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沿着101国道飞速行驶，里程表上指针稳定在65英里。长长的车流早已甩在身后，但通往圣罗莎方向的车流并没有明显减少。
车上的数字时钟指向20:00整，天完全黑了下来。窗外几乎什么都看不到，车灯时不时扫过附近的树林，只见原本整齐的林木缺损了很多。三战之前，这些地方遍布植被，十年战火，许多林地都被毁了。十年来，当地政府一直在大力恢复自然景观，收效并不大。
“奇怪，信号怎么不通？”安迪反复拨打着供应商的号码，都显示为呼叫失败。
“应该是线路上信号太多的缘故。”GLOCK18在一旁说道。
“你是对的。好在货物没有损失。”安迪随手拧开车载广播，搜索了好几个频道，都没有信号。
“连广播都听不了。”安迪无奈道。
装在GLOCK18提包中的手机发出震动，她不动声色将手伸进去，回路自动接通，信号沿着手臂传入。
“GLOCK18，朱鹮传来消息，伊戈罗纳克极有可能是生化武器。”CM901低沉的声音传来，夹杂着从来没有过的焦虑。
“是病毒吗？”GLOCK18回应着，同时将手机从包里取出来，放到眼前。
“初步认定为可以由单人携带的生物武器。很有可能是微生物或是基因武器。这类物质只需要很小的容器就能搬运。”
“但现在各国海关对通关物品都有很严格的检查制度，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很容易被查出来。”
“这就是问题所在。既没有官方身份作掩护，也没有查到任何生物信号……”
“额，小姐，能不能把你的手机屏幕调暗一点？会影响我的视线。”安迪打断了GLOCK18的思路，用柔和的嗓音说道。
“啊，不好意思。”GLOCK18立刻将手机调暗，其实她根本不需要看着屏幕。
“之前你提到的可疑人物有进展了吗？”GLOCK18眼睛还是盯着屏幕，手指在触摸屏上比划着，假装和人聊天。
“朱鹮调查了艾伯特在中国活动的情况，没有丝毫线索。拉莱耶也调用了各种资源，但是那个人从来没有进入过美国境内。”
“也就是说，除了长相，年龄这些基本问题，艾伯特没有任何疑点？”
“没错。另外，我怀疑伊戈罗纳克是军方的秘密研究项目，因为某种原因废止了。”CM901说出了长久以来的想法。
“这样就解释得通了，但我们还需要确凿证据。”
“香皂和马萨达会去澳大利亚查清艾伯特的底细，你们抵达萨克拉门托后，要立即行动。”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目标了？”
“加布里尔•桑德森上将。这是你们此行的目标。”
说罢，一张中年男性的照片投影到视网膜上，在男子旁边是详细的个人简历。
“黑人男性，年龄58岁，陆军上将。曾担任西海岸战区指挥官，三战中战功显赫……”一连串的信息宛如溪流，源源不断汇入GLOCK18脑海中。资料会直接写入中枢模块，随时可以调用。
“你是怎么找到的？”GLOCK18问道。
“尽管萨克拉门托网络戒备极强，但是对人的防御反而比较薄弱。刚好有几位‘临时工’愿意提供协助。”
“是那些被除名的前特工？”
“你说对了。还是个意外惊喜，那些特工们本来调查着另一位官员的叛国行为，偶然查出桑德森的可疑之处。”
“难道是贩卖国家机密？”GLOCK18不解地问道。
“怎么说呢？桑德森外表看上去是个十分完美的人，家里是模范丈夫，外面是模范军人。他的妻子和女儿层先后罹患癌症，后来奇迹般地康复了。”
“毕竟是高级将领，让家人接受更好的治疗也在能力范围内。”
“两人都是患有肝癌，而且都有过器官移植。可是十年前，桑德森薪水根本不足以支持两起移植手术。况且又有北兰岛事件影响，就连保守治疗都很困难。”
“他和外国势力有所接触？”
“相反，完全没有。两起手术查不到任何资料，包括供体来源，有关方面声称资料在战争中遗失。但根据联邦条例，器官移植手术必须进行严格备份。此外，桑德森三战时在弗雷德里克驻扎过很长时间，既不是战略要地，也没有大规模战事，他去干什么？”
“这个人一定认识哈里斯，对不对？”GLOCK18问道。
“你又猜对了。战争结束后，他和哈里斯有大量接触，而且对其慈善事业十分支持。”
“哈里斯死了，那桑德森也一定有所反映。那些人可能下一个目标就是他。”
“杀死美国上将？简直疯了。”CM901叹了口气：“根据日程安排，他明早将会参加和平基金会的会议。你们可以在市政厅找到他。”
“那些特工们呢？”
“他们会协助你们混进去，找到桑德森，其余的工作交给你们。”CM901叮嘱道：“务必让他交出伊戈罗纳克的情报，之后随便你们处置。”
“后援方案？”
“接头人会通知你们。”
“唉。又要和人类合作了吗？”
