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地洗了一个澡,擦干身体,换上衬衫,系好领带,拉上裤子,将白色制服外套套在最外面并将扣子扣上以后,森雪将房间的窗户给拉了开来。
阳光还有干净的空气瞬间将之前的阴郁给一扫而光。
「早上好“幻影骑士”!」
元气满满地和装备在床畔假人身上的白色装甲打了一个招呼以后,蓝发的少年将噩梦丢在了身后推开了房间木栅栏的门飞奔了出去。
如果真的能够丢掉就好了!
「早上好,森雪,你看这个炼金术师门最新研制出来的芦荟药膏,看起来简直就和史莱姆的粘液一样。」
才出门不到十分钟就踩到地雷了。
地点是在格兰多尔王立魔法学院的食堂里,正在喝牛奶森雪听到这句话时差点被把刚喝下来的牛奶喷出来。
认真意义上来说,他是对这句话中的“史莱姆”三个字相当敏感。
一听到就会想起之前那个堪称精神污染的噩梦。
和森雪突然打招呼的是一位同样穿着白色制服的有着淡金色秀发的美男子,他的眼睛就像是好几天没有睡觉的人似的眯的和一条缝似的,然而嘴角经常挂着笑容却又暗示他其实相当的精神。秉着眯眯眼一定是怪物的理论,这货毫无疑问可以拿下学院第一怪物的称号,可实际上在森雪的认识中他只是一个比较好欺负的普通魔法少年而已。
顺带一提,这位魔法少年的称呼是“光殿”,也不知道是谁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像是建筑物一样的外号,亦或者某个迷恋他女孩子本想管他叫“光殿下”最后以讹传讹变成了“光殿”,总之“光殿”这个外号泛滥的程度已经导致学院大部分的人都忘了他的本名。
反正森雪就喜欢管他叫“光殿”。
「至少吃饭的时候别把药膏什么的拿到别人眼前晃悠好不好,光殿?」
「抱歉,抱歉,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对这东西感兴趣的。」
将手上绿油油药膏的盖子合上后塞回来口袋里面,金发少年在森雪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这家伙没带什么早餐的样子而是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袋软糖开始嚼了起来,
「你知道吗?据说水果软糖的制作者是因为看到各色的史莱姆得到的灵感才发明这种食物的。」
「……」
咔嚓——!手上的筷子折成了四段,森雪一脸阴沉地抬起了自己的头。
如果不是读心魔法理论上还没有被发明出来的话他都开始怀疑眼前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是不是故意的了。
「喂喂,森雪,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可怕?」
「……稍微,换一些,我感兴趣……的话题如何?」
「我我我,知道啦!」
慌乱地摇了摇手,少年似乎是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说道,
「对了,你们装甲寮似乎发明一种新型武器似乎是叫,对了——史莱姆黏胶炸弹!」
“光殿”和森雪不同本身并不是魔导装甲使役者的一员。
在魔法师学院里每个魔法专业都有自己专门的教学楼——简称寮派。理论上每一个学生都可以到其他的寮派上课但基本只会挂一个寮派的名号。像是森雪这一类魔导装甲的使役者则清一色划分到了最新成立的装甲寮。
负责修补并强化装甲,传授学生魔导装甲使用知识,并研修与装甲公用的武器的寮派。
(终于连整个装甲寮都开始和我作对了吗?)
某新人装甲使低头看向了面前的食物,然而他空洞的眼神却仿佛看到了更加遥远的地方。
「森雪,你怎么了,不要露出这样快要死掉的眼神啊!」
* * * * *
「原来如此,那就是传说中的史莱姆综合症了!」
数分钟后森雪将自己近期所经历的一切全部说了出来。
“光殿”摸着自己的下巴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史莱姆综合征,那是什么东西?」
「全称是因为杀了太多史莱姆这类弱小的东西导致自尊心受损而引发的现实与梦境不分综合征,简称史莱姆综合症。」
「虽然听不懂但好像是很严重的病呢!」
森雪的额头上流汗了细密的汗珠。
所谓的不明觉厉大概就是指这样的情况了吧!
