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和温格斯小姐见面已经过去了两天，对于丹尼尔斯而言，那次邂逅只不过是生活中一段小小插曲。杂志社对他的作品很满意，一向挑剔的编辑这次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尤其称赞那位女士的肖像，和将来发行的生活主题十分般配。
这下总算能提前完成工作，可以和妻子玛丽度过一段快乐时光。玛丽和自己同岁，三年前在一次摄影展上认识。那时她还是一名社会新闻记者。现在妻子怀孕已有两月，辞职在家，闲暇时会写点故事发出去，赚点外快。
两人此刻正在打扫房间，忙碌了一早上，只剩下收尾工作。
“亲爱的，你去休息吧。剩下的工作我来做。”丹尼尔斯对妻子叮嘱道，爱怜地抚摸着妻子腹部。
“好吧，我就听你的。厨房里还有些垃圾，记得收在一起。”
“遵命。”
门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刚刚坐下的玛丽站起身，朝着房门走去。
“我去开门，可能是邻居。”玛丽大声说道。
“好。你小心点。”
丹尼尔斯将大包小包的垃圾塞到收纳箱中，使劲往下压了压。自从妻子怀孕以来，家里的垃圾比以往多了不少。为了节省时间，两人通常会攒上一周的废品，找时间统一处理。
门开了，玛丽疑惑的声音传来：“你好，请问你找谁？”
“陌生人？”丹尼尔斯有些奇怪。
“你好，我叫海莉•温格斯，是纽约州立大学学生。”熟悉的少女声传来。
丹尼尔斯三步并做两步跑出厨房，从过道看过去，前天在咖啡厅邂逅的少女正站在门外。
“你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来找丹尼尔斯，有份摄影集想送给她。”
“你稍等下……”玛丽不置可否地回应。
“亲爱的，让我来吧。”丹尼尔斯走到门口，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我认识她。”
“哦？”丈夫不知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位年轻女士，而做妻子的却并不知情。尽管如此，玛丽还是同意了。
“温格斯小姐，你怎么会来这里？”丹尼尔斯打开门，接过摄影集。
“你给我的名片，还记得吗？上面有你的电话和工作单位。我本来想去工作室找你的，但你的同事说你在家。很凑巧，我朋友的亲戚也住在这附近，搭了个顺风车。”
海莉的回答很流畅，流畅到不知真假。丹尼尔斯陷入犹豫中，要不要请对方来家里，还是委婉地请她离开。
“亲爱的，你们在门口干什么？”妻子的声音从里屋传来：“让客人进来坐坐。”
“好的！”丹尼尔斯打消顾虑，便问海莉：“有空的话进来坐坐吧。我妻子也喜欢摄影。”
“不甚荣幸。”少女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三人在客厅里坐定，摄影集就放在茶几上，外壳很老旧，看上去有年头了。
“这是著名摄影师韦纳尔的作品集，已经绝迹很久了。”丹尼尔斯端起厚厚的书本，闻了闻：“唔，有股淡淡的霉味，但是保存得很好。你从哪弄来的？”
“是我朋友送的。她们最近清理地下室时，发现很多战争前的收藏物，那些东西都是时代的见证。我想没有什么比摄影集更能体现一个时代的特色了。”
“哈，没错。韦纳尔是我最喜欢的摄影师，他的镜头记录了21世纪上半叶点点滴滴。每一张照片都能启发人的深度思考。我希望能成为他那样的人。”
“没错。我不是太了解构图和光线，但是从照片上我能感受到他的思想。”
“温格斯小姐，你是要咖啡还是茶？”玛丽问道。
“茶就可以了。”海莉答道。
玛丽转身去泡茶，剩下海莉和丹尼尔斯继续刚才的话题。
“可惜他战争前就去世了，否则一定能留下更伟大的作品。太可惜了。“丹尼尔斯叹气道。
“你听过朗尼•巴雷特吗？”
“没听过，但是巴雷特这个名字倒是很耳熟。”
“哈，我猜你一定从武器名上听到的。他也是名摄影师，田纳西州的摄影师，不过后来转行了。于是就有了巴雷特系列反器材狙击步枪。”
“啊，我想起来了。”丹尼尔斯恍然大悟。
茶很快泡好了，香气四溢，倒入杯中的时候，茶叶随着水流旋转，从边缘滑近中心漩涡，再从漩涡离开。
玛丽在旁边坐了下来，一同欣赏起书中的作品。
