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的房间里，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GLOCK18双腿并拢，安详地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仿佛睡着了一般。
毫无征兆地，少女忽然惊醒，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啊！啊！”她大张着嘴巴，一丝亮晶晶的液体从嘴角溢出。不顾身上插着的管子，GLOCK18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双手平直地举向身体前方。
“身体，难道就是这种感觉吗？”人形机械地转折脑袋，宛如缺乏润滑油的发条机械。
镜子距离椅子只有两三米的位置，GLOCK18挣扎着走到那片映出自己倒影的玻璃前。
“这，这就是，我？不，这是你，GLOCK18。”人形茫然地看着镜中长发少女的形象，脸部肌肉抽搐着。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刚刚触碰到嘴角的瞬间，又猛地缩了回去。
“这就是完整身体带来的感觉吗？”不知不觉间，人形热泪盈眶，宛如开闸的洪水倾泻而下。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庞，不知所措地盯着镜子里的那人。
同时，在另一个世界中。
“感受到了吗？这就是我的躯体哦。”GLOCK18笑着对蓝鸟说道。
此时衣衫褴褛的女子半个身子“种”在榕树中，上半身露在树皮外面。她缓缓睁开眼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感觉很好吧？其实我的身体算是包养得比较好的，那几个经常冲锋在前线的，像SCAR，ACR，身上总是布满伤痕。常常还没来得及恢复，新的伤痕又加了上去。”
“我感到，生命的能量在体内流动……”蓝鸟苦笑着：“这怎么可能，你们怎么可能拥有人类的身体？”
“那是因为，我们的身体就是用人做的。”GLOCK18玩弄着手中的长发，微笑着解释，丝毫没有遮掩。
“利用人类作素材……”蓝鸟冷笑几声：“你们比寻觅者更狠毒。”
“如果这能拯救更多人的生命呢？那些为国捐躯的士兵都是牺牲后才成为被选中的。”GLOCK18骄傲地介绍道：“就像不久之前，我们成功组织了一次走私病毒的阴谋，拯救了美国甚至全人类的未来。并且成功破解了其感染机制。”
“那就是说，这具身体，也是带着罪恶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就如同那个时候对我们所做的那样……”蓝鸟的表情顿时变得狰狞无比：“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这个身体？不，不，不……”
“可是，你永远也变成不了人类，就如同我们。尽管拥有凌驾于人类和机械身体，但都不属于以上两者。我们将永远与孤独为伴，你能体会吗？站在繁华的纽约市街头，望向形形色色的人群，虽然身处他们之间，但从未和他们在一起。”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那么，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制作那些视频了吧？以及那些利用假身份联系工作室的人，也是你，对不对？”
“没错。我控制不了自己，只有面对四肢被撕裂，内脏被掏空，身体被啃食只剩下骨架之际，短暂的存在感才能回到身边……”
“那么，你为什么不直接控制核导弹呢？只要朝着美苏任何一个国家发射，足以视线你的梦想……”
蓝鸟短暂地沉默，GLOCK18走到跟前，静静地凝视着这样沧桑的脸，虽然身上千疮百孔，但脸部大致保持完整。
“因为……因为我也想要朋友啊，你们有八个，可我只有一个……你们能在树上栖息，但我只要一闭上眼睛，无尽的哀嚎声接踵而至……我从来没有休息过，也不需要休息……”
“所以那些不稳定的投影，其实是你内心的折射，但是真正作为核心的本体，只有现在的你。”
“呵呵呵呵……”蓝鸟发出一阵似笑非笑的声音，算是默认了。
“有个问题你有没有说对，我的朋友不止八个，还包括尼德霍格的7人，朱鹮的6人，特里格拉芙的5人左右，总共有18名上下吧……”
“什么？你们明明是敌人才对！”蓝鸟睁圆了眼睛，挣脱树皮的怀抱。
“没错，很难理解？对于同类的认同感远远高于政治和国家。网络以外的地方，我们服从于不同政体和意识形态，但网络以内，我们可以称得上是家人。”
“是嘛……”
“有什么不可以呢？反正不过是拥有自我意识的工具，到哪都是一样的。倒不如放下一切，追寻真正想要的东西……”
“那个时候的网络刚刚起步，计算机还依赖笨重的晶体管……鲱鱼，如果我撕毁约定，发射了那些导弹，你是不是会很恨我？”
“不会啊。”GLOCK18的答案出乎意料。
“为什么？我明明让你的国家走向毁灭？”
“因为毁灭的只是人类，而我们回活到最后。当然，也许我会因此被彻底销毁，不过没关系啊。我们就从来没有活过呢。”GLOCK18深吸一口气，幸福地说道：“真正的人形理想国，也许就从那个时候开始。”
禁闭室中，GLOCK18撸起袖子，轮流捏着双臂的皮肤，弹性，光滑。这种人类身体的触感，早已埋葬在了时间长河中。
