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清晨仍然带着一些刺骨的寒意,阵阵狂风在街道中来回穿梭,如利刃般在脸上狠狠划过。不过,那凛冽的寒风并不能阻挡住两双缓缓前进的脚步,不断袭来的冰冷刺痛也渐渐被手心传来的温暖所融化。
这是我登上Ark的第十六天,也是我真正开始进行那不知所谓的任务后的第一天。昨天夜里,我第一次将枪口指向了放弃反抗的孩子。第一次,做出了自己曾无比唾弃的行为,就如同那些在中东肆虐的太平洋联军一样,对着那娇弱的头颅扣动了扳机。可恶,凶暴,惨无人道,狼心狗肺,人神共愤,这些词汇都不足以形容我的罪行。暴徒,凶手,混蛋,杀人犯,侩子手,这些身份都不足以承载我的罪恶。可笑的是,养父曾说过我名字的词义是“救赎”,这是上帝送给他的一份最崇高的礼物。
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话,那我便是对其最大的侮辱和讽刺吧。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被冠以chatta’im的身份吧。罪徒的身份,将会一直伴随着自己,从那毁灭世界的灾难开始,直到这毁灭自己的灾难结束。所谓的任务,不知道还要进行多久。不知道还有多少Eve,在等着被我们狩猎,或者,正寻找着身为猎物的我们。可是,明明深陷危险之中,却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反抗的斗志。并不想就这么死去,却也不想去伤害别人……这可笑的怜悯只怕会让自己陷入无尽的深渊吧,就好像那个抱着头,蜷缩在角落的chatta’im那样……
“哥哥,敌人!”
清脆的声音不禁让我警觉地抬起了头,视线晃过一片刺眼的红色……
“不是说过了吗,那不是敌人,只不过是自动贩卖机而已。”我无奈地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是吗……”茗月低下了头,像一个说错话的孩子,“就算不是敌人,茗月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她。”
即便手心不断传来阵阵暖意,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颤。
“咳……咳……就算是敌人,茗月也不应该什么都不考虑就杀掉他。”我松开了牵着她的手,半蹲了下来,扶着她的肩膀,直视着她疑惑的眼睛,“杀人的话……怎么说呢,应该是一种很不好受的感觉吧。”
“不是的,为了活下去而杀掉别人,是理所当然的事。”干脆的口吻不容置疑,淡蓝色的眸子无比坚定。
对生命的漠视,对杀戮的盲从,突兀地展露了在那幼小的身躯上,这也是那个戴眼镜的女人强加给她的记忆吗?是因为要让Eve们自相残杀而改变了她们的本性吧,不管怎么看,这样的话都不应该从这个年龄的女孩口中说出。
“哥哥……”
根本来不及反应,提在手上的小提琴箱忽然被茗月一把夺走。
“哥哥如果下不了手的话,就让茗月来解决敌人吧!”纤细的手臂将漆黑的小提琴紧紧搂在胸前,“茗月会保护哥哥的,茗月要和哥哥一起活下去。”
依旧是坚定无比的目光,还有那不容妥协的语气。
某种意义上,她说得倒是没错呢?如果下不了手的话,最终只会落得流尸街头的下场。就像那个脑袋开花的中年男人一样,搂着自己的“女儿”,死在凄凉的墙角。而心存怜悯的自己,说不定也会静静地躺在某个角落,听着“妹妹”的哭泣,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慢慢死去……
“茗月……茗月绝对不会让哥哥死掉的!就算是要杀一百个人也好,杀一千个人也好,茗月也要跟哥哥一起活下去!”微微颤抖的声音几乎是吼了出来。
“知道了,不过遇到敌人的话,我们还是先躲起来吧。”我叹了口气。
“躲起来?”
“恩,躲起来,就像昨晚说的那样。”
咔塌。
小提琴箱的卡扣在一声脆响后被轻轻打开,白皙的手掌从那浅浅的深渊中抓出了一片黑暗。
我伸出了手,却没有阻拦。
茗月将手枪藏入腰间,莞尔一笑:“以防万一。”
但是那刚刚扬起的笑容立马就落寞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警觉。微微颤抖地右手,又再次将腰间的黑暗拉了出来。
“怎么了?”虽然并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异样,我还是猜到了大概,一股奇怪的感觉麻痹了身体,恐惧?亦或是……期待?