“真难以置信，我以前在摄影展上看过零散的作品，但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完全的。“玛丽不住地称赞道，脸上满是欢快的神色。
“你也是摄影师吗？”海莉问道。
“确切的说，我是记者。不过现在辞职在家，偶尔写点故事，发表一下。”玛丽轻抚着肚皮说道。
“是啊。孕育新的生命是需要付出牺牲的。”海莉顿了顿，问道：“挺好的。你写的是什么样的故事？”
“什么都有，情感类，社会类，有的时候还有童话和科幻。”
“这样啊。”海莉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那滋味如溪水般流入，不苦不甜，带着一点点酸涩。
“我很久以前听说过一个故事，不知两位有没有兴趣了解？”
“你说吧。我们听着呢。”丹尼尔斯和玛丽表现出极大兴趣。
海莉放下茶杯，端坐在沙发上。
“这是一个关于灵魂的故事。你们知道人的灵魂是什么样的吗？”
“大概是幽灵那样的，不是吗？”丹尼尔斯笑道。
“是鸟。”海莉微微一笑：“想象一下鸽子拍动翅膀的样子。”
“哦？”
“故事是这样的……”海莉继续说道：“人死后，会有专门的使者将灵魂取出，送往一个名为神无山的地方。那座山的中间有一颗巨大的树，没人知道那棵树存在了多久。树上栖息着灵魂，使者的目的就是将灵魂放到树梢上，待其记忆全部消失后，加入新的轮回。”
“唔，这种观点更像是东方哲学。不过听起来有种凄美的感觉。”丹尼尔斯说道。
“这是童话故事吗？”玛丽问道。
“这个交由你自己判断了。”海莉娓娓道来：“这些使者统称为神无之鸟。他们存在的目的和意义就在于保持轮回完整，所以绝对不允许对将死之人有任何同情和怜悯。”
“如果，只是如果，万一使者和对方有了感情呢？”丹尼尔斯追问道。
“故事的核心就在于此。曾经有一位神无之鸟和人类产生了感情，为了帮助她脱离死亡，将原本污浊的灵魂净化，变成纯洁无瑕的状态。然后将灵魂重新注入那人体内。但是这么一来，人类也具备了部分神无之鸟的能力，即可以看到将死之人。”
“啊？那，那之后呢？”丹尼尔斯惊讶道。
“很幸运，这个人类是个盲人，而且平时没人会理她。除了那个神无之鸟外，她没有其他朋友，也没有亲人。由于违抗了命令，那名神无之鸟被神无树吸收了，再也无法回到人间。可怜的人类一直等待着他的归来，但是到最后一刻还是没能见到他……”
“这太残酷了。”
“没错。但是死亡对这个世界史必须的。也曾有其他神无之鸟做过同样的事情，最后人类疯掉，哀求将其杀死。目击身边的人陷入死亡而无能为力，是种巨大的折磨。”海莉平静地诉说着整个故事，不时喝上一两口茶。
“你刚才说树把使者吸收了？这怎么可能？”玛丽不解地问道。
“那棵树也是所有神无之鸟的集合体，既是他们的诞生之所，也是他们的长眠之所。在那之后不久，树上又诞生出两名神无之鸟，分别继承了他的灵魂和肉体。”
“我可不可以理解，神无之鸟是树上长出来的？”丹尼尔斯忍不住说道。
“一点也没错。”
“这个故事还没完吧？之后呢？”
“之后。那个人类虽然死了，但是她的能力还是一代代轮回下去，每一代都有种同样能力。她无数次地自杀，只为了在灵魂被回收的那一刻，再次见到曾经的神无之鸟。可每一次都失望了……”
听到这里，丹尼尔斯和玛丽双双瞪大眼睛，为了见一个不知是否存在的人，无数次自杀，这完全无法想象。
“是不是很奇怪？那个人类，一次自杀前许下了一个愿望，希望来生时成为男性，这样就不用再把这种能力传给后代了。”
“太不可思议了。我从未听过这样的传说。那最后呢？他们相见了吗？”
海莉点点头，说道：“经过无数次的轮回，他们再次相遇。虽然彼此的样子都记不清了，但是心灵早已相通……”
海莉将茶杯重新放好，此时杯子里一滴茶也没有了，宣布道：“我的故事到此结束。”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
“我得记下来，以后写小说也许能用上，虽然不太懂，但是感觉很有深度。”玛丽掏出手机，飞快地打字。
“其实，这个故事想告诉我们，即便相貌，衣着外在的东西改变，人和人之间的联系永远是独一无二的，无论经过多少轮回都是如此。”
丹尼尔斯陷入沉思，他静静地想了很久，才缓缓抬起头，说道：“没错。我有过这种感觉。温格斯小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请你上楼一趟……”
作者的话：啊哈哈哈，这次放大招了哦。（好激动，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