「顺带一提,上面那个病是我瞎编的。」
「你还我的感动啊!」
「但是你的现实情况不是与我所说的病症完全符合吗?」
听到了少年的这一句话后森雪才默默地将刚刚准备去掐他脖子的手给收了回来。
确实,“光殿”分析的一点儿也没有错。在那一天狩猎史莱姆的时候他因为目睹了太多惨烈的画面所以留下心理阴影了也说不定。
心病这种东西一向可大可小。
至少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不打算一辈子活在史莱姆的阴影之下。
「“光殿”你说到底该怎么办?」
「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你需要打败一个你自认为无法战胜的对手,用那强大的成就感来冲淡心中的懊悔才行。」
「强大的对手吗?最近我们的训练都只是在不断讨伐史莱姆这一类东西,这样下去我的病情会不断加重的吧!」
猛地想到了什么似的,森雪将一个期待的目光放到了面前的少年的身上,
「“光殿”你强吗?」
「当然……一点儿也不强!」
被一个性别的相同的人以那样炽热的目光盯着,金发的少年情不自禁地将身体后移了好几个身为。
呼~!
发现森雪用一个仿佛在看杂鱼的眼神在看着自己时,他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对了,你们装甲寮的进阶考试开始不是快开始了吗?」
「进阶考试?那是一个什么东西?」
「每个寮派都有的吧,从法师学徒进阶到见习魔法师,从见习魔法师进阶到初级魔法师这样的考试每隔几个月都会有一次你居然跟我说不知道。而且算上两个月前的那一次,这一次已经是第二次了吧!」
「没办法啊,谁让我本来就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类型。」
顺带一提,还是相当厚脸皮的类型。
即便被好友用“你这家伙该不会是脑残吧”的目光苛责着,森雪依然悠闲地将冷掉的豆浆给一饮而尽。
「如果是其他寮派的进阶考试除了魔力测验,实战以外还需要相当繁杂的笔试,不过据我所知你们装甲寮目前的考核只有实战这一项吧!」
「毕竟我们的寮派目前还处于测试阶段,就连导师本身都未必有足够的知识哪来给学生拟定那么多项的考试。」
大嚼着煎饼卷油条感受着两种不同面皮入口所带来的奇异触感,森雪同时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
眯眯眼的少年眨巴了下眼睛——因为他是眯眯眼所以根本没有人在意到,然后发出了一个纤细的声音,
「你完全可以去参加进阶考试然后把敢阻碍你的人全部揍得稀巴烂啊!」
「“光殿”你真是一个天才,我这就回魔装寮去打听一下关于这一项考试的详细情况。」
三下五除二地将剩下的食物扫荡干净,恍然大悟的蓝发少年拍了怕自己挚友的肩膀后兴致勃勃地跑了出去。
——看起来正在为不用继续和弱小的敌人对战而兴奋着。
「如果比较对象是你的话连猪都是天才了把!」
殊不知那个被称作“光殿”的存在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将眼皮抬起了一些,露出了半只酒红色的眸子上又很快合了上去,
「要知道和你对象的家伙搞不好是会比你高阶甚至更恐怖的存在,不过也不是正符合你强大的对手的要求吗?就让我稍微期待一下吧!吾之挚友!」
呵呵呵呵!!!
