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 In Virgo Evening

作者:考拉大佐 更新时间:2010/8/31 20:27:46 字数:0

“已经这么晚啦……”

夜幕下的咖啡馆里,灯火通明,干净整洁,却半个客人都没有。冷清的景象把生意萧条的事实摆在店主眼前。

略微上了年纪的男人,穿着工作制服,倒也有一番派头。他面朝着窗边空荡荡的一排座位,自己孤零零地杵在吧台后面,擦拭着一堆本来就十分干净的玻璃杯。

“奈奈美这丫头,跑哪儿去疯玩了……”他唉声叹气地自言自语:“早知道就不允许她搞什么唱歌跳舞的歪门邪道。等她回来,一定得再好好说说她……”

男人皱了皱已经显出些沧桑纹路的额头。

“偏偏最近还不太平哪。”他身旁摆着当日的报纸,头版又是关于连续袭击案件的报道。光昨晚即有五名被害者遭遇了不幸,其中四人死亡,一人受伤。

“但愿这孩子别碰上什么麻烦才好……”

他拿起吧台上,仿造外国古典制品的电话机……

“喂,安德烈吗?是我……有件事情啊,想拜托你……”

“……”

先是大脑的思维清醒过来。

织田一诚渐渐恢复了知觉。

手脚,不能自由活动?

从脚踝和手腕上被勒紧的触感判断,大概是给绳子之类的东西绑上了吧。以织田的力气也难以挣脱,绑得还真叫结实。

不过为何自己会乖乖束手就擒,叫人给捆了呢?

……他能回忆起的只到挥出那一记上勾拳为止。

然后大脑就一片空白。

合理的解释是,在击中了对方同时,自己也被打中了一发具有相当威力的猛击。才可能被一下撂倒。

即使这样也很难以置信。

不管怎么说他可是织田一诚。

能把他打趴下已经值得夸奖了。

奈奈美呢?

想到和自己一起进来的同伴,织田试图开口呼喊,却发不出声音。

嘴巴也已经被胶布牢牢封住。

唯一派的上用场的,只剩下一双眼睛。

对方似乎没准备让织田看不见。

这不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藏于黑暗中的敌人,捆住织田的手脚,不让他有行动能力逃跑;封住他的嘴,不给他呼救的机会;而唯独放任他的视觉,说明接下来无论织田看见什么,对那个藏起来偷袭他的家伙而言都算不上要紧的威胁。

恐怕那家伙压根不准备留给织田和奈奈美——把所见到一切讲出去的机会。

在对方接下来要付诸实施的计划中,这两个人已经归类为必须除去的目标。

那样就算给他们知道一点……

也只能当做“饯别”的赠礼了……

……明白自身危机处境的织田一诚,随着视力慢慢恢复,焦急地睁开双眼。

首先要找到栗原奈奈美,确定她的安危。

……一阵炫目的光线,刺得织田几乎又要闭上眼。他半眯缝着,瞳孔中景物逐渐由模糊变清晰……

那是仓库的铁门。

这么说,自己被打倒后,一直关在同一个地方?

但是,又有点不一样?

原本一片漆黑的室内,灯光已然全部开启,沿着铁门两侧灰白的墙壁,视野所及,一览无遗……

这间学校礼堂里的仓库,有这么大的吗?

从走廊上根本看不出门后竟然存在如此宽阔的房间,比主会场面积更胜一筹。而理当堆放于此的废旧器材、设备等杂物也都不翼而飞。

根本不像是原本那个,被遗忘的小角落了。

只是出现在该位置上,取代了原有建筑构造的——一块新生的内部空间。

方方正正,没有窗户,布置的也很单调,看不出是做什么用途……为何?礼堂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简直就是不为人知的,隐藏的密室。

……织田在这间密室的地板上,扭动着被捆绑的手脚,让身体翻个方向……

他立刻发现了两件值得注意的事情。

其一:栗原奈奈美和他一个造型,被剥夺了四肢和嘴的自由,躺在几米之外的地方。看上去没有受外伤的痕迹,但仍然昏迷着,微闭双目,像睡着了一样。

多少比两人分开,各自不明处境要放心了一点。

但其二的发现,便不那么令人乐观了。

(这是……什么……)

