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沌,与如同浮游于深海之中的鱼群般,在四周时而静止,时而无序浮游的书群。
而书群中央,是如同平常般坐在茶几两边的凌烟和老路。
这是没有逻辑到即使凌烟不去告诉自己清醒,也能理解的梦境。
不过……
“……我还是第一次在梦里见到你啊。”凌烟如此吐槽道。
“嗯?是吗?不过你这样子明明白白的说这是在做梦,也就是说你记得你睡着前的事情咯?”
“嗯…………”凌烟挠了挠后脑勺,接着说道:“不,完全记不得。”
“哈哈哈!说得也是呢!不过啊凌烟,反正是做梦,我有个事情一直想问问你。”
“嗯?”
“你,为什么会一有事情想不明白就抓后脑勺啊?不会秃吗?”
“啊?”凌烟摸了摸后脑勺,接着说道:“不,其实也没啥特别的理由。就是单纯的以前总是会偏头疼。那时候这样挠的话,就能转移下疼痛感。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哦?不过你总是挠得太用力,真的会班秃的哦,大脑后面会变得好像开了道奇怪的拱门一样哦。”
“要你管!话说你没事跑别人梦里面来干啥?!让我好好睡觉啊!”
“明明是你自己做梦梦见我好吧?”
被老路这么一反驳,凌烟也只好双手抱胸地说道:“嗯……你这么说好像也对?”
“哈哈哈哈!嘛,说起来你为什么专门回滨海?不是已经在梦里和那个女孩看过雪了吗?”
或许因为是在梦中,也或许是因为出于信任,凌烟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安,也没察觉到任何异样,只是用比平日直率了大概286倍的个性答道:“那这么说的话,我小说里还有好多好多和她约好的事情呢。一起去深海;一起去月球上看星星;一起寻找外星人……”
“愿望紧接着一个愿望,永远不会拥有尽头。而看似实现自我愿望的过程中,我们其实追求的不过是伪装在虚幻的妄想背后无穷尽的本能。
因此,追求永远大于实现。只有在没有尽头的追求中,人才能永远深陷在那份美好的,对自我和未来的幻想中。”
“以我梦中的你而言,真是有深度啊。”
“有深度的不光是我,还是拉康哦?”
“拉康?”
“嗯。精神分析学的天才学者。”老路晃了晃手上的没有标题,封皮亦是一片白色的书本,说道:“这是他的讲义的复制本哦。花了很大力气搞到手的。”
“难得是在我的梦里,能不能拜托您老人家把话说得清楚一点啊。”
“哈哈哈。是呢!”老路面露嗤笑地继续说道:“如果说的直白一点,其实人所爱的不是愿望本身,而是追逐,实现愿望的过程。而只有这个愿望永远无法得到实现,人才能永远追逐下去。
而对于你来说,你为那个小姑娘许下的无限未来,或许就是能让你永远追逐的幻想吧。”
“大概是吧。”凌烟拿起了眼前茶几上的煎饼,一边嚼着一边说道:“可是,既然我没有要求他人付出代价,那么就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这就是你错的地方了啊,小子。”凌烟从虚空中掏出烟管,抽了一口后继续说道:“因为爱永远都代表着从他人那里去索取。而这世间所有的自我牺牲,其实也总是会间接的他人。
而知道会伤害他人的自我牺牲,若被冠以了爱的名义,便会因偏执开始啃噬被其眷顾的人。”
“意义不明啊。”
就在凌烟说完这话的当下,自周围书群游曳的黑暗中,竟突然传来了阵阵不详的雷声。而后,无数的黑色羽毛渐渐从天飘落,掉落在两人周围。
“没什么意义不明的。等你结束这场旅行,就会知道答案了。”
黑色的羽毛渐渐变得如刀片般锋利,飘舞着切开了周围的书群。雷声亦变得震耳欲聋,如同愤怒的天穹发出鸣叫。
或许是察觉梦境即将结束,凌烟变得有些急躁地问道:“什么答案?!”
终于,无尽的黑羽向天以急速聚集,最后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黑鸟。紧接着一道惊雷击中巨鸟,在它身上燃起了照亮黑暗的火光。
黑羽的火鸟如同划破夜空的明星,朝着两人俯冲而下。
“对于我来说,即使知道故事的结局也没有关系。我只希望走向那个结局的过程,能足够精彩。
所以,抱歉了,凌烟。”
在梦境破碎的前一刻,老路面带孤独的嗤笑,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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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痛!”
因为感到脖子被什么咬了,凌烟用力地拍了下脖子。可等他将手拿下来,手里却是空无一物。
在这之后,凌烟才发现自己又醒了过来。
【嗯?唔!脑袋好疼……话说我怎么会在这里……唔!不行!脑袋好疼!】
就在凌烟在衣柜里因头疼而使劲挠着脑袋时,门外一个女孩的声音,突然便让他冷静了下来。
“……老头子,虽然我进来时帮你把门关上了,但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这期间闯进来了啊?我上来时听到楼上有什么动静来着。”
“您想多了吧?黑市里哪有人会没头没脑闯到我的楼里面来啊。”
“嗯?是吗?”
【嗯?这个声音总感觉在哪里听过……不!等下!话说我?!】凌烟这才想起来自己处境的想道:【对了!我当时好像突然怎么着就晕过去了!话说不是吧?!我又被绑架了?!
不,可是手没被绑着……不不不,大概是因为觉得我晕过去了才没绑我吧?还是说我现在是在箱子里被锁着?不,话说这……】
凌烟摸了摸头上整齐排挂着的运动衫,想到:【这,不是衣柜吗?话说怎么回事啊这一大堆的运动衫?
不,不是吐槽这个的时候。】
凌烟将头上的衣服拿了几件下来,接着他将所有衣服的铁质衣架抽出,除了右手上的,其他都充当备用武器地收到了衣服里。
【总之,先逃跑再说!】
于是,凌烟就这样右手握着衣架地,小心地推了下衣柜的门。
而与他所想的恰恰相反的是,衣架门居然是一推就开了。而等他出了门,所见到的也并不是他脑子里想象的什么非法医院,而是一个很普通的,大概属于高中生的房间。
“…………?”
就在凌烟迷惑时,门外再次传来了另一个女孩的声音。
“……那你等下啊,我回房间换个衣服啦~”
【这个声音……是那个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女孩子?】
凌烟立马藏到了门旁边,打算等女孩进门时挟持住她。可紧接着,那个熟悉的女性声音又一次朝着女孩吐槽道:“不,你明明一直都穿的运动服,换什么啊?”
听到这个声音,凌烟内心刹那间又咯噔了一下。
【又来了,这个声音。
怎么回事?总感觉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就在凌烟因这声音出神的时候,运动服女孩打开了门,朝着身后的人说道:“哎呀总之你别进来偷看……啊!”
【糟了!】
见运动服女孩发现了自己,凌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抓住了她,然后将衣架的尖端抵住了她的脖子,将身子探出门外地吼道:“别动!如果不想她有……事……”
面对眼前的人,凌烟就像是脑袋里有根弦断开了般,愣在了原地。
和记忆中及腰的长发不同,那是清爽的到肩膀的短发。而眼神也不同于往昔那般洋溢着任性与温柔的,更多的是一份展示着不加修饰的自我的,巾帼不让须眉般得堂堂英气。
可是,纵然有着些许不同之处,但那张脸,却毫无疑问,那是凌烟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
在梦境的尽头,
在恐惧的夜晚,
在回忆的碎片,
在疯狂的深渊,
无数次思念着,后悔着,紧拥着的那个女孩的脸。
“……星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