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是一分钟不到，就能走完的路，但老路却将步子踏得异常的慢。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慢条斯理得走着。羽刻看着老路的背影，想着他这么走，若非是为了享受这狭窄昏暗地下室的风景，那么，就只可能是在向自己挑衅了。
可即使心中不快，羽刻也清楚自己就算现在追上去，也能被老路跑掉。甚至于即便自己前两天刚找到他的行踪时，就和上级汇报，布下天罗地网，他也能金蝉脱壳吧？
…………不。
即便他有这样的实力，也不是自己没有认真抓捕他的理由。而且前两天他自己逃跑了就算了，自己现在为什么居然又容许他就这么从容地离开？
为什么？人情？回忆？
还是说，到了现在，只有他能帮凌烟一把？
【……开什么玩笑？
不管有什么理由，要是现在放他跑的话，下一次想再这么接近他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去他妈的！宰了他！】
盛怒之下，羽刻将手伸向了藏在外套里的枪套……
【“……不是你的错。”】
“……！”
在用手抓住手枪之前，率先闪入羽刻脑中的，是曾经的回忆。
【“……全部都是我自己选的。我很感激你，让我能和她再度过一段时间。
虽然大家都说你是个疯子，但看来以后我俩就是一丘之貉了。”】
“………………”
羽刻咬着牙，眼睁睁地看着老路慢慢朝前，一步步离开了地下室。而与之相反，回忆却反而不受控制地向他袭来。
【“虽然我并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但希望有一天你能放下你的过去。代替没能做到的我往前走。”】
灰云密布的午后，在摆满药瓶的房间里。
那在疾病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之下，已变得判若两人的瘦削身影在如此说道后，努力地向自己挤出了一丝笑容。
【“……谢谢你，晓翼。”】
那是，十分勉强，犹如在哭泣一般的干笑。
“……啧！”羽刻收回了放在枪套上的手，朝着已经走到了门前的老路喊道：“等等！”
闻声，老路停下了脚步，朝着身后的路晓翼露出了高傲的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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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仿若现实一样，美好的梦境。
没有病痛，没有回忆，也没有绝望。就像是浮游在一片宁静的混沌之上。陪伴在最爱之人的身边，在无限延长的瞬间里，活在定格于幸福的永恒之中。
一个令人纵然自知自欺，也不愿苏醒的梦境。
“开心吗？”
站在病房窗前，星夜望着紧握着她的手的凌烟，如此问道。
“……嗯。”
凌烟微笑着，望着窗外无数如风中雨滴般，从青紫色的夜空中，划过的银色的流星答道。
“那……你能永远留在这里吗？”
“留下？”
凌烟看向星夜，只见她虽微蹙着眉毛，就像在恳求般得望着自己。可嘴唇却依然倔强地向上扬起着，就像是在强撑自信的小孩。而窗外又是无数道流星划过。可那些星星却没有落下，而是仿佛跳着舞一般，画着椭圆，在对视的两人间画出了绚烂的星跡。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吧？”
凌烟温柔地注视着星夜，如此答道。可只在话说出口的一瞬，凌烟便察觉到了，然后露出了悲伤的笑容。
这是，自己本不该如此回答的问题。
啪！
“…………？”
凌烟举起空着的左手，却见自己左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一本有着精致却也老旧的墨黑书封，且没有标题的书。
凌烟闻着那书散发出的淡淡烟味，与令他身体平静的中药味道，刚要忍不住翻开……
“不行！”
星夜用手将书抢过，并任性地说道。
看到将书藏到身后，神色显得紧张又害怕的星夜，凌烟刚觉得奇怪，突然，就又是一道破音声，如同击碎黑夜寂静的雷鸣般，传进了两人的耳中。
啪！
“……？！” “………？！”
在一瞬的惊诧后，凌烟与星夜眨了眨眼，才发现不论是地板、天花板还是四周的墙壁，此刻已经全部变为由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无题之书所组成的书牢。