“敌人。”微弱的声音,说出了让人最不愿听到的两个字。
“在哪?”
“不知道……可是……就是有这种感觉。”茗月一脸警惕地环顾着四周,淌着汗水的脸上流露出了与年龄毫不相符的坚毅,“哥哥,快躲起来,这里交给茗月!”
“什……什么啊……我说的躲起来是要你也躲起来!”
“诶?那样的话……不就没办法杀死敌人了?那样的话……唔……唔……”
没时间再给她多做解释,我捂住茗月的嘴巴,抱起她拐进了一旁的街角。虽然不知道敌人的具体位置,但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还是太危险了。巷子中有一栋楼房,一楼的铁门锈迹斑斑,只是随意地一脚便轻松将其踹开。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支撑着身体一口气爬上了数百级台阶,最后抱着茗月来到了视野开阔的天台顶上。
和昨天相差无几的高度,只不过昨天是在狩猎敌人,而今天则是在逃避敌人。
“呼……呼……”茗月喘着粗气,小小的脸憋得通红,“哥哥,不杀掉敌人……真的不要紧吗?”
“恩,我们只要保证不被看到就行了。敌人……应该没法探测到我们的具体位置吧。”
“茗月办不到……”茗月低着头,轻轻擦拭着漆黑的枪身。
“哈,没事的,茗月都办不到的事别人就更没可能办到了。”虽然嘴上这么说,我还是蹲下身子打开了小提琴箱,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望远式瞄准镜。
透过小小的镜片,可以看清高楼下的一切。布满坑洞的街道,黯淡无光的路灯,残破不堪的汽车,年老失修的水管,摇摇欲坠的电线杆……只是……并没有看到敌人的身影。
“哥哥……找到了吗?”
“没,敌人应该是没发现我们所以走掉了吧。”我长舒了一口气,倚靠在铁质的护栏边上。
“不……茗月还是能感觉到……敌人就在附近。”茗月摇着头,一脸肯定地说道。
“是吗?不过只要躲在这上面的话,敌人应该是看不到我们的吧。过一会他们肯定会走掉的。”
“可是……敌人有两个。”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我们不也是两个人吗。”
“不是的……跟茗月一样的人……有两个。”
什么?
刚刚放松的身子如遭到了电击一般猛地站起,手掌再一次紧紧抓住了瞄准镜,将其放到了眼前。
这一次,视线终于捕捉到了既希望看到又不愿见到的人影。那是一个留着瀑布般金色长发的高挑女子,她刚刚从一
辆破旧的汽车中出来,似乎是很不高兴地狠狠踢了车门一脚。
会是Eve吗?不管怎么看都不像跟茗月年纪相仿的样子……
紧接着,车门内走出了一个低着头的少年,他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似乎对那个女人十分恭敬。
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并没有发觉周围有什么异样。少年低着头跟在那个女人身后,在街道上缓步走着,正逐渐淡出
我的视线。
毫无警惕的两个人……
如果这时候在这个位置进行狙击的话……至少能杀死他们中的一个吧。这样的话,潜在的危险就会少很多了吧。
这个按耐不住的想法不禁让胸口变得火热起来,眼角的余光也不由自主地瞥向了打开的小提琴箱。在那充斥着漆黑和铜黄的深渊中,静静躺着FN-SCAR,昨天刚刚夺取两条性命的武器。用以锁定目标的瞄准镜已经被拆下,现在正紧紧握
在我的手中。刻着标度的十字,此时已经刻在了那注定要面对死亡的头颅之上。
如果我不下手的话,我们迟早将会被其他的敌人所抹杀吧。
就算我不下手的话,他们迟早也会被其他的敌人所抹杀吧。
咔塌……
没有给我犹豫的时间,不知什么时候那只FN-SCAR已经被端握到了茗月的手中。保险已经打开,弹夹已经合上。深邃的枪口指向远方,又缓缓转向了地面。
“哥哥不想杀死敌人吧。”
“……”
“那……我们就一直躲在这吧。”漆黑的枪身,被紧紧搂在了茗月的怀中,彷如一片白光包裹住的黑暗。
轰……
一阵突如其来的猛烈爆炸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