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朦胧中,一股郁气便在胸中躁动,随着苏醒渐渐达到顶峰,再渐渐沉寂。
烦闷,躁动,茫然,未知。
一觉醒来,心中充满对世界的指摘。
自出生起累积到现在的各种情绪,结合当下的境遇。
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间,心中发出感想,脑中出现声音。
不错的天气。不过还能更完美一些。世界为什么不能如我所想。如我所想就心神舒畅了。
遗憾。
机械般的动作穿上校服,意识有些茫然,知道自己在穿衣,却没有多少实感。布料的触感只停留在指尖,和心海断了联系。在这具身体里,犹如有另一个存在,才是正在做这些的实体。
我正在做什么?
茫然。
下楼,洗漱,坐在餐桌前。
面包的味道,鸡蛋的味道,在味蕾迟钝,没有吃到东西的实感,犹如身体的感官正一个个消失。
小声咽着水,水在喉咙上,一小部分,一小部分地被咽下去。
水在嘴中停留,水的味道被明确感知到。
水是有味道的。
淡的无,如高楼空气,旷野空间。
食物,如嚼石蜡。
厌倦。
穿上鞋子,走出家门。
无数想法,思绪在脑中飘过,在路上。
没有脚踏在大地上的实感。没有身体移动身体的实感。如同被自动化的程序替代了我的存在。
注意力集中在脑袋中的各种想法上,走神,感知不到走过的路,正发生的事。
在红灯前停住,周围人的声音再次能够被听到。
这个人这样说,真是太笨了;那个人居然有这种想法,相衬年龄太幼稚了……
批判。
在校门前与人打招呼,回礼。
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转弯,一步一步走入教室。
放下书包,拿出课本,复习,预习,书写,计算。
起立,鞠躬,坐下。
朗读,划线,笔记板书,回答问题。
与同学闲聊,去洗手间。
去食堂吃午饭。
我没有下任何命令。
身体和精神有自己的想法和运行方式。
我没有说,嘴却发出话语;我没有动,腿却走向定点。
我没有思考,大脑却计算了答案。
我动了怒,冲动从心脏处涌出,脑袋与身体都热了起来,我却有些冷。
我什么都没有做,举止行为,遇事处理反应却如往常一般。
我只是一直看着,没有任何命令。
生活却没有变化。
缺位。
黄昏下,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像是要控诉什么,愤怒从心底升起,遍布全身,破坏物质形体的欲望在体内冲动,流淌,汇聚在手掌。
高高举起双手,像是要砸掉什么东西一样,用力向下挥去。
掀起的风吹动衣角。
心里感觉缺失了一块,想要将世界也变成缺失的模样。
想要,期待。
不满。
回到自己的房间,失掉了所有力气一样,倒在了床上。
想要达成的目标,划分出的每一步的计划,各种设想,想象,大脑里像是各种频率各种频道都混合在一起,什么都听不到,干呕感,眩晕感。
生命能量的奖励产生了意料之外的效果,感知的微渺的加强。
这一天,思维与身体的内在被摆到了意识前。
一天中,唯一清晰的感知,只有来自身体的迫切欲望,饥饿,无法抵抗的睡意…
思维的感知迟钝模糊,境遇的想象假设,在想象假设的境遇思考,丢弃玩具般切换想象假设的境遇。
思维的混乱程度,撤去了模糊的纱幕,有如天旋地转。
这种状态,不断运行的机器。
梦游。
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黑暗。经过昏迷的休息,精神的压力减轻许多。
也许是感知被适应,头脑的眩晕消退。
右手扶着头勉强坐起来,休息一阵,才想起今天父母都有事,晚饭是自主决定。
23:17,7个小时。
茫然的夜色,熟悉的鸟鸣声也消失了。
脱下校服,换上往日深夜出行的帽衫。
将长发放进外衣内,从庭院的墙翻出去。
走在路灯下,四周寂静,只有鞋的软底与地面接触的脚步声。
心在这种环境下,会安宁下来。
轻车熟路地以背面走过各家的门前,躲过监控。
不过即使在监控系统的环绕下,在寂静的街灯下孤身一人,仍少有人能免于焦躁不安吧。
白天喧闹的感觉仍存于脑海,夜晚宁静的现实呈现在身前,白悠月很喜欢这种交错感,仿佛时间消失。
白天喧闹的地方,空荡荡的夜晚也让人觉得,仍有什么填补了缺失的热闹,在未被觉察的黑暗里。
白悠月漫步在小巷中。
夜晚看不清面目的时候,也是真正看清面目的时候。
这一生愈是美满,虚幻感愈是多。
明明拥有了曾只在想象中存在的条件,幸福却没有得到。起初是有的,但很快消失。
幸福是由一些条件精密契合组成,任何的失衡都足以创造出一个痛苦源头。而这些条件,却无一是人力所及。痛苦终在来路上。
以为痛苦的根源是外在,即使是被称作内在,也是空白幼年外在导致根源缺失,如果能从头再来,会不一样。
其实不是,生命究竟是什么样子,死亡究竟是什么样子,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前提未知,行动,又怎么能够安心。
我以为安全感来自独立生存的能力,获得足以安享余生的财富,安全感却依然飘零。
我以为安全感来自彻底失败后依然有人愿意保护的生存危机的消失,这样的父母出现后,风依然在吹。
我以为安全感来自永不至于落至危亡境地的力量,得到后,宇宙的浩渺展现了力量追求的永无尽头,求者必灭。
我以为脱离预设的期待便能抹消现实的落差,知足离苦,自我受到损伤时的恐惧愤怒永远在内心失控。
即使不断剥离外在附会在己身的标签,**裸又立足何处。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明月照清辉。
我什么都没有,却暂时也没有死。困惑着,也找不到答案,暂时也没有死。
白天可以在各种境遇与情感中麻醉梦幻,装作没看见,听不到,不知道,夜晚,太近而遮蔽了更亮的星的光,缺位了,清辉骤然照现眼前。
想要遮住眼睛,缤纷的光不够亮;想要塞住耳朵,嘈杂的声音不够多;想要冻结心灵,锁住心神,清辉却从冰中流出,锁孔淌下。
难以安坐自睡。
‘为什么要踏入未知?
已知中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