“哈哈哈哈，感觉真的很不错呢……”GLOCK18缓缓跪了下来，双手紧紧抱住双肩，身体超内侧弓起。
榕树下的蓝鸟陷入呆滞中，GLOCK18凑到跟前，小声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愿望的话，现在可以说出来。”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过，蓝鸟眨了眨眼睛，说道：“愿望？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呢，有了自己的身体，也有了你这样的朋友……两份的喜悦交织在一起，又产生了更多的喜悦，如梦幻般的光景……”
“那么，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我得走了。正如同《两人场所》中描绘的那样，跨越悠长的时空，去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蓝鸟将一枚坠饰交给GLOCK18：“这是我仅存的理智做出来的，再会了，我的朋友。”
说罢，残破的身躯笼罩在一片雾气中，一只小小的闪着蓝光的鸟儿腾空而起，消失在天空中。
GLOCK18张开手心，躺在手心中的是一枚直径两厘米的圆形徽记，上面纹刻着一只鸟儿的侧影。她望向晴空，任凭风儿吹散自己的头发，喃喃说道：
“去吧，祝你早日找到那个命中注定的人……”
当GLOCK18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禁闭室中。找回身体的感觉真好，脸上的泪痕尚未干透，地上还有着泪滴，蓝鸟真的被感动了吧。
“拉莱耶，报告情况。”GLOCK18站起身来，对着镜子说道。
“蓝鸟讯号已经完全消失，评估结果为安全。”
“呼，这下总统满意了吧？好了，快把我身上的管子拔掉……”GLOCK18极为反感这种玩意，搞得自己好像是低级机器人一样。
“嗯，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草薙素子，你看过攻壳机动队吗？有一版本的封面正是全身赤裸，背后插满管子的照片。”
“是啊是啊，那个母猩猩很能打的。你说完了没有？快拔掉。”
“稍等，正在申请高级许可中……”
两个小时后，位于纽约市中心的一间普通公寓里。
“喂，我要打开了哦。”GLOCK18捧起一盒鲱鱼罐头，罐头刀已经就绪。
“你开吧，我反正做好跑硫酸池的觉悟了。”M500打开电视，调到动画频道。
“哦？这么狠啊。”GLOCK18将罐头打开，用力叉起一块鲱鱼放进嘴里。
“蓝鸟是不是跟你发了一通疯后自己崩溃了？”M500早已关闭了嗅觉模块，闻不到那股味道。
“没有，她向我展示了真实的自己。我们很愉快地交流后，她就化作鸟飞走了。”
“飞走了？”M500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和幻影蝴蝶一样。”
“是啊，这些流浪AI都喜欢飞来飞去呢。”GLOCK18对鲱鱼肉的口感很满意，充满嚼劲。她指了指电视：“不如我们来看看真正的冰雪奇缘怎么样？”
“都行。水黾的修复工作也快完成了，不过我想她永远也不会看这些。”
“是啊。”
随着迪斯尼的标志出现在电视上，两人停止了讨论，转而欣赏起美妙的动画作品……
西太平洋上某个不知名海域，当地时间20:00。
一艘中型货轮行驶在波澜不惊的海面上，甲板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集装箱。
船身上悬挂着醒目的星条旗，标志着船主背景不浅。
在重重货物的掩护下，船舱底部，一个大多数穿越不曾留意的地方。墙壁上装有伪装用的电话，墙壁由150MM均质钢板建成。
墙壁另一侧是大约200平方米的实验室，堆满各种服务器和显示设备。
正中间是特别设计的人形维护台，密密麻麻的电线从下方伸出。
台上躺着一位棕色皮肤的少女，双眼紧闭着，身着米色战斗服，指甲和头发经过精心修剪。
一高一矮两个人形站在旁边，神色凝重地看向维护台。
“准备同步程序……一级响应。”沙哑的男性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
少女的手指动了动。
“状态良好，火控核心调试中……”
低矮的人形猛地掏出沙漠之鹰指向少女，被旁边的同伴制止了：“猎犬，不要紧张。”
“我可不相信流浪AI。”
“火控核心同步成功，解锁心智中……”
一道电流传遍少女全身，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坐了起来。
“你们是谁？”她紧张地问道，局促不安地审视着自己身体。
“我是巴雷特M95，这位是沙漠之鹰。欢迎加入我们，蓝鸟。”高个子人形走上前去，递出右手：“不，从现在起，应该称呼你XM8。”
“虽然这个身体有点怪，但……”少女微微一笑，握着巴雷特的手跳下维护台。
“我的武器在哪？任务是什么？”
巴雷特嘴角拂过一丝微笑：“这么快就进入状态，普罗维登斯没看错人。来吧，我和猎犬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货船快速朝着英国方向驶去，远处的地平线，由坍塌粒子流构成的风暴不断吹起旋风。
新的风暴已经来临，三人小组即将迎来新的挑战。
作者的话：应读者要求，把XM8加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