冗长的通讯终于结束，GLOCK18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把手机放回提包里。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很不习惯这种任务方式。
“奥蒂莉亚小姐，你睡会吧，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安迪关切地说道。
“谢谢，刚才我和朋友聊天。信号时好时无，不知道怎么搞的。”
“重建工作很漫长，加州情况还算好的。”安迪瞟了一眼后视镜，大声问道：“艾米丽小姐，你也休息下吧。”
“不用了。我挺精神。”
安迪看着她正襟危坐的样子，着实感到些许意外。那少女没有同龄人的天真浪漫，却带着军人般的气质。
“安迪，你之前在部队里是做什么的？”GLOCK18问道。
“主要干技术方面的工作，修雷达，修电话，还有游戏机。”安迪自嘲道：“总之跟电有关的东西，都让我来。”
“既然这样，你可以去从事人形研究工作。我听说IOP这样的企业待遇很好。”
“没门。”安迪双掌往方向盘上一摊：“我喜欢研究机器，但可不喜欢长得很像人的机器。之前不少人形厂商邀请我去，我都拒绝了。”
“为什么呢？”
“我上过战场，眼睁睁看着许多战友牺牲。”安迪语调变得低沉：“可能对你们说这些有些沉重。我修理机器，但不想产生和人一样的情感。但我面对人形时，会情不自禁地把他们当成自己的熟人，会让我想起很多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我宁可和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像人的机器打交道。”
“驻扎在圣罗莎的雇佣兵就有不少人形，我们这几天见了不少。”
“是啊。我送过几次货给他们，那个指挥官人不错，是从后勤部升上来的。老实说，我很怀疑那些战术人形，是叫这个名字吧？它们的战斗力。”
“你听过烙印系统吗？”
“我听过，那玩意据说能把人形和枪械连接在一起。可万一哪天烙印系统被破解了怎么办？人形的武器转而朝着我们开枪，太可怕了。”
安迪的话不无道理，去年的蝴蝶事件证明智能程序也会脱离掌控。谁能保证人形就完全处于控制下呢？
“新技术的出现必然导致质疑，两百年前火车发明时，被人嘲笑跑不过马车。也许，人形技术在不久的将来会展现出价值吧？”GLOCK18评论道。
“好吧。再这么下去，谁是人？谁是人形？怎么区分？”
“这个嘛……”作为人形的GLOCK18也挺为难的。
货车驶过佩塔卢马，在电子指示牌的指引下进入左边岔口，前方就是116号公路，大约还有20公里抵达莱克维尔（LAKEVILLE）。
安迪再次打开车载广播，只有断断续续的信号传来。他所幸关掉广播，继续和两人聊天：“两位看上去和普通学生完全不一样，我以前拉过一些年轻人，上车后要么呼呼大睡，要么吵个不停。”
“是啊。”GLOCK18说道。
“其实做快递还是挺不错的，能去很多地方，认识很多人。”
GLOCK18点点头，她回头看向后方，M500一动不动坐在座位上，身体绷得很紧，右手紧紧护住箱子，乍一看像是尊雕塑。
“放轻松点，这位士兵会保护我们的。”GLOCK18轻松地说道。
“我已经不是士兵了，只是个送货的。”安迪笑道。
“电脑还放在箱子里。我可不敢懈怠。”M500正色道。
“两位小姐是学编程还是艺术方面的？”安迪插话道。
“建筑设计。打算以后参与市政建设。”M500回答道。
“不错。现在到处都在盖房子。”安迪看了一眼方向盘旁边的电子地图，说道：“莱克维尔，我以前来这里待过一段时间，每天处理军营里的杂货。”
GLOCK18转过身，将椅背放倒，她懒洋洋地靠在上面，合上双目。
“我休息一下，到了目的地喊我。”
“好。”安迪答应道。
M500眉头一皱，随即用脑内频道发去信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
“就一个多小时，不会有什么事。再说了。不是有你在吗？”
“睡鱼……”M500无可奈何地说道。
夜晚的车流很少，行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有种莫名其妙的安详。黑暗遮住了战争痕迹，让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宁静。耳边只有刷刷的响声，不用再被枪炮声打扰。
M500背靠在座位上，双眼凝视窗外，手不由得紧紧握住武器。
“萨克拉门托……早点结束吧。”
作者的话：聪明的读者们，如果换作是你们，你们如何区分人形和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