顺序你怎么出的老千?”
凌烟从容地喝了一口雪碧,接着向凌烟问道:“我问你,什么叫出老千?”
“作弊咯?”凌烟毫不犹豫地答道。
“嘛,作弊也是老千的一种。可老千,在我的理解里其实是一切你用来尽可能增加自己的胜率的手段。这可以是就像你说的直接作弊,也可以是利用规则的漏洞,更可以是玩信息差。”羽刻从兜里掏出了个硬币放到了凌烟面前,继续说道:“就拿硬币来说吧,其实我们国家的硬币两面的重量是不均的。这导致字面朝上的概率,其实是比花面朝上的概率要稍微大一点。”
“……啊?”
“而且那个时候你把硬币抛飞了,导致我摸到了硬币对吧?我那时候其实就用手指摸了下正反面,所以在我摸到硬币的一瞬间,你就已经没可能赢了。”
“……那国际象棋和上菜顺序呢?”
“国际象棋很简单,我就是单纯的会下而已。至于为什么我的雪碧会上的比你的白开水快,首先我态度比你更好,其次……”
“其次?”
羽刻指了指自己的脸,接着又指了指凌烟的脸,然后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你这也太主观了吧?万一人家不在乎你的态度或者不吃你的颜呢?”
“赌博本来就没有必胜法嘛。而且样貌这些东西也并不完全是主观的东西。人靠衣装马靠鞍,就算凌烟老哥你五官长得不丑,但是你的发型、你的服装还有你言行举止中透露出的气质,还有你身边的人以及你所处的环境,全部都会成为影响别人对你印象的因素。
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帅哥,但是和你一对比,总是对我印象会好一点吧?”
“………………”凌烟勺了一大口饭到嘴里猛地嚼了好几下,接着就着水将其一口气咽进了肚子后,朝羽刻说道:“你迟早肯定会被人打断腿的。我敢保证!”
“哈哈哈。嘛,这世上本来就没什么事是不用担风险的,只是看风险大小和值不值得而已。而这个就真的是很主观了。就比如说我就搞不懂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大老远跟着我和朱老去吉林。”
“……你还抓着这个事情不放呢?”
“不是我抓着这个事情不放,是之前说好的你输了就和我说理由的吧?”
“………………”
窗外,太阳已渐渐沉入地平线中。而凌烟与羽刻之间,那车窗外飞驰的景色,亦未能逃离地渐渐被不安的暗蓝浸染。
“我……” “凌烟!”
两人循声看过去,发现雪迎正嘟着嘴,生着闷气地站在吧台那儿盯着他俩。
“呵。”羽刻意味深长地朝凌烟笑了笑,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嘛,我就不打扰你俩了。正好也吃得差不多了。”
“嗯?!”
凌烟看了一眼盒饭,没想到居然真的已经吃完了。
【太快了吧?!】
趁着羽刻收拾饭桌的时候,凌烟一把抓住了羽刻,说道:“喂,你是想丢下我一个人跑了吗?!”
“什么叫丢下你一个人跑了啊,人家一看就不是找我的好吗?我也不是真的完全不会看气氛的。
嘛,总之你加油。”
话毕羽刻一把挣开了凌烟的手,朝雪迎点了点头后将盒饭丢到了垃圾桶中,然后就迅速溜走了。
…………………………
离开餐车后,羽刻将左手插在兜内,一改刚才那副玩世不恭的气质,两眼无光地慢悠悠向前走着,神情就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想。
而羽刻刚走回到自己房间所在的车厢,便看到了正坐在车厢过道内的公共折叠椅上,等他归来的朱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