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中午。
听到教室里一股儿想起来了脚步声、说话声、拖曳椅子还有开关门的声音,就像在耳道中开了一间集市,我甚至一下子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哪儿,在家,还是在。。。。。。
在教室里!
手臂下边硬邦邦的木头桌板提醒了我这一事实,费力地抬起头来,眼前一片模糊。
同课的同学或背着包,或把书本笔夹在腋下,合起来如同一股长绳,从教室的推拉门那儿往外钻出去。
我伸了个拦腰,哈欠当中,眼眶里泛出了眼泪来,我用手指把它给擦掉。
疲倦的很,周身上传来过劳的酸痛,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两个多小时的课就这么给睡过去了,睡得嗓子里发干。
“得去找杯水喝。”我如此想到,一边收敛了桌上的课本和笔记本,一把把书脊都给握在虎口里,一边理着头发,跟着前面的人流要离开教室。
裴心这个坏家伙,早上还不到六点钟就把我给摇晃醒了,看起来她反而却是活力十足的样子,开着Benz AMG S65,在还只是一片深灰的天幕下,打着闪耀的大灯一路风驰电掣,回到了我的家里。我蹑手蹑脚仿佛入室盗窃般,躲过还在休息着的妈妈,在房间里换了一身衣服,然后背上挎包,再继续被她送到了学校。
“你今天画廊不开门吗?待会儿要去哪里啊?”我解开安全带的时候,多嘴地问了裴心一句,包放在了座椅下边,我弯腰俯身伸手去拿。
裴心听了,忽然脸上浮现起了坏嘻嘻的笑容,半眯的绀青色眼睛里是狐媚样的勾魂:“去做美容啊,还有祛毛哦,你。。。要不要试试?”
“诶。。。。。。”脸上涌出来嫌弃的表情,刻意拖得长长的声音表达了不满,“你自己去吧,那。。。再见?”
“嗯,再见。”裴心把手臂伸了过来,忽然揽住了我的脖子,又在嘴唇上吻了一下,软软凉凉的触感,宛如灵蛇,一下窜入了脑袋里。
直到她嘬够了,才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一下子又想起了某件事情。
“对了,我该给你午餐钱的。”
裴心给我打开了我膝盖前上方的手套箱,浅褐色带一点儿橘黄的手包在里面,她打开手包,抽出来两张泛绿的百元钞票:“这些够了吗?”
“太。。。太多了。”我有些尴尬地支吾着,在学校里吃午饭的话,十来块就能解决。
她把手里的纸钞对折起来,一下塞到了我外套左胸的口袋里,之后还轻轻拍了两下:“你就拿着吧,下次还能用。”
“这样啊。。。。。。”
“就这样吧,上学愉快。”
我点头:“愉快。”
浑浑噩噩地出了教室,又听见了走廊里储物柜开开关关的声音,我低头一面往自己的柜子走,一面在心里想着中午究竟要吃些什么才好。
食堂的菜式两年多里已经来回吃了个七七八八了,它还没怎么更新过菜单。
脚下里拖着步子,沙色马丁靴的橡胶底和铺瓷砖的地面反复摩擦着,牛仔裤的棉布紧贴在小腿上,裤脚垂下来,遮住了小半个鞋帮。
把课本笔记本在储物柜子里摆好,我合上了柜门,合页转动起来,门后面却发现了江雪,她应该就在刚才我开门的时候,就已经走到我的身边了。
我有点儿吃惊。
江雪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长袖衬衫,非常整齐的类型,海军蓝色,落在膝盖之上的裙摆下,是包裹在黑色丝袜里的纤长双腿,领口上系着黑色的细绸带,打了个蝴蝶结,往常可能会在手腕上的摇滚手环现在也不戴了。如果按照常识而言,江雪戴一只Richard Mille的手表一点儿也不奇怪,我可以想象着某个晴朗的周末,她穿着粉色的立领POLO衫和浅色的休闲裤,驾驶着电动代步车驶过高尔夫球场的青翠丘陵的样子----她本就是那样张扬又傲慢的性格----从某个方面来看的话,可她却偏偏不喜欢在这些方面上炫耀自己的“天才”。
咖啡色的马尾落在肩膀稍下的位置,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却已然和从前大有不同了。
“难道这就算是我接受了她吗?”回想起来周六的事情,情景复又浮现在眼前,我努力不去想另一天的事情,因为那样会定让我胃里如翻江倒海。
碧青色的眸子里闪耀着独属于少女的春光,她手肘格了下一旁的储物柜门:“一起吃午饭吗?”
