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这话说来简单,感觉起来,也是一样的简单。
我们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人。
一边是能把价值1000元的一餐当做平民料理的大小姐,另一边则是买过咖喱粉后还要考虑到底要不要买点肉做咖喱的贫苦死宅。
吕梦绮毫无疑问是站在金字塔接近顶端的那一群人之一。
而我不过是金字塔无数的基石中比最底层稍高一些的普通人而已。
对于一块无法挪动的石头来说,能认识到的石头也仅仅只有和自己挨着的石头。
最多有那么一两块比自己高一层的。
想要爬到塔顶?
傻不傻啊你?
一没背景,二没能力。
去什么塔顶?
一阵裹挟着热气的微风吹了过来。
吕梦绮那经过精心护理的发丝被掀了起来。
柔顺的头发随风飘动着,在夕阳的照射下反射出了如点点繁星般的光亮。
那是在油画中也无法见到的场景。
但是,对我来说,仍旧是一幅油画。
就像喜欢动漫一样。
是的,我可以成天成天的捧着老婆们的手办叫老婆。
但是,我并不会真的和手办结婚。
除非是脑子有病的人。
“吕梦绮。”我轻声喊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来,将飘乱的一缕发丝别到了耳后:“在。”
“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收购我们的工作室?”
我问出了困扰了我好几天的问题。
吕梦绮没有急着作答,而是又看向了夕阳。
赤红色的它,颜色又深了一分。
像是在挣扎着。
但是,这份挣扎毫无意义。
地平线没有被它压碎,反而是吞掉了一部分它。
不只是因为天台太高了,还是被吞掉的一部分太阳是热力最强劲的部分。
气温骤降了两三度。
片刻之后,吕梦绮转过头来,微笑着看向了我,开口说道:“呐,我妈妈的故事,你想听听吗?”
我顿了片刻。
随后,点了一下头。
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了空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的月亮。
那颗没有消散的流星就在它的旁边。
吕梦绮开始了讲述。
那是从现在算起的二三十年前。
一个叫做岳红琳的少女那年十八岁。
家里有点小钱,父亲是在附近算得上知名的工厂厂长。
按照通常的剧本来说。
岳红琳应该是照着家里的安排,早早地结婚生子,过着平稳的生活。
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关于海那边的世界的信息的她,无比地想要离开这个家,到海的那边去。
两个哥哥十分支持她,父母也实在拗不过。
最后,岳红琳以“读完大学就回家结婚”为代价,获得了前往外国的允许。
期间自然是有千辛万苦的。
但是,少女都挺了过来,最终,踏上了一片名为“Oxford”的土地。
眼中映照出的一切都是新鲜而美好的。
没见过的花、没见过的房子、没见过的店、没见过的街道。
因为陌生而感到新鲜,因为未知而感到美好。
岳红琳知道自己做出了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不安?孤独?想家?
那些东西统统被少女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的眼睛里根本塞不下它们。
那样的自由、无拘无束而且充满了喜悦的日子持续了两年。
在第三个年头,岳红琳遇到了一个叫做洛尔夫·劳伦斯的美国男人。
他比她小一岁。
两个人意外地兴趣相投。
都是因为对家庭的乏味不满、对外面的世界的向往而来到了这里。
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发展着,就像普通的爱情剧一样。
从偶遇到相知,再到熟识,随后约会,两个人出去旅行......
所有的事情都照着最常见的套路发展着。
老土,但甜到令人后槽牙发疼。
狗血,但美好到令人沉醉。
然而现实是最喜欢给这种人当头一棒的。
在最后一个学期临近结束时,家里打来了跨洋电话。
岳红琳满心欢喜的想要对父母讲述这里的所见所感,甚至她打算将洛尔夫的事情也说出来。
但是。
“这种胡闹已经够了吧?!你赶紧给老子滚回来结婚!”
父亲的怒吼声,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声音大到隔壁电话亭里的人也能听得到。
那一瞬间,岳红琳忽然感觉自己从梦里醒了过来。
没错啊,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不过是一场美好的梦而已。
一场四年的梦而已。
那一天,牛津下着大雨。
她拉着洛尔夫在大雨里冲进了旅店。
泪水混着雨水把她从内到外全都淋湿了。
明白了发生了什么的洛尔夫抱着她。
可他也无能为力。
没有工作,两个人也都不过是留学签证。
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的。
不回家是不可能的。
梦在一瞬间就结束了,突兀到令人恶心。
洛尔夫除了抱着岳红琳以外,就只能说一句:“等我,我会赚到钱,然后再去找你的。”
但是,这个承诺有多么脆弱,两个年轻人再清楚不过。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已经完全清楚了彼此的心意。
可是谁也没有说出口。
明知道会结束的爱情,干脆就不让它开始就好了。
很快,离别的曲目无情地奏响了。
岳红琳大概是毕业照里唯一一个笑不出来的。
她回想起了来到这里的四年,每天都是在欢笑中度过的。
但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伤心。
留下了一个绣有自己的名字的手绢和家庭地址后,岳红琳告别了洛尔夫,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她有想过,自己还年轻,等个五年八年的,等到洛尔夫来找自己。
然后,两个人的日子还能回到从前,满中国的跑,满世界的跑。
她当然有想过。
然而,岳家的所有人都否定了她的想法。
甚至连当年无比支持她的两个哥哥,这一次也和父亲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女孩子家家的,读什么书?!读书有什么用?!”
“你看看你这四年,给家里添了多少负担?!”
