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难道你对我赐予你的力量不满意吗?」
端坐在金碧辉煌的王座上,神威严地问道。
这不过是一个梦而已。然而四周围装饰着华丽但不至于太浮夸的雕龙画栋,却又暗示着这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梦那么简单。
梦的主人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陈设,推测出自己可能正身处于一座离宫之中。
然而偌大的宫殿仅有两人存在略显得有些冷清,一边摇曳的昏暗烛火似乎也正在诉说着自己的寂寞。
不知道那个人感觉到了吗?
他抬起头,遥遥望向了王座上高远的存在。
他不知道对方是谁,只知道恐怕是漫天八百万神明之一的存在。
纵然如此他也毫无畏惧,用冷峻的语气吐出了淡薄的话语,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
——什么是我?
——是我?
声音在宽阔的大殿中回响了好几遍后渐渐消失至虚无。可是他炽热的眼神却是好似想要将这份空虚都吞噬殆尽似的死死目视着前方。
大有不问出一个所以然就不罢休的气势。
对此,神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游戏的规则是比我更高位的家伙决定的。非要我说一个理由的话,大概是因为你很善战吧!」
「善战,你确定你不是在讽刺我吗?」
他苦笑着问道。
他还很年轻,才十七岁。这样的年龄注定让他没有太多参加战争的经验。
实际上他生平只打过一场仗,而且还是毫无悬念地惨败。
甚至他连一个士兵都不是,只是在领地的主人兵败如山倒时,被强行征佣的民兵而已。
和与他处境相同的七百人在一起,连像样点的防具都没有一件,唯一被分配到的武器还是堆积在仓库一角不知道多久的一堆长枪。
最后让人能稍微乐观一点的是,在一个有过佣兵经验的大胡子的带领下这支枪兵部队暂时被命名为——无敌枪兵团。
在互相熟悉了不到两天以后,无敌枪兵团便被投入的战场。
无敌之名并没有庇佑他们,就在开战不到一天以后出现了大约一百人的阵亡数,受伤人数没有统计但恐怕是死亡人数的一倍以上。
敌人是正规军。
如果不是大胡子团长及时下令让全军撤退到骑兵不易追击的密林地带的话,会被一举歼灭也并非没有可能。
那天晚上他看着团长喝了很多酒。该说不幸中的万幸吗整个无敌枪兵团士气都极度涣散,却没有一个逃兵出现。
不过那也仅仅只是因为觉的无处可逃吧,前进是敌人,后退也会有友军的枪尖等着自己。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大胡子团长召集起大家时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和神色打了鸡血一样亢奋。
无敌枪兵团的作战宗旨从那一天起被变更了。
他们扎营在了森林里面只在夜间去袭击敌人营地。
他们在敌人的进军路上布置了陷阱甚至在对方的水源以及食料里下毒。
他们将敌人的骑兵引到了沼泽地里,然后将陷入泥沼中的敌骑与战马毫不留情地击溃。
他们埋伏在敌人的粮道上面,抢夺烧尽可以看见每一粒粮食。
敌人咒骂着他们,就连友军也以毫无骑士精神的农民为理由怒斥着他们。
最后他们甚至还被迫与友军切断了联系,失去了与外界联系以及补给的方式。
无敌枪兵团并不是无敌的。
由于害怕敌人的侦查兵导致不敢随意在营地升起篝火,他们几乎每一个夜晚都在寒冷中度过。
饮下带有寄生虫卵的山泉水让他们大部分都染上了热病。
偶尔碰到英明的敌军指挥官,夜袭计划被识破后可能会变成反围剿的场面。
森林也并没有相像之中那么好客。
各种毒虫猛兽时刻威胁着他们的安全,在水源附近居住的成群水龙蝇以及善于隐藏自己的食人花便是头号的敌人。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便是把敌人引到沼泽区以后不小心遭遇了潜伏在里面的九头蛇领主,在根本不可能从这种噩梦级别的怪物口中全员逃脱的情况下,无敌枪兵团被迫选择了战斗。
结果在九头蛇领主倒下之前,又有大约一百名同伴在对方的毒液攻击下失去了性命。这是无敌枪兵团有史以来遭到的第二次致命打击。
死去的同伴因为身上沾满毒液连搬运都做不到更别提埋葬了,火葬可能会引来敌人或其他猛兽也不现实。最后大家不得以只好选择把他们丢进了附近泥潭里面——当然是用粗的树枝做为担架代替手脚去搬的。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尸体的味道会引来敌人或是其他的猛兽。
也是在这一战中他一人砍掉了九头蛇的两个脑袋受到了团长的嘉奖——即**谓的奖励只是在分九头蛇的肉时他得到了最大的一块。
渐渐在在战斗中这群人将包括人性在内的东西全部抛弃,为了将敌人赶出自己的家乡,为了死去的战友,为了领主不知道有没有分发给他们家人的薄薄的口粮。
或许只有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哭泣时,他们还记得自己曾是个人类吧!
直到某一天视野中敌人全部消失了。
这不是毫无预兆的:
直到他们在与其他部队失去联系之前,他们的友军一直处于败退的状态,仔细算算时日,敌人的先头部队此刻大概已经在他们的家园面前摆好了攻击用的箭矢阵型。
——他们被无视了,不仅友军遗忘了他们,敌人也根本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过。
派出侦查部队确认这不是敌人的计策以后,团长当天便命令全军敞开肚皮将所有的存粮吃的一干二净,然后下达了最后的军令:
——逃或者死!