一阵悦耳柔和的笑声随即在这宽敞过头的空间内响了起来。
* * * * *
如果非要让格兰多尔王立学院的学会们用一个词汇来形容他们对装甲寮的印象那十有八九就是一句“朴素”了。
其所朴素之处非其外在,而是构成其灵魂之物。
用打磨的发亮的平滑黑曜石铺制的地板,雕刻在建筑物边沿散发着毁灭风格哥特式浮雕,还没有因为风霜而留下沧桑痕迹的高耸大理石柱无不彰显出学院为这幢建筑物投入了多大的手笔——然而还没有留下任何丰功伟绩人物雕像的花园,空空如也的功绩墙,以及只是简单贴着几张毫无情调可言白纸的公告牌却无不彰显着其灵魂最空虚以及朴素的地方。
这是一幢毫无信仰可言的大楼。
其冰冷让其他寮派的学生将其视为禁地,就连装甲寮本身的学生都是除非必要很少靠近这幢建筑。
人心的冷漠让它变的更加冰冷了。
恐怕只有她才会喜欢这里的冰冷吧!这座因为冰冷所以被人忽视,因为被人忽视所以一尘不染,因为一尘不染所以才更像是童话中宫殿,像是专门为被母亲所排挤的公主所修建的城堡。
她喜欢高洁美丽的地方所以一直待在这里。
纵然是毫无目的地徘徊着也比去参加那些带些虚伪假面的舞会来的充实有意义的多。
是的,她自认是一个有洁癖的人。
大概除了炼金寮的那帮疯子外自持过高的魔法师们都是一群有洁癖的家伙。这份洁癖不仅仅体现在他们的外表上更体现在他们的精神上,而她的精神洁癖更是其中最甚者。
起初只是为了不去迎合大众的喜好选择了最冷门的寮派。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其原因归根结底是这座寮派还没有诞生属于自己的精神,所以它安静,整洁,适合喜欢安静整洁的她。
她也喜欢自己收藏的那些不会说话的魔导装甲,并它们打理的干干净净的。
可纵然再干净的地方日久天长也渐渐会被污秽所侵蚀。
就连喜欢干净的她本身也非纯洁无垢的存在——她的精神洁癖同样不允许自己产生自持过高的想法。
反正这座装甲寮早晚要染上什么人的颜色不如就让自己成为它的精神信仰。
她——女孩儿,自出生以来的第一天觉得自己恋爱了。
只不过喜欢上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幢建筑,一个寮派,一种专业。
至少她自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等一下,小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直到那一天,她依旧沉醉于与恋人的约会中时一个擦肩而过的少年突然转身叫住了她。
那是一个有着蓝色秀发灰色的眸子肩膀宽阔的少年,略微偏瘦的身材并不算是高大然而却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男子汉的气息。他的五官看上去并不算多帅气却也是端正可靠的类型。是一个很经得起注视的人——她默默地评价道。
搭讪?还是说单纯地认错了?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在这里可没什么熟人?」
她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虽然可能会花些时间,可品行端正的她却没有想要敷衍过去的意思。
「哦~!让我想想大概是在梦里,不对,说不定那不是梦?」
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少年开始踌躇了起来。
看来真的是搭讪了,而且是超级老套的搭讪手法。
可对方真心苦恼的模样又不像是演技,于是她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一句让她后悔一辈子的话,
「你看到我的时候,我到底在做些什么?」
就算不是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什么的至少也是一个浪漫的邂逅吧!
她如此天真地认为道。
谁知少年地回答居然是,
「在荒莽的平原上拿着两把附魔的长刀追着一大堆红的绿的蓝的史莱姆一边大喊大叫一边乱砍,真的是一个相当彪悍的家伙呢!所谓万夫莫开简直就是为了这种情况而设的。」
——被认出来了?
——明明当时带着头盔并且再也没有穿过那套装甲居然还是被认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
回想起了第一次实战测试时丢脸的事情,一股热气开始蹭蹭地往脸上冒,她几乎可以确认自己现在的脸一定很红了。
讨厌污秽的自己。
在那一刻却仿佛不是自己似的将实质的污秽以及名为杀戮的精神污秽不断累积到她那小小的身体上。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一段回想起来就想要死的黑历史。
本以为根本就不会被人给提起的。
「果然是你啊!不瞒你说,我可是一个装甲的狂热的爱好者,就我看来那部发飙的装甲的体型和小姐的骨架刚刚吻合……所以刚刚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一直在想——到底会不会是那个家伙什么的。」
蓝发的少年说到这里露出了一脸煞是自豪的表情。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怪物?
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然后她的第二想法是。
——本来这个男人只是猜测而已,我居然……自……曝……了!
「你这个大笨蛋!」
也不知是在指责突然和自己搭话的少年还是自嘲一时冲动少女朝着正前方用力挥出了自己的手。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空旷的回廊中响了起来。
* * * * *
(现在的女孩子……力气都那么大吗?)
左半张脸完全嵌进的墙壁里面,右边张脸则冒着印着一个通红的巴掌印,森雪用自己早已被拍的模糊的视线目送了哭着逃走的女孩子的背影然后陷入了沉思之中。
(能一脚踢到防爆门什么的。能一巴掌把人的半张脸扇进墙壁里什么的。)
「明明我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一部分到底是真的还是我的梦境来着。」
伸手推墙把自己的脑袋给**了以后,少年摇了摇头把头发上的砂石碎片给抖落了下来,
「说到底为什么要打我啊!所以女孩子什么的还没有一堆金属来的可爱!」
然后大声地抱怨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