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厅里来,我把身上披着的外套脱下,在手臂上两三叠揉成看不出具体形状的杂乱一团,丢到了沙发上。然后右手伸到脑后,抓住了那一束马尾的根部。
用黑色---和头发一样颜色的胶圈约束着,我的手指伸到胶圈和发束的缝隙之间,撑开,让胶圈套在我的手掌上,左手则捏着整束头发,将它们从圈中拉出来。
如同野马失去了栅栏,屡屡青丝分散开来。
我是不是已经在之前说过了西西弗斯?这一个瞬间我又想起他来了,是因为头发的事情。
在三年或者四年之前吧,我从心里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欲望,是我想要剪掉自己的长发,但是母亲非常强势地,一巴掌把我摁死了。我俩之间还爆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家长与青春期孩子之间的争吵,最后是怎么收尾的呢?我只记得我向母亲承诺放弃了这个像是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的想法,然后她温柔地微笑着点头接受了我的投降和道歉。
所以之后我的头发,一直保持在了腰部上半的位置,比母亲来得要短一些,维持着每三到四周打理一次的频率。再之后,就变得越来越像她了。
完全没有属于十六岁学生的活力地,也许又是非常像影片中所展示的青春地那样,我一下子扑到在沙发上,让白色皮革包裹着的松软坐垫承接住我的身体,在经历过短暂的冲击形变之后,那皮革面又稍微抬起来一些。而附身扑倒的我则是感觉到了瞬间的气流不畅。
翻过身来,双手高举着手机,这个姿势让我想起了2004年印尼海啸之时那张死去的男孩的照片,那样的一双想要紧握住什么的手。不过我并没有遇到生命的危机,我所抓住的,不是空气而是手机。
或许手机也已经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呢?有这样的可能吗?
按电源键,点亮,解锁,打开浏览器,但是我并不知道我的下一步究竟要去向何方,右手的拇指,面对着代表了不同网页,颜色各异的许多个方格,将要按下而未按下。扪心自问,我并没有要具体地看到什么东西的愿望,我之所以要打开手机,是因为我想要慵懒地扑到在沙发上,然后玩手机而已。
目的不是到达终点,而是行走于路上。
我也不期待终点之处会有什么在等待着我,给我奖赏或者慰藉。
这是鼠目寸光的一种吗?不知道,也许是吧。
是踟蹰不前的一种吗?不知道,也许不是。
思来想去,最终,无论要看到什么,还是要去寻找一个互联网浩瀚世界的入口----搜索引擎。
Google呢?还是Bing?
两个标志就躺在浏览器的首页上,还双双并排着,仿佛要努力提醒我它俩是相互竞争的关系,这也真印证了两个在世界当中相爱相杀的事实。
前者是白色的底色,蓝红黄绿四色构成了G字,而后者,则是蓝绿色的底板,用直线,锐角和色调浓淡的变化以及留白,绘出一个小写的“b”。
究竟要临幸谁?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就像用过晚膳后,正在翻牌子的皇帝一样,小小的权力都能够让人如此心猿意马,欲罢不能。
前后的犹豫持续了两三秒钟,然后我的拇指摁下。
选择了后者,而后者也在这一刻,我的心目中,彻底将前者压倒,我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把那个四色的“G”给从首页当中删除去了。
虽然在搜索内容的智能度与精准度上,后者与前者还有一点差距,但是,那作为壁纸的令人神往的摄影作品,和迎合现今审美的Metro磁贴扁平设计,终究还是比简单素洁高效更能够俘获我,俘获我这个内心对于虚浮的华丽有种不切实际的向往的青春期男孩儿。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在长大成人之后,我也会成为那种迷恋于妖艳的贱货,拜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之下,而抛弃了自己的美好爱情的男人吗?
我真的会有一个如此恐怖的结局吗?
或者说,Bing究竟在搜索引擎当中属不属于一个“妖艳的贱货”?
如果它不是的话,那么我的推论自然也就随之而不成立,也就不用再思考下去了。
从Bing上随意地搜索一家棕榈港本地的新闻网站,然后直接打开首页。
我觉得世界上的人们的眼光,有两种很极端,一种是真正的鼠目寸光之徒,不可以语冰的夏虫,他们只会关注着身边几公里或者几十公里以内的事情,也只会想未来几天,几个月,几年的计划,也只会在乎自己一人的或得或失。而另一种,则是困在天文望远镜里的可悲的瞭望者,从某种层面上而言,他们似乎比前者还要可怜,因为他们只能够看见浩瀚的星空,为长远的未来而忧虑着,进而忽略了自己身边可以珍惜的人,值得自己快乐的事情。
从我打开的新闻网站上来看,也许我自己正在逐渐地成为后一种人,也许,每一个关心政治和世界,没有太多生活忧虑的青年学生,大都会在某一段时间里,成为瞭望星空而忽略自己的那一类人。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范仲淹所期盼着的,也许真的就是这样的瞭望者呢?
当然你也可以说:“吃着地沟油的命,操着中南海的心。”
“经合组织称全球经济增速在2014年略有提升”
“IMF批准向乌克兰提供先期100亿美元援助资金”
“欧央行QE和美联储加息前景推动欧元继续走低”
“希腊声称将没收德国财产作为对其二战赔偿”
。。。。。。
没有点击详细查看,因为我似乎在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看新闻的欲望,我只是想要把手机玩起来而已,玩起来就好。
继续向下翻,继续向下翻,直到翻过今天的页面,就如同在指缝之中流走今天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