织田脑中一下被疑惑塞满。

虽然就在眼前,却又无法理解的情景。

这间宽敞的密室里,并不只有躺在地上的两个人。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影,多到足以取代消失的废弃物,让增加了面积的空间又变得拥挤起来。

人影的数量有多少?几十?上百?只见一群穿着樱坂校服的学生,有男也有女,集中在这个已经可称为另一个礼堂的大房间内。同织田所处位置保持着一定距离。呈半包围状,占据了一半有余的空地,他们仅仅扎堆站在那儿,没有任何行动或言语,和橱窗里的那些穿衣模特气氛倒很是相近。

不过那些终究只是人影。

也即是说,并非真正的人类。

这点可谓一目了然。因为……

他们没有脸。

严格讲,没有五官。

脑袋的正面,是空白的一团雾气。

除此以外,和真人别无二致。但只要这么一个区别存在,他们就决不能算做人类。

而是名为“异常”的超现实物体。

上百只的幽灵鬼怪……

在该国的传说中,似乎也有着相似的故事。

“……妖怪吗……”织田一诚,短暂的震惊后,第一个反应是:

(偷袭我的家伙,在它们之中吗?)

他猜想奈奈美也许更早醒来却因看见这一恐怖景象而再次晕倒。相比之下,男生的勇气应当更充沛一些。

作为被全校普通学生所忌惮的自己,必须适应眼前的“异常”,然后把奈奈美想办法救出去。织田下定了这样的决心,抱着连他本人也没有察觉到的愧疚之心。

(如果不是我拦住奈奈美退还那张票,就不会导致如今的状况发生。)

这个念头在织田脑海的深处徘徊。

他因而一边盯住十数米外的,无脸的人群;一边咬紧牙关用力想要挣脱绳索。

无奈,绑的比等待下锅的螃蟹还紧。一时半会实在……

……突然……

那些好像人偶般颓然站立的影子中……他发现一个熟悉的形象。

……甚至因为这个发现放松了挣扎的力道。

那个人影,和他,和名为织田一诚的人类,是如此相像。高大结实的身材,刺猬一般的发型,同样缠着头巾。除了面貌是一团模糊的白雾,体型可谓与倒在地上的织田一模一样。

如同他的异类分身。

怎么看,这也不会是巧合。

(难道……)

织田一诚又对着其它的人影,仔细观察了一遍。

结果不消片刻,稍微认识的几个同学的轮廓,都找到了好似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分身。

毫无疑问,剩下来的虽然织田不认识,但必定每一个无脸的人形,对应着一位樱坂的学生。

(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织田在想到逃跑的办法前,无论思绪还是行动均已被眼前的“异常”所搅乱。

(它们从哪儿冒出来的?和樱坂的学生们有什么关联?)

(……不,比这些问题更重要的是……)

如果集结于此的幻影,真的如织田直觉所料,是偷袭他并将他打晕的祸首,那么切入点的关键即是……

(它们究竟想干什么?为何集结在这个地方?)

目的性。

一个隐藏的密室里,充斥着一群似人非人的异物……

隐隐的不安,就像沼泽下的湿气,带着腐臭的味道泛起了泡沫……

……

“真叫人不舒服啊……”

在此时显得十分突兀的说话声,传入织田耳中。

由无脸人群所集中区域相反的方向,靠近入口铁门那里传来。

织田认得那声音。

——出自和他同班的男生,秋月莲之口。

被束缚住手脚的织田一诚以非常滑稽的姿势扭过头……

“想到这就是‘连续袭击事件’犯人的真面目,险些被诬陷的你也会有点不甘心吧,织田同学。”秋月莲像是谈论着今日天气一般,带着近乎于默然的平淡表情,从门口,以俨然自得的轻松步调缓步走来。当前的“异常”状况似乎并不值得他大惊小怪。

