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没头没脑的对话,但无论处于这个位置的人是谁都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至少,经历过那个年代跟这个时期的转折的所有人都清楚这个问题代表的意思。
“啊。”我轻轻地叫唤了一声,并以此来唤醒已经沉睡的声带,只是此时我已经没有看到憧憬对象的时候那种无法自抑的喜悦了。我苦笑了一下,作出回答。
“我不清楚自由究竟是什么,也不清楚追逐自由的人们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但唯有一点我是清楚的……”
我说的话从这里停下来,深深呼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鼓起足够的勇气。
“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无论追逐的究竟是什么,都绝对不应该是现在这个状况的!”说出口的声音铿锵有力,甚至让我怀疑这是否是我自己发出的声音。
在开口说话的时候,我甚至没敢把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我害怕一旦看到四周的惨状,我仅存不多的自尊就会消失殆尽。
“噗呲!”少女侧过身子,用手捂着嘴轻笑了一声,我能感觉到,那是充满嘲笑的声音。
听到她的笑声,我不禁移开了视线。
“为什么要移开视线?”如同看穿我的内心一般,她开口问道。我那多日未曾修理的刘海遮盖在眼睛前方
“为什么……要移开视线?”少女用着轻柔的语气重复了一遍问话。
是啊,抬头,直视对方,很简单一件事不是吗?只如此简单的举动我却无法做到。
“连自己都无法承认的答案吗?,哪怕说话的方式如何强硬,掩饰内心的借口都不会成为现实。结果不同,就是错误了吗?所以啊……”说到后面的时候,她微微一低头,声音突然降下来了,我无法清晰听清她所说的话。
“什么?”在这一刻我开始羡慕那些拥有灵敏耳朵并能听到所有他希望听到的声音的人。
少女没有回答我的提问,而是自顾自地开始说道:
“人类总是擅于把错误归罪与别人身上,哪怕自己心中明白,哪怕是自己亲自推动那毁灭的开关;特别是当所有人都这么做的时候,是非对错也只是会在事后略微自责一下的玩笑话罢了。”
“不是、的……”我毫不底气地反驳了一句,就算不捂着良心也知道对方说得并没有错误。
“呐!”她轻声叫了一声,我知道她是在刻意提醒我要留意她的话,我也打足精神作倾听状。
“你有对现状感到不满吗?”声音如同黄莺,婉婉动听。
“啊,是啊。”我轻叫一声表示同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想无论是谁,对那么剧烈的环境变化都无法视而不见,更无法甘心地接受现实吧。
“那你曾对现实怀抱着希望,并渴望自由的到来吗?”
“我们只是想着脱离奴隶的状况罢了。”我弱气地再次反驳,试图抓住那不存在何处的救命稻草。不知为什么,总感觉现在的我跟她所说的卑劣的人类并没有两样。
“那……”少女并没有因为我的强硬态度作出改变,依然保持平调的声音向我逼问。
“你有迫害过其他的人吗?”她转过身子面对着我,那如同天神造物一般的脸蛋上,樱花色嘴唇微微张开,说话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形成白雾;只是此刻的我却没有那个心思注意这么美丽的光景了。
有的。对于她的提问,我只能给出肯定的回答。但我说不出口,连带有欺骗地回答都说不出。
“那你有参与过掠夺吗?”仿佛是知道我不会回答一般,她没有等候再次倾吐而出。
有的。我很清楚,只有否定才是正确的答案,但我却无法做到。相比起莫名其妙地死去,抓住一切活下去的可能并不是什么错误。
“那你有……”少女的声音,有着比表情还要冰冷的感觉,犹如一把冰锥一样,一点点拷问着我的内心。
“杀害过他人吗?”如同当头淋下冰水使我心头一震。这个词语不断地对我做出拷问。
有的。我的内心再次给予了肯定的回答。那绝对是咬牙切齿的肯定,就算只是默默在心中诉说也是艰难的一件事。我的脑海中随着这个词汇闪过当时的画面,那血泊中,无比现实的画面。
是啊!我是杀了人了,这有什么办法!!我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在被一大群机枪包围的时候,只有开枪瞄准地面上那毫无反抗能力的女人,只有把手中的子弹打进对方的脑门才能生存,这有什么不对!!我是知道的,子弹穿过脑门后流淌在地上的鲜血,那种混杂着赤黄的,令人恐惧的色彩。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要接受这样该死的逼问,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是这么做的,这有什么不对?还留存理智的人早就死光了啊!没错啊!我是那群疯子的一部分,那又如何,这世上除了疯子之外还有什么?
我在内心竭嘶底里地叫喊,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面容扭曲成一团,狰狞恐怖。
“那么最后,你有为改变现状做过哪怕一点的努力吗?”这是她最后一问了,我低下头不敢抬起,害怕看到对方会露出失望的表情。尽管我知道,两者只是素味平生,或许连让她失望的资格都并不存在。
因此,我只能一如以往,保持沉默。
“呵呵”少女轻笑一声,用那没有起伏的语气做出总结:“既然你也是对这个世界加以迫害的一份子,那又有何资格来否定现在的一切?无论你是主动参与也好,被动施行也罢,在你成为加害者的那一刻起,你就没有批判这个世界的权利了,无论最后是毁灭了还是得以留存,最起码都不是你们有资格对其肆意评论的了。”
我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状,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没有修饰过的指甲深深嵌在掌肉里,脸色发白,头深深地低下,仿佛是要低到地面上;全身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直至把整件衣服都浸湿了;干涩的喉咙说不出一星半点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