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ffection1-6体温
深夜，躺在床上的身体明明已经疲惫不堪，却迟迟未能入睡。身边传来的淡淡清香，盖过了空气中弥漫的浓重霉味。时不时感受到的惬意冰凉，稍稍缓解了手臂的酸痛。
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一团恍惚的轮廓……
双眼渐渐适应这昏暗的环境后，才勉强看清了四周。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沾满灰尘的家具凌乱地摆放着，惨白的墙上镶着锈迹斑斑的百叶窗。窗外忽明忽暗，时不时有几缕斑驳月光透过窗户散进屋内，在地面上留下一片被黑影分割的白晕。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个场景总觉得自己是突然来到了这里，在这之前的记忆……全部变得模糊不清……
闭上眼睛试图回想，却只看到一片破碎的湛蓝，随后便是一抹刺眼的鲜红……身体抽搐般地颤抖起来，手心仿佛又感受到了那时的冰冷，指尖下意识地松开，却为时已晚……
砰！
明知道只是幻听，双手仍然不由自主地想要捂住双耳。一只手抬了起来，另一只手，似乎被什么重物压着……根本无力抽回。
不过从手臂上传来的阵阵冰凉还是让自己渐渐平静了下来……
茗月一脸安详地睡着，白皙的侧脸紧紧贴着我的手臂。她的眉关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睫毛也时不时微微颤动着，似乎在做一个复杂的梦。微微张合的唇齿吐着温热的气息，稍稍温暖了这几近麻痹的手臂。手臂加强了力道想要抽回，却被突然袭来的刺痛牢牢锁住。
娇小的手指，力道十足。并不锋利的指尖，深深嵌入肉中。
“哥哥……”
“啊……你醒了啊。”我长舒了一口气，将昏迷的茗月背到这里的时候自己还心有余悸，那道早已愈合的伤口还是在自己脑中挥之不去。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总感觉和那时候听到的凄美歌声有些关系。在埋葬那对Eve和chatta’im时，我惊讶地发现那个中年男子那本该残缺不堪的头颅居然恢复了完整，虽然这并没有让他复活，倒也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在那之后，自己才发现身上的擦伤和淤青忽然没了踪影。抱起瘫倒在地的茗月，她背后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也完美愈合，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疤痕。
也许，那歌声便是那个Eve为了救他的“父亲”所吟唱出的祈祷吧。
“哥哥……你是不是想……偷偷地走掉。”
手臂的刺痛忽然加剧，这时我才注意到茗月那微微湿润的双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怎么可能……”我长叹了一口气，实在搞不懂她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Etz haChayim。”微微张合的唇齿间忽然渗出一个奇怪的词语。
“什么？” 虽然是无法理解的语言，发音却有些熟悉，就好像……那回荡在天际的凄美歌声。
“那是茗月刚刚梦到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应该这么称呼那里。那是一个长满果子的地方，茗月可以看到看到一个个果子从上面落下，蓝色的，红色的，白色的……”
“这并不是噩梦吧，反倒是个五彩斑斓的梦呢。”我轻轻拭去她额头上不断淌下的冰冷汗珠。
“可是……茗月找不到自己的在哪，茗月只能看着前方，没办法低下头看自己的身子，想要伸出手，却怎么也办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果子落在地上，摔成碎片……也许……茗月也是在上面的一个果子吧……总有一天……会从上面掉下的果子。”
“你想太多了，不管怎么样这都只是奇怪的梦罢了。”虽然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梦境，却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伤感……似乎……那悠扬婉转的旋律又在耳边徘徊了起来。
“跟茗月在一起的话，会很危险吧。”她的声音渐渐微弱，抓紧的手指也缓缓松开，“跟茗月在一起的话，哥哥总有一天会变成那个叔叔那样吧，茗月很没用……没办法……没办法保护哥哥……”
“应该是反过来，由我来保护你才对吧。”我将低声抽泣的明月搂入怀中，手掌轻抚着她那微微颤动的后背，“放心吧，下次再遇到敌人躲起来就好了。”
“躲……起来？”
“恩，躲起来。”
手掌顺着起褶皱的衬衣抚下，滑过了衣服上被划开的口子，掌心顿时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那娇小的后背似乎触电般地猛然抽搐了一下。
“怎么了……伤口还疼吗？”我赶紧缩回了手掌。
“没……只是觉得……哥哥的手好温暖。”
“哈……是吗？”被她这么一说，心头倒涌生了一阵莫名的暖意。
“就好像是将刚发射完子弹的枪管贴在身上的感觉……”茗月点了点头，脸上泛过一丝红晕。
“等等……不应该是那种感觉吧……”