织田因为口被胶带封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么丢脸的样子在下认为不适合你。”秋月蹲下帮织田扯去嘴上的胶带:“奈奈美的话到可以接受。”他看了眼一旁昏睡着的少女,转回来同织田说:“怎样?好像没大碍吧。”

“你……怎么……”

“原来如此。”秋月回头看了一眼铁门:“从里侧锁上了无法打开,外面却可以拉得动,仅仅是门的两边已经成了不同的空间。”

“……先不提那个……”织田一诚用警惕的目光望着秋月莲,感觉他比自己更像个危险人物:“你……知道这些家伙?”

如同复制了实际存在的人物一般凭空而现的身影当中,会不会也有与秋月相似的个体……

“听说过,‘二重身’吗?”秋月莲说出一个织田只在坊间怪谈里偶尔听闻的名词:“和本尊一模一样的幻影,看见它的话,距离那个人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你想告诉我这帮脸都没有的东西,跟那种吓唬小孩子的玩意儿是一路货色吗?”织田反问道。虽然放在平时他定然不会相信。大概换成任何人也会对此嗤之以鼻。但面前确确实实成群结队出现的人影,又难以否定它们的存在感。

“还是有些不同。”秋月解释道:“传说毕竟只是捏造出来的。即使我们现在见到了相似的物体,也不能说它们一定就是所谓的‘二重身’。不过,特征上倒也差不太多。”

“那是……什么特征?”

秋月莲手扶着下颚,回答课业习题一样不紧不慢地说道:“首先,还是跟现实的人非常接近这一点吧。以学校里的学生为模板而诞生——想象成复印的过程比较好——身体状况,衣着,都按照原有的样子完美的复制,再分裂出来。除了面貌,在下猜想没有眼睛、耳朵和鼻子的这种……姑且称为生物吧,和蚯蚓一样,靠着感光也能模仿人类的姿态活动。它们似乎没有独立的人格,但尚可算做存活着的,新品种的生命形式……”

一通放进生物教科书里也不觉违和的讲解之后,他又补充一句。

“……总之,和传说中的幽灵最大的不同,就是具有实体。不然,也无法在深夜的街道上攻击别人了。”

“你怎么知道……‘连续袭击事件’,就是它们做的?”织田晃动着手腕,催促秋月快点帮他把手脚的束缚也解开:“好像你连它们从何而来,是些什么东西都清楚的很……”

秋月却完全没有进一步替织田除去行动桎梏的意思。他自从撕掉了织田嘴上的胶带以后,就只站在一旁……

“其实在下也是进来这里以后,才把它们和犯人划上等号。至于它们的起源……‘异常’从来没什么缘由。最多,不过是特殊的一种‘命运’导致的变化吧……”

“……证据呢?虽然它们是妖怪没错,你一口咬定它们和‘事件’有关,该不会……胡乱猜一通就当真吧?……况且,你的那些特征的描述,也全部是……空口白说……”

“在下一直以为织田同学属于比较感性的类型。”秋月摇了摇头:“看来仅仅两天的接触还远远不够了解一个人。”

“……先回答……我的问题。”

“即使它们把你捆成这副模样?你仍然有所怀疑?”

“……我……有我的理由。你说的话,也不能照单全收。”

“原来如此,眼见为实吗?”秋月莲并未因织田的不信任而改变态度。他进一步耐心而细致地讲解道:“‘连续袭击事件’的犯人,所穿的是本校的校服,这件事人所共知。但警方一直苦于找不到线索,为何?如果犯案的真是学生,在夜晚行动却不换装的理由,又是什么?所以,与其说犯人故意暴露学生身份,不如说犯行仅仅和樱坂这座学校有关联。白天无法开展针对此地的全面搜查吧,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密室的存在。而放学以后的时间段,惯性思维则会把理应空无一人的校内作为一个‘被遗忘的地点’来对待。这里将会成为一处‘盲点’。那些肆意于夜路逞凶的袭击者,尤其还是连脸都没有的鬼怪们,以此巢穴藏身,再合适不过。何况,假若暴露了行凶时的踪迹,根据外表,警方也只会把注意力放到早已离开学校,晚上老实待在家里的学生头上。”

织田更加狐疑了。面对秋月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那中间总感觉有太多奇怪的部分。

“……要是你说的都是真话……到底怎样发觉这些事情的?”