“嗯。。。嗯,好啊。”我还来不及反应-----也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下意识地答应了她。
江雪一下就抓住了我的手臂,她手上的力气好大,完全不像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还有一点儿糙砺,那是常年累月与机械打交道所积攒下的痕迹。
“走吧。”江雪说。
我如同被她拖走一般,脚步有些踉跄地跟着她,离开了走廊,推门出去,室外的温度略低,但仍是温暖。
我们两个人如同逆流的鱼,在校园里来往的人流当中吸引来了许许多多的目光,有好奇的,也有嫉妒的,丝丝线线恍如纷纷缕缕,全都到了我的脸上,挠得我全身不自在,上下左右全是钉子,从不习惯受人注目的我不禁把脸藏得更深了。
毕竟,被江雪牵着,像是游行般地走过,不可能不引来注目啊。
没有去食堂,而是往停车场去了,我心里觉得疑惑,但是却没有多问,江雪把周六出现地那一辆白色掀背车开到学校里来了,挂着蓝白撞色的车牌。江雪开着车出了校门,工作日的Lunch Time时间里大街依然繁忙,她带着我去了学校几个街区之外的一家餐厅,偏深色的装潢让之显得Old Money,柔软的黑色皮革沙发座椅,二人桌上铺着白色的斜纹织桌布,桌面上毛玻璃灯罩的小灯被点亮,放在桌子的最靠里一边。
我坐在沙发上,有些不安地拿出手机来,看了时间----我觉得有很大概率,这舍近求远的午饭会让我在下午的课上迟到。对面的江雪则跟领我们入座的服务员悄声说了两句,人就退下了,连菜单都没有让我们看。
“我都安排好了,只不过周六的时候你说要去剪头发,就拖到了今天。”江雪的双手放在桌面上,纤白十指相互交叠着,语气当中听不出来她的情绪,那是一个平淡的陈述句。
“其实我们可以周末再约的嘛。。。没必要星期一就急着过来,还是中午。。。嗯。。。下午可能要迟到了。”
“下午我不出勤了”江雪说。
服务生给我们上了冰茶饮料,琥珀色偏红的液体在玻璃杯里,去籽的切片青柠和冰块一同漂浮在其中,其实本来应该有餐前酒的,可是还要自己开车回去,不能喝。
我有些无奈地笑了:“你还真是随意。”
语气里似乎有一丝嫉妒,江雪在San Eliseo中学里有那么一点属于自己的特权,不出勤也没人会来追究她,最后她还会在期末考试当中拿下完美的满分。
“你也别去了吧,我带你去玩儿。”
“哈。”我低下头来,笑得更厉害了,头发也一并如散开的幕帘那样落下,我抬起头来的时候还得用手把头发整理好,“我是不可能的啦。”
江雪拿起来杯子,嘴唇衔住了黑色吸管,轻嘬了一口冰茶:“没有不可能吧,你出勤率是够的,实在不行,我帮你打个招呼。“
“还是不要了,下午的课对我来说还挺重要的。”
“就这么决定了。”江雪打了个响指,彻底把我要说的话给打断了,她这回完全没有考虑到我的意愿,就那样擅自地决定了下来。
我说不清楚是不是对她的这一次独断而感觉到生气,只是很无奈地同样喝了一口冰茶,看着江雪,什么也没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