“那就是手雷爆炸的碎片溅到身上的感觉……”
“怎么可能……”
“那是……镭射的激光照在身上……不……是爆炸的气浪……刚刚淌出的血液……”
“……”
“那……”她皱着眉头，似乎在闭目思索着恰当的形容物。
“Stop！”我用手指按住了她的嘴巴，“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
“对……对不起……但是茗月觉得都差不多……都是那种有点烫烫的感觉……
“完全不一样吧，要说温暖的话……”看着眼前这一脸认真的脸庞，不知不觉又回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那个留着黑色长发的茗月，那个笑起来带着浅浅酒窝的茗月……那个每当到了冬天，都会手脚冰凉的茗月……
眼前的这个女孩，虽然有着茗月的情感，却没有茗月的记忆……
“把手伸出来。”
“哦……”微微颤抖的小手，慢慢伸了过来。
“两只。”
“哥哥……是要做奇怪的事吗？”茗月战战兢兢地伸出了双手，涨得通红的脸上显得有些害怕。
“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罢了。”我伸出手去，将茗月的双手紧紧捂住，霎时一阵冰凉弥漫了掌心。
茗月紧紧闭上了眼睛，微翘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后又缓缓打开：“好暖和……哥哥的手心。”
“还不够哦。”我笑着低下头哈了一口热气，温热的气息渗入了重叠在一起的手背掌心，渗入了交叉在一起的指缝之间，温暖了这冷热交加的两双手。
“哥哥……”茗月抬起了头，一副欲言又止的的样子。
“茗月也要做。”
“诶？好……好的。”茗月低下头，轻轻吐了口气。
与常人无异，温热的气息。
带着淡雅清香的暖流拂过了已经变得温热的两双手，怡人的暖意顺着手臂传入胸口。疲惫的身躯仿佛在瞬间便恢复了活力，心头回荡的这份感觉，茗月应该也感受到了吧。
“哥哥……”
“等等，还没完呢。茗月还要用很高兴的声音喊一声‘我回来了’。”
“诶？为……为什么？”
“因为每次去给茗月开门的人都不一样啊。家里的其他人也会出来给茗月暖手的。”
一阵沉默，空气中只回荡着轻微的呼吸声。
糟糕……似乎说了多余的话了……
看着茗月那微微湿润的迷茫眼眶，我不禁有些后悔，虽然养父母平日里确实是很疼爱他们的女儿，但也正是他们……将茗月送到了Ark之上……
“我……”微微颤抖的清脆声音，打破了沉闷的寂静。
“……”
“我回来了！”茗月紧闭着眼睛喊了出来，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娇小的身躯猛烈颤抖着倒入我的怀中。
一阵温热……依偎在胸前……蔓延向全身……
怀里的颤动，渐渐舒缓下来，一缕缕温热的气息湿润了胸口。这副一直冰凉无比的身体，此时也有了常人的体温……
“真的……好温暖呢。”
微弱的声音踏着心跳的节拍，在我的胸口不断回响着……
这一刻，怀里的这个银发少女仿佛变成了记忆中的那个茗月……夜幕色长发的茗月，依偎在父母怀中撒娇的茗月，在电话那头对我哭泣的茗月……
“茗月，还记得过去的事吗？”我试探性地低声问道，和怀里的这个女孩相处十几天了，却从未听她说起自己的回忆。
“当然记得了，茗月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不过一觉醒来就只剩下哥哥了。”茗月抬起了头，银色的发梢向两侧滑落，露出了那微笑着的双眼，那清澈透亮的眼中看不出半点悲伤，也没有一丝迷茫。
“除此之外呢，比如平常都做些什么之类的？”
“诶？平常的话……就是努力地要活下来吧，爸爸妈妈都很疼茗月呢？他们也跟哥哥一样，说过要跟茗月一起好好活下去。”
“妈妈？是给你小提琴箱的那个人吧，是不是一个紫色眼睛的军官？”
“不是哦，茗月的妈妈长得跟茗月一样。”
“是么，那爸爸呢？”
“爸爸……爸爸他……长得跟哥哥一样。”
“那……平常我们在一起都吃些什么呢？”
“……”
“吃完饭一般都谁来洗碗呢？”
“……”
我没有再多问，也许这样敷衍的记忆，对她来说会比较好些吧。或者说，对所有的Eve都很合适。或许这便是那个女人所说的“重置记忆”吧。只留下情感，却使生活的片段变得模糊不堪……
“哥哥……天亮了，我们还要去寻找敌人吗？”嘤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锈迹斑斑的窗外晨曦微露。
“不是说了吗，我们现在只要躲起来就好了，我先去找点吃的。”说着，我起身朝门外走去。可是还没走两步，袖口就被紧紧拉住。
“放心吧，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偷偷走掉的。”我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即便如此，袖口还是被紧紧拉着……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我只好妥协。
推开沾满灰尘的铁门，我牵着茗月温热的小手，重新踏上了那毫无生气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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ＰＳ：Etz haChayim：希伯来语，生命之树。
Tree of lif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