“发觉?不,在下什么都没看过来。只不过一直猜测着而已。”

“……你……”织田一时哑然。

“证据什么的,根本无足轻重。”秋月理所当然地说:“相信的,即是真实。”

“……”

织田一诚长呼一口气,又努力挣扎了一下,绳索还是捆得无比结实。

他看着袖手旁观的秋月莲,继续对他提问。

“但是,这些动也不动的家伙,为何要袭击路人?你的猜测,可还没谈到这一点。”

“动机啊……”

织田又望了一眼倒在边上,睡得正安稳的栗原奈奈美。

“……另外,偷袭我和栗原奈奈美的原因呢?”

“这些,倒不用猜了。”秋月忽然把目光移向斜上方,面积宽广的密室,天顶的一角,有着一处暗格。若是普通的礼堂,这个位置多半是用来调整灯光音响的小房间。

秋月莲对着那里大声说道:

“你就直接去问好了。问问这几个月来,主动请缨,担任了夜间校内值勤工作的——志村老师。他,这么做的理由。”

……从高处往下方俯视,着装格调统一而淡雅的人群簇拥在一起,就好像用水彩勾勒的,青色稻田的图画。

画面中茫茫稻穗,却参杂着三株坏苗。两颗已经倒伏在地,剩下一颗看了过来,那漠视的眼神……

让暗格间里的志村慎极度不悦。

他粗框眼镜圆形的镜片下,忿恨的怒火正灼烧着浑浊的双眸。从能够观察到下方整个区域的折角窗户望出去,尽管玻璃用单向反射材料所制,由里看得见外面——已经成为礼堂大小的异位仓库的任何地方;由外却看不见这个暗格内的情况。他还是不折不扣地,与秋月莲直视而来的目光针锋相对,无法回避地,被其锁定到位置。

更让他恼火的是,暗格房间的入口,那仅限一人通过的小门处堵着另一只妄图破坏他愉悦心情的害虫。一片整齐美景的画卷,就全给这帮闯入者弄得乱七八糟。

Masato穿着他反季节的皮夹克,双脚站在门槛上,朝志村慎做了个“请”的手势。

“学生有不懂,做老师的,应该乐于替人解答哩。”

而对于志村投来的厌恶神情,他很受用似的报以微微一笑。

同时卡住对方唯一的逃跑路线。

“杂碎!”班导师的怒骂声通过话筒扩散至暗格外,整间密室都听的到,也传进了织田和秋月耳中。

“是你……”织田一诚对这个未曾见过几面的班导并不熟悉,只留下怯懦的书生形象。然而,现在听起来,更像是“凶狠的恶棍”。这称号平时都加诸于织田身上。有朝一日也能如此评论别人,立场颠倒的微妙感与现场环境同样的“异常”。

“原来如此。”秋月莲又用确认了某项事实的口气说道:“特意安置了话筒,看来这群生物可以接受简单的语音指令。但以幽灵,或者妖怪的智商作为参考,也仅限于‘攻击见到的人类’这种不太细致的要求。老师您也真够辛苦的了。”

“闭嘴!”志村慎占有居高临下之势,和扩音器的便利,恶狠狠的语气咄咄逼人:“别装得知道很多的样子。要不是中午学生们集中到附近来,引起替身的骚动,怎会被这两个小子发现!?”