所有人回答方式都如出一辙,大口吃光分配给了自己的粮食,随即举起了脚边的长枪。
决战开始了。
当无敌枪兵团赶到领主当做据点的要塞黑山城时已经只剩下不到两百人了。即便因为路上袭击了赶来增援的敌军骑兵部位每个人都获得了甲胄与马匹,但他们面对的却是近五千的敌军主力以及城内根本无力分兵增援的友军。
敌军指挥官也不是庸才,似乎是一开始就没有将全军投入攻击中,而是留了大概三分之一的兵力作为援护。
当后方凭空多出两百骑的时候,这支援护部队几乎第一时间就杀了过来。
近乎一比十的兵力差距让人绝望。
对此大胡子团长只是默默地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然后狠下心似的将自己手中的长枪扎到了**的战马上。
马儿伴着一阵哀鸣声倒了下去,无论敌我都因为这一幕而惊呆了。
「我等乃无敌的枪兵!」
做完这一切后大胡子团长举起右手的长枪的怒吼道。
「我等乃无敌的枪兵!」
随后纷纷有人照着团长的举动将手中的长枪刺到了战马身上。虽然偶尔也有人吼出『打死也不做骑兵』之类另类的口号,但无一例外地所有人都斩杀了自己的战马。
顷刻间,百骑倒,哀鸣遍野,血流成河。
对此敌军只是用更加汹涌的铁蹄声代替了自己的回答——在他们眼中无敌枪兵团的人无疑都疯了吧,在平原战中居然斩杀自己的战马与骑兵战斗。
以大约两百枪兵对两千骑兵的死斗一触即发。
结果出乎预料,在战马的铁蹄即将践踏到无敌枪兵团之际,敌军前头部队的马匹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无论上头骑士怎么踢踩叫骂都不再动弹。
前面的骑兵停下了不代表后面的骑兵就会立即停下——一时之间前赴后继的骑兵好似打在了礁石上的海浪一样层层叠在了一起,阵型崩溃了不说还出现了无数的死伤。
「他们刺死的是我们的战马!」
几个眼尖的骑手这才看出了端倪,立马发出了懊悔的声音。
马儿是通灵的,即便能跃过再高的土堆也不愿轻易跨过死去同伴的尸体。
「小子们还愣什么,冲啊!」
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大胡子团长一马当先地扎死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骑手以后,率先冲入了敌阵之中。
将部下称为小子们据说是他还是佣兵时的习惯。
紧随着团长,余下两百名枪兵朝着敌阵冒死展开了突击。混乱的马匹与马匹之间的间隙连一个人都无法通过。但对于在密林中蛰伏了好几月的无敌枪兵团来说,这点程度的障碍根本不算是什么。
反倒是骑兵们失去机动力挤作一团以后,手上原本适合挥斩的斧枪随便挥动就有伤到自己人的危险。
由枪兵们所造成的单方面杀戮一时间持续进行着。
直到不知道哪个骑兵——他或许是一个指挥官,又或许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他到底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丢下了斧枪将马蹬上的剑给拔了出来。
正规军和民兵的差距一下就体现出来了,几乎是几个呼吸间所有前线的骑手都将自己的剑给拔了出来。
纵然无敌枪兵团通过宰了战马以及奇袭成功占据了优势,但很快就被敌人的数量给淹没了。
有人被来自数个方向剑刃给扎穿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有人的双手被砍掉却还是企图用牙齿去与敌人厮杀,有人被甩落马背企图站起来时被纷乱的马蹄踩到脑袋……
这不是地狱还有哪里是地狱?
就连经验丰富团长在连续砍翻了十余骑以后,也因为气力耗尽导致身上多出挂了彩。
嘀嗒嘀嗒——!
天空中下起了小雨,先是一滴两滴,之后夸张的气势转为了瓢泼大雨。
杀疯的人们却毫无顾及,每每随着金属挥动所闪现出的银色光芒,总有透明的雨珠夹杂殷红的血珠随之飞舞起来。
视觉受阻,听觉失灵。他将双脚分别踩在两个敌兵的肩膀之上,借助他们的身体做为掩护将手中的枪尖几乎是以点为单位扎到其他敌人脖子后面头盔与铠甲的缝隙之中。
一但敌阵出现空隙就马上交换位置,这是为了防止被敌人抓到破绽——从小就在深山中和野兽打交道的他对于危险有着强大的感知能力。
雨幕成了最好的掩护,以这种方法敌人的数量确实在稳定地下降着。
至于到底是几十还是几百讨,完全已经忘记了。
但……雨下了不到一刻就停了。
听觉恢复后有些茫然地打量着四周——因为实在是太安静了,除了他身边以外其他地方已经听不到战斗的声音了。
看到的只是茫茫无尽敌军清一色的银白甲胄都转向了这个方向。
——难道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咬了咬嘴唇,跳到了一个距离最近的敌兵身边,将那家伙踢下马以后稳稳站在了马背上。
手中的长枪衡握,好像增加勇气的咒语一样默默吟诵到:
——吾等乃无敌的枪兵!
一头青丝上未干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默默从下巴上落下。
「包围他!」
「杀啊!」
四周围传来敌军冲杀的声音。
无敌枪兵团的最后一战,以此宣告落幕。
「为什么是我?」
视角回到大殿上,他依旧持续着问这同一个问题。
王座上的浮现黑影是真的神也好,是自己在梦中幻想出来的神也罢。
会做梦,就代表他还没有死。
或许从平常角度来看这是一个好消息,但反过来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活着呢?
丢下伙伴,独自苟活着。
他懊悔,愤怒,甚至是有些自暴自弃地再次问道,
「为什么偏偏是我啊!」
直到他发现黑色的巨人眼角溢出了一点点晶莹。
「你难道哭了吗?」
「愚问,神是没有感情的。一但会对万物抱有感情神就不再是神了……」
神一如既往波澜不惊地说道,只是没有人能听见它在最后还轻轻加了一句:
——大概吧!
以这句『大概吧』为开端,诸神的游戏已然不知不觉间开始了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