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朴素的房间,被包围在一片更加朴素的黑暗之中。简单的家具本就是死物,停滞于夜晚的凝视下也合乎情理。但这么一副静物的画卷里,却有一个本不应该死气沉沉、一动不动的角色混了进来。
人类因为带着生气,生命的活力与气息,才叫做人类。进一步说,以自身的活动改变周围的状态是每一种生物的特质。
然而,这个人,混在静止的黑暗里的这个人,全身上下,并没有散发出一丝生气。
虽然他的心脏仍在跳动。
甚至手指仍然在发出微光的手机屏幕上滑动。
他仍然不像是一个活着的人类。
透过他的目光,他双眼的瞳孔,潜入他的脑海,那里面就如同眼前这片黑暗般……
将思想沉淀着,化为一滩深不见底的沼泽。
厚厚的窗帘外,偶尔经过的车辆探照灯一样扫射过转瞬即逝的光,给屋内点起片刻的明亮……
秋月莲,面无表情地坐在床沿边,除了手指以外的部分保持着近乎僵硬的静止感。光是看上去,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那副样子,与其说是活生生的人,更接近于机械或是蜡像。
黑色手机的外壳和背景的黑暗融为一体。屏幕闪烁着表示运作正常的光芒,照映着秋月莲苍白的面孔和无神的双眼。他把这一款昂贵的机种轻轻握在掌中,用拇指慢慢仔细地摁着触摸键盘。
打开的界面是短信收发平台。
一封又一封的信息传了出去。
很快的,一封接一封的回信便传了进来。
……时值夜晚8点。普通人家里,多半结束了晚饭,正在电视前观赏番组节目,又或者躺在浴缸中舒舒服服地沐浴,总之尚未到睡觉的时间,灯光下的日常生活还在继续。
就连屋外的街道,虽然人少,也还差一点程度才能称之为萧条。
秋月莲却在自己家中,灯都不开,孤独地坐在某个房间的某个位置,单是不停地重复收发短信的动作。仿佛屋外的世界与他是绝缘的。
【这么说来,结论就是,他和此事无关啰?】
好像平常说话的方式那样,输入一串字句的秋月,无论写下疑问还是惊叹的话语,表情都不曾有过任何变化。
按下发送键,屏幕上打包成信封的符号长出翅膀飞走,表示短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虽然从这些话里,还是会给人以淡定温和的印象,犹如平日所见到的他一般……
但他的脸上,在这片独处而静止的黑暗中,却抹去了那一丝谦逊的微笑……
黑色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对方打字的速度明显比他快得多,只数十秒,回信就传来。
“……”
秋月扫过内容,又再次写下新的一封……
【正是因为相信他,警察才不会知道他的所在地。而且,如果想的话,早些时候就能控制住他了,这不算什么难事。反正现在,也还是属于你的控制范围内吧。】
送出后,又是仅仅过了半分钟,便收到回信。
“……”
【明白。“异常的事实”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不过这么一弄,就没办法继续当做看不见,置身事外了。】
“……”
【不,在下打算去一趟,把这个解决掉。】
这封短信送出后,对方回复的速度突然停顿了。经过大约几分钟,手机才又开始震动起来……
“……”
【信号似乎有点不太良好。】秋月先写上一句,空开一行再写道:【总之,虽然如你所言是有些提早了;但在下认为,此刻,果断的行动力和谨慎的判断,两者是可以共存的。】
似乎信号真的在空气中受到某些因素的阻滞,这一次的来回,也花费了较长的时间。
“……”
看完回信,秋月那丝毫没有生物活动迹象,宛如木偶般的躯壳……
从床沿上站起身来。
他向窗边走去,拉开厚实的窗帘。
脸部肌肉,以及眼神中的光华,重新焕发着身为人类的活力。
他往触摸屏上输入一串号码。
那是最近一封回信里写给他的某个手机号。附注为——“……那就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算是因为秋月莲确定了“最佳时机”,为这个成果的诞生,而相赠的礼物。
随着表示讯号接通的提示音响起……
秋月家宅邸的对面,矮墙旁的一根灯柱后方,那街灯照射不到的阴影之处,闪出了一个人影。
Masato。
从事“搬运工”,即“运送专家”此一职业的男子。看着自己发亮的手机屏幕,露出了孩童般天真无邪的欣喜笑容。
然后,朝向秋月家二楼的窗户,眯缝着眼睛,以友善的表情像是打招呼一样挥了挥手臂。
秋月只把窗帘拉开半人宽的缝隙,按理说Masato应该看不见他站在窗前的姿态。
可是,双方的目光,却在一瞬间对上了。
在这样的夜晚,曾经隐藏于街道暗处的锐利视线,早已经把屋内可能的一举一动观察得清清楚楚。房间的分布有如一张平面绘图般呈现于脑中。同样也知道秋月会待在哪儿,特别是这个时候——全屋熄灭了灯光的时候……
以自身为饵食,瞄准了“未知”猎物的俊俏男子,没有看漏任何一件事。
连自己的存在被察觉,这个不利的事实,也在一瞬间感知到了。
甚至用确切的行动表示,没必要再通过拨打电话之类的小手段来试探……
他不会躲也不会逃……
仅仅是待在猎物的眼前,注视着……凝视着……那赤裸裸的贪婪目光,却怎么也不能算作窥视。
而今,他又好似一个在楼下等待着朋友的角色,自然流露的表情毫无破绽。
Masato和秋月莲,互相之间在黑暗的空气中获知了对方的第一印象。
究竟是如何的印象?好还是坏?可就难说了……
总之,秋月合上了仍然显示“通话等待中”的手机。重新拉紧窗帘。
下面那个人不会以对话来和自己交流,起码现在不会。只需瞬间的接触,秋月莲便可以得出以上的判断。
自己这边,却也是一样。
那么,就只有纯粹的信息,才有互通的价值了。
秋月一边打开短信栏,输入文字,一边又走回房间正中。
榻榻米的茶几上,放着那个紫红色的盒子。
盒盖已被开启。
将写完的短信送出以后,秋月莲转向盒子,望着里面盛装的物品。
那是一个相对于水晶制成的用来包装它的外壳而言,过分单薄简朴的物体。
……不久,Masato传来了回应。
他回应的信息决定了事态发展唯一的走向……
——通往“未知”和”异常“的方向。
秋月莲,拿起盒子里的物品。
毫不起眼,只用单手就能抓住的,轻飘飘的物体……
“是时候,踏上舞台了。”
他对笼罩自己的一片静止的黑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