“LIVE吗?”秋月摊了摊手:“那还真是人山人海。”

“和本体离得过近,好像它们就会变得难以控制……不过没关系,只有你们几个知道的话,解决掉就万事大吉了。”

“你想杀了我们吗?”织田大声喊道。

代替回答的仍是秋月:“恐怕白天不易处理,把人弄晕了等晚上再伺机下手,尸体会伪装成袭击事件的受害者,随意丢弃在某个地方。毕竟,一直失踪的话,追查到这里就麻烦了……是这么盘算的吗?老师。”

“你也将成为尸体的一员。”志村威胁道:“别以为,现在的立场,对你们有利……”

大量的无脸人形,志村慎早就熟知如何像工具般操纵它们。

“为什么派这些东西去袭击无辜者?”织田再撑了撑手腕,绳索好像勒得更紧了。

“为什么?你这种人渣也问得出口啊……倒是我才要问为什么!像我这种高材生、精英,必须低声下气的面对你们这群脑袋生锈的败类!?区区腐朽的垃圾,社会的淘汰产品,连给我提鞋都不配,竟然还敢藐视我!?”

本来文弱的教育者,一霎那间变成了暴戾的狂徒。声嘶力竭的嚎叫却丝毫不能打动听众。

“积累过多压力了吗?”秋月莲若有所悟地点头道:“先是人格价值的崩溃,再来导致理智的丧失呐。”

志村慎径自在那儿亢奋地狂吼:“幸亏我知晓了礼堂里的‘秘密’!这就是上天赋予我的‘命运’!蠢货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的另一个替身,就像木偶一样随我摆布!”

……Masato在一旁无聊地塞住耳朵。

“唉,放松一点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下方,织田一诚继续挣扎着,头几乎磕在地板上:“所以……你……就让它们去逞凶杀人吗?”

“应该是别无选择吧。”秋月插话说:“这种被老师称为‘替身’的妖怪,精神并不完善,只能靠原始的暴力冲动来驱使他们活动。”

“暴力……”织田轻声重复了一遍……

“它们以攻击别人证明自身的存在,而老师则利用它们满足成就感。两者都是毫无意义的愚行,但哪个比较下作呢?”

“……什么?”被骄纵的欲念所淹没的志村慎,慢慢回过神来,表情变得更加凶恶。

“隐藏在‘命运’之中的您,实际上早就屈服于‘异常的命运’了。”秋月叹了口气,仿佛自然流露出的表情却混合了惋惜,同情以及嘲讽等多重的含义……“那样的志村慎,也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而已。”

对无比看重自身价值的班级导师来说,他学生的这番话语……

只是最单纯,最恶毒的——

讥笑之词。

“你自找的!”志村慎以过度夸张的力气与动作,高举起他的一只手臂,握成了拳头往话筒隔壁的按钮上砸下去。

随即,密室里回响起如同防空警报般尖锐刺耳的笛声。

一个显著的信号。

刺激着某些东西,让它们依照生物共有的条件反射本能,开始活动。

占据了画面三分之二空间的人群,听见这一呼唤的号角,像往日所为那样……

抬起低垂的无脸的头颅,寻找值得攻击的猎物。

没有五官的面孔四处张望……原地挪动脚步,转动身体……在密集的队列里,校服布料之间的相互摩擦,仿佛微风吹过这片淡青色的奇异稻田,麦穗沙沙作响……

它们今天不再需要走出铁门,游荡街头。适合的目标,一道准备好的热菜,已经摆在它们跟前,等待它们享用。

主料是名为秋月莲,织田一诚,和栗原奈奈美的三名人类。

无脸者一个接一个,迈着飘忽的步子,离开队列……

它们首先想要找到件趁手的凶器。

而志村慎并未替它们预备。

从来都是现场直接取材。铁管啊木棍啊什么的。用完就丢在原地,也不带回来。

线索证据的话留下便留下了,警方怎么追查也只不过找到本体的学生头上。

志村慎一点麻烦都不会有。

但他今日,真的应该在密室里多少放个几件工具。那样一来,碍眼的三人,他们的脑袋瞬间就将被砸得开花,继而身体被剁成肉酱,再被捣成一堆烂糊的血块。

如今没有凶器,本该听命行事的无脸妖怪们,却迟迟不肯动手,执意地在四周徘徊,苦苦寻觅着可以挥舞的东西。甚至还没接近那三人。

“蠢货,傻愣着干什么呢!”志村慎暗暗骂道。“明明用拳脚上去,就足够要了他们小命……”