“不行！！！”
在一声尖啸后，从星夜的脚边，如血般猩红的烈焰熊熊燃起，将整座病房化作了一片火海。疯狂的火焰仿佛意欲烧尽一切，甚至包括星夜自身。
除了因迷茫，而站在原地的凌烟。
“星夜！”
看到星夜被火焰吞噬，凌烟赶忙朝她跑去。而他每跑一步，火焰便像是有意识般在他前进的地方空出一块，又紧接着将他原来所在的位置吞噬。
而没等他跑到星夜那儿，四面八方的书便先一齐打开。而从打开的书中，无数的书页如同惊弓之鸟般往外飞舞，扇起了足以将火焰吹散的狂风。
而在被风吹出的空地边缘，星夜正虚弱躺在那里。
“星夜！振作点！”
凌烟顶着风走到了她的身边，将她抱起护了起来。而在同时，在如浪潮的烈焰，和呼啸的狂风中心，书页渐渐聚拢为了人形。而后，从人形的纸棺中，黑色的墨水开始渗出，直至将所有的书页都染成了一片漆黑。
最后，那片漆黑如斗篷般打开。而从其中，嗤笑的书商现身在了梦境之中。
“老路？！”
就在凌烟惊呼时，他怀中的星夜突然张开双眼，伸出手操纵着火焰，将老路吞噬。
看到这一幕，凌烟立马担心地朝星夜说道：“等下！星夜！那是我的恩人！”
“他才不是什么恩人！那家伙是恶魔！你不能跟他走！我不准你跟他走！”
“星夜！你……”
凌烟虽想开口责备星夜，但看着她恐慌的模样，便变得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而后从火焰中，传来了老路无奈地抱怨声：“哎呀哎呀。真是的。虽然都过去这么久了，
但只有这份任性啊，还真是一如既往。”
啪！
火焰中又一声拍掌声响起。而后随着拍掌，一股强烈的风压震开，将八方的火焰在一瞬间彻底轰灭。
而在灰烬里，老路立于其中，毫发无伤。
看老路逃脱，星夜伸出手又想操控火焰，但这次别说火焰了，连一丝火星都没有出现。
“没用的。先不说在梦里你放火能不能烧了我，在你好像个恶灵般缠着这小子的时候，我在现实里一边替他治疗肠胃问题，一边用着暗示治疗着你给他带来的心理问题。这过程中，在他的潜意识中潜移默化，我已经变成了好似你的克星般的存在。
明白吗？在他的潜意识里，你若是病毒，我便是你的特效药~”
“你！”
看自己对老路无可奈何，星夜低下头，刚想和被夹在中间的凌烟说些什么，老路便又是一次合掌。
啪！
随着掌声响起，一本巨书从星夜脚边合起，将她关到了书中。
“星夜？！星夜！”在努力地尝试掰开书页失败了后，凌烟转向老路，跪下来朝他哀求道：“老路！求求你！你把她放出来！”
看凌烟向自己恳求，老路收起嗤笑地将他从地上拽起，毫不留情地说道：“你别犯傻了，你到底要在这种不过是装修的漂亮一点的监狱里呆多久？梦在美也不过是梦而已！”
“梦？”
“没错！这是梦！赶快清醒过来！”
“梦……梦……”
就在凌烟混乱时，从合起的巨书里，一阵炽焰爆出。而后从被烧开的书中，被烧的骨肉狰狞的星夜，从里面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不要走……凌烟！不要走！”
“星夜！”
看到星夜的那骇人的惨状，凌烟一阵心痛，立马挣开了老路想要迎过去。见状老路无奈地叹了口气，刚想再次拍掌，突然一道飞鸟状的黑影飞过，直接飞到了凌烟前面，将他强行推了回去。
“放开我！”
“够了！周凌烟！夏星夜已经死了！你给我清醒一点！”
“……………………”
凌烟望向眼前的黑鸟，却发现眼前的黑鸟，在恍惚间已经变作了眼前正抓着自己束缚衣的路羽刻。而那如家般温馨的病房，也已经变成了周围现实的青墙冷灯。
“唉。你这样叫醒别人，就好像下载东西到一半把u盘拔了出来，风险很高的。”
凌烟闻声转过头，看向了一旁正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的老路。
“……老路？”
老路举起手，吊儿郎当地打招呼道：“哟！早上好啊小子。看你睡得不错啊？”
“………………”
凌烟转头看向羽刻。等羽刻将他放下后，便十分疲惫地闭上了双眼。既没有询问自己为什么在医院里，也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被绑在床上。
只是十分疲惫地，闭着双眼。
“所以啊，你们俩，果然是认识的是吧？”
面对凌烟的问题，老路没有说话地看向了羽刻。而羽刻则冷笑着答道：“嘛，现在确实算认识了。”
“……哼。”
凌烟，露出了嗤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