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交加的道路边,凌烟左手紧握着伞柄,好似一束虚弱难支的芦苇般,在如墨点般洒下的雨水中孤独地站在路边,顶着想将他连根拔起的狂风,朝着驶来的计程车艰难的伸着右手。
已经在原地站了快有二十多分钟的凌烟,随着一辆辆计程车驶过,别说裤角,甚至上半身的卫衣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雨水浸透。可比起考虑自己的身体,此刻的凌烟却更为迟迟叫不到计程车而感到烦躁。
【那位大小姐现在估计已经找到避雨处,正窝在不知道哪里的角落自暴自弃吧?在我正在这里为了找她顶着这场大雨的时候。】
在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后,凌烟微微咧了下嘴角,接着眼神便又迅速变得有些焦急起来。
是因为自己拒绝了她的告白,所以平常除了对自己外对谁都客客气气的雪迎,才会突然变得叛逆到能和父母吵架,甚至离家出走吗?
这样的想法,对于凌烟来说实在是过于自恋了。可是,这个想法却在他的脑内挥之不去。接着浮现的,是连车流声、雨声和风声叠加在一起,都无法盖过的噪音,在耳边轰鸣。
那是,后悔如浪潮般拍打着心脏的杂音。
【……可恶。
为什么我总是要等到这种时候,才知道开始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而且我即使反省了,一旦见到了她,大概语气也还是温柔不起来吧?
啧。真可恶。
真是可恶啊,我。】
看着眼前一辆辆的士呼啸驶过,渐渐地,凌烟本就紧握着伞柄的左手更加用力地握紧,直至掌骨都开始隐隐作痛。
【……啧!话说那个中二病侦探,现在也不知道到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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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嗒……
在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而还没来得及开灯的走廊内,羽刻身着黑衣,带着犹如死神般的锐气与傲气,一步一步,从容地朝前走着。直至走到了朱奶奶所在的病房前,才停下了脚步。
随手在房间里拿了个椅子后,走到了她的病床前坐了下来。
病床上的朱奶奶背对着羽刻侧躺着,一言未发。而见她连身子都没转一个,羽刻幸灾乐祸地笑着说道:“原来如此……您见过您孙子了啊?”
“………………”
“装睡这招对我没用哦?您的呼吸声暴露了。”
“……哼。”
朱奶奶转过身,吃力地撑起了身子半坐着起身。
一改之前对羽刻戒备的态度,此刻朱奶奶用着毫无生气,就像是在行刑台前绝望的犯人般的语气,对他问道:“你想怎么样?”
“嗯?您不怕我了吗?”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而且我的重孙子,他那个反应……”
虽然朱奶奶没往下说,但羽刻还是会意了地答道:“呵。和您我也确实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也就是……没错。”
“你!”
朱奶奶瞪了羽刻一眼,接着便又泄了气地耸下了肩膀。
“总之,您现在相信我是真的不会伤害您的家人了吧?”
“别卖关子了,说吧,你又想威胁我做什么?”
“威胁?”
“我知道我什么成分,也知道你把我的事捅给他上头的人知道了的话……”
“您说的这都是什么时代的事情了啊?我今天来,是来把这个交给您的。毕竟是说好的报酬,我这人很讲求契约精神的。”
羽刻从怀中拿出了装着“报酬”的信封,放在了床头柜上。
“………………”
朱奶奶看了眼信封,眼神里又出现了几分警戒。
“您还在为我动手威胁您那件事耿耿于怀吗?”
“就那点小事……”朱奶奶翻了个白眼,接着说道:“不过以你这个年纪来说,那个反应确实很有骨气。”
“那为什么又警戒起我来了?还是因为搞不懂我的目的?”
“……咳咳。”朱奶奶心虚地咳嗽了几声,接着说道:“你……到底目的是什么?你既不处理我,也没见你在调查任何东西。”
“我不都说了,一点私事而已。”
朱奶奶拿起信封,直接丢回给了羽刻后说道:“你走吧,我也说了我不需要你的钱。我现在要这些东西,反正也没用了。”
“……唉。真是。”羽刻将信封又放回到了床头柜处,接着说道:“五年……不,应该是四年前?抱歉,我时间感不是很好。总之那个时候您还是滨海市招摇撞骗的那群占卜大师之一的时候,曾经找到了某个‘侦探’,供出了当时你们那个圈子里不少的关键情报。
而作为交换,那个侦探曾承诺会帮你找到你的家人。”
听到这些话,朱奶奶就像是脑袋里有道锁被打开了一样,突然以一副豁然开朗又震惊无比的表情看向了羽刻。
“你!唔……你……你是?难道说你是那个‘老路’的……”
“嗯?您还记得啊?那看来您果然也不是完全是骗子来的啊~”
朱奶奶捂着额头,眼神中的惊恐渐渐转变为了疑惑地朝着羽刻问道:“你的模样怎么会……不,为什么我之前会不记得?上面那些人给我下药了吗?”
“要是这样的话,您也就没机会潜逃四年之久了吧?”
“………………”
“其实根据我的计划呢,您只要打开这个信封就一切都明了了,我也不用跟您这样多费口舌。不过看来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羽刻打开信封,将里面的信抽了出来,将钱交给了朱奶奶。
“既然我中二病的计划泡汤了,那么就只能直接给您这笔钱了。算是我代表我们侦探社对本次调查延误了这么久的补偿。”
朱奶奶小心地接过了钱,接着又问道:“你刚才说你有什么病?”
“那个就请您就别在意了。”
“你………”
看朱奶奶一副感动的样子,羽刻赶忙解释道:“不,您别误会了。您这个事情就挺顺便的,我其实是有别的私事。”
知道对方的身份后,朱奶奶也不再拘谨地问道:“什么私事?难道你小子想说你这种身份的人费这么多功夫,是来找朋友叙旧的吗?”
“是啊,我就是来找朋友叙旧的。”
“哼。”朱奶奶看了眼钱,还是将其交回给了羽刻,说道:“这钱,你还是收回去吧。你们也算完成工作了。而我也说了,事到如今我要钱也没用了。”
“您不是在客气吧?”
“不是。”
“是吗?”看朱奶奶话说到这份上,羽刻也懒得再推托,直接将钱收了回去后并说道:“那就多谢惠顾了~”
“………………”
“怎么了?”
“不,只是,你性格也变了不少啊。有点像你家老大了。老路怎么样,他还好吗?”
羽刻微微低下头,带着微笑,用着平静到有些哀伤的声音答道:“他,已经去世了。”
朱奶奶眨了眨眼,略显感慨的看了眼窗外,说道:“是吗。那,那个周凌烟,是那个老路的亲戚吗?”
“……我和您也不是什么忘年交吧?”羽刻站起身,说道:“那么,该整清楚的都整清楚了。这下我和您就真的两清了。还是彼此都祈祷不会再见面了吧。
虽然缘分这个东西还是挺奇怪的。不论关系是好是坏,总是会把一些人拉到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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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铅色天空,雨水如针般从天中扎下。
雪迎双膝下跪于小巷中,如同握着十字架的基督徒般,两手紧握沾着污渍与雨点的玻璃片,将那尖锐的尖刺,对准了自己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