“你去问问你的那些个同学们,哪一个像你这样在外面疯了四年的?!”
......
起初还只是这样的有些令人不舒服的话语,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
岳红琳尝试着用自己学到的心理学知识反驳他们。
这么做换来的确实越发不堪入耳的辱骂,甚至是殴打。
她有些明白了,这里不是英国,这里是封建了两千多年的中国。
反抗的心理渐渐消失。
像是祥林嫂一样,逆来顺受。
很快,她就被家人许给了一个比自己大了五六岁的男人。
那个男人叫做吕严正,是当时在全国算得上闻名遐迩的电器厂的高管,后来成为了下一任总裁的人。
他会看上岳红琳也是因为那层“牛津大学留学生”的光环。
家人自然无比高兴。
他们似乎头一次觉得这四年没有白费。
这四年的付出,让他们傍上了一个大款。
但也仅此而已了。
岳红琳和吕严正之间,虽然没有朝夕相处培养出来的感情,但也算是恩爱。
婚后第二年,吕梦绮出生了。
吕严正的家人感到有些不满。
生了一个女孩子当然不行,吕家不能折在这里。
于是,吕梦绮五岁那年,岳红琳和吕严正二人违背政策,又生了一胎。
还是个女儿,吕梦晓。
娘家人瞬间变了。
对待岳红琳就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
岳红琳再也无法在娘家人的面前抬起头了。
她又有些明白了。
在这个国家,女人的价值体现在能不能生出男孩。
吕梦晓出生的第三年。
也就是2008年。
金融危机爆发了。
吕严正的公司也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但,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一些不能说出来的事情。
从那以后,公司一路向下。
吕严正每天都像是绷紧了皮筋一样,不敢稍有放松。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数年。
但他还是没能挽救颓势。
公司被市政府卖给了新加坡人,自己下了岗。
岳红琳开始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心理状态不太稳定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
因为,她在这个家里,没有话语权。
吕严正不甘放弃,准备靠着以前攒下的钱与人脉,东山再起。
然而这次,他一败涂地。
在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夜晚,他一个人离开了家。
十五天后,人们才在郊区的废弃工厂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原本一帆风顺的生活瞬间坠落谷底。
岳红琳却哭不出来。
她哭得够多了,眼泪像是干掉了。
她每天所想的,只有怎么让自己的两个女儿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从未做过任何工作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牛津大学的毕业证书早在嫁过来的时候,就被家人扔掉了。
她一无所有。
不,也并非一无所有。
在岳红琳的心底,还住着一个叫做洛尔夫的大男孩。
随后,宛如电影一般的剧情上演了。
在那一年的圣诞节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敲开了她们家的门。
手里,还拿着一条泛黄了的在右下角用隽美的字体绣着的岳红琳的名字。
男人在岳红琳不敢相信的眼神中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那一头金发像是没有变过一样。
但是,面容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帅气小伙了。
洛尔夫·劳伦斯。
他从地球的另一头找了过来。
即使当年岳红琳留下的地址已经变成了一栋高楼,即使两个人都已经不再年轻貌美,他还是找到了她。
带着一个世界五百强的劳伦斯集团。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着实是一个传奇性与狗血性十足的故事。
剧情的发展几乎都能猜得出来,但却令人感到无比的不真实。
相当适合拍成国产电视剧。
吕梦绮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妈妈从那以后就常对我说,无论怎么样,在面临抉择的时候,绝对不要做出那个明知会后悔的决定。”
她说着,微笑着看向了我。
“......所以,你就也去了牛津?”我双手插在兜里,问道。
吕梦绮闻言,有那么一瞬间收起了微笑,但随即就恢复了正常。
然后,她摇了摇头:“不是哦,是因为其他原因,我那时只是试着看一下,没有想到真的能去成。”
我点了点头。
沉默开始蔓延。
我感觉得到她还有什么想说的,只能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吕梦绮才开了口:“呐,单杰雄,你觉得那个叫莫雨的女孩子怎么样?”
我看向了她。
她的眼睛里满是坚定与决意。
我移开了目光,看向了夕阳,答道:“很厉害的后辈,性格好、学习好,而且还是个三无的眼镜娘,是离我相当遥远的存在啊。”
“这样啊,那我呢?”吕梦绮没有丝毫停顿地又问道。
“......人长得可爱,家庭背景也好的吓人,学历也相当高......”我自嘲地笑了笑,“是比莫雨离我更远的人吧。”
“是吗......”
吕梦绮看向了夕阳,眼睛里奕奕发光。
“即使是那样,我也不想输。”
她的声音轻柔,却又无比坚定。
我沉默了片刻。
垂下头,转过了身:“虽然不知道你想和她比什么......但是,加油吧。”
强行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敷衍了她一句。
这么说着,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我就这么用一种无比低劣的方式逃走了。
~~~~~~~~~~~~~~~~~~~~~~~~~~~~~~~作者的话~~~~~~~~~~~~~~~~~~~~~~~~~~~~~~~~~~
股市开盘在即,大家做好准备。
另,推一下新书《鸫小姐观察日记》。
这本书讲的是一个是一个叫做小山冬希(化名)的BL漫画家写下的日记。
书名中提到的鸫小姐(化名)是现在暂住在小山小姐家里的幽灵。
是的,就是死掉的人所化身成的幽灵。
小山小姐因为有些害怕自己可能哪一天会突然死掉,而开始写日记,把每天看到的鸫小姐的行为记录下来,以供人们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