人类是非常脆弱的。何况,一拳打不死,打十拳,一百拳又如何……

(你们可是多少倍的围殴啊。为何不明白……垃圾,这帮脑残的垃圾!)志村慎的愤怒把责任全部归咎于替身的智商低劣,而对自己为它们制定的习惯性规则或有缺陷,则毫无反省后悔之意。

(它们应该按我说的去做!)

坚定了如此想法的他,还未发觉……

“其实你根本就控制不了它们嘛。”

Masato,把这个事实说出了口。

“你光是一直躲在安全的地方,利用些手段诱导这些东西哩。要是亲自下去,说点什么的话,怕也会被它们袭击吧。”

“胡说!一派胡言!”志村慎气急败坏的样子,连鼻梁上的粗框眼镜歪向了一边也不自知:“它们都是我的奴仆!只有我这么优秀的人,才能操纵它们!你,你又懂得什么!?”

“那跳下去试试叫它们赶快动手如何?”

“没那个必要!过一会儿……再过一会儿自然会按耐不住把这三个家伙撕成碎块。我怎么说,它们就怎么做!”

“你可只拉了下‘汽笛’呐。”Masato吹一声口哨:“你看,这点本事人人都会。”

“只有我才是被选中的!”志村慎,从身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黑色的长条盒子。

“电击器吗?”Masato显得十分开心。“好久没见过这么古旧的型号啦。”

“他们三个已经算完了。”志村慎撇了撇嘴。“接下来,我要把你这烦人的虫子也收拾掉。”

虽然有所钝怠,但凭着针对人类的暴力冲动,即使找不到凶器,替身们终究还是会下手攻击秋月等人。

这件事Masato也很清楚。

不过楼下三位的死活,他并不关心。

“好啊。”他笑意盈然地面对按下了电击器开关的志村慎。那噼啪作响的电流,在他眼中和烟花的残迹无异。“对方手无寸铁的话,不就太没意思了么?”

说完,Masato又往门内走了一步……拉近了狭小的暗格里,双方对峙的距离……

秋月莲眼前是大群蠢蠢欲动的无脸妖怪,背后是一扇紧锁的铁门,身旁倒着两名被束缚住手脚的同伴;而他本人,则不为任何一方所动摇。

“好像我们暂时被搁在一边了。但依在下所见,这种状况维持不了太久。毕竟,它们中间也有忍耐力低弱的家伙。比如,那边一个。”

秋月指着和织田外形一模一样的替身——带着青绿色头巾的无脸者。它已经放弃了寻找凶器的行为,两手空空地,慢慢朝它本体所躺下的位置走来。化为一团雾气的面部透出了一股不含恶念的单纯杀意。

“被它接近可就不妙了。大概其余的也会跟着动手。”

从秋月莲语气中却听不出丝毫担忧之意。

这让目前仍然“束手无策”的织田一诚又急又恼。

“既然如此……”他用力晃动着被捆住的手腕:“快把我的绳子解开!”

“……”

“你还在等什么!”

“不行。”

“再这样下去……!……你说……不行?”织田听见最直接的拒绝之词,因而略带困惑及愤慨地质问道:“那是什么意思!?你明白现在的状况吧!”

“在下的判断应该是正确无误。”

“它们可就要过来了!不赶快帮我解开的话……”

“……”

“你听见了吗!?”

“……解开以后……织田同学有何打算?”

“当然是……”织田一诚的回答刚要脱口而出,又愣了一下,把准备好的话咽了回去:“先……想办法离开……这里……”他吞吞吐吐地说。

“不对吧。”秋月莲道:“在下觉得,你会立刻上前痛殴这帮家伙一顿。”

“……”轮到织田沉默了。

眼下的难点有两个。

阻碍他们从危险境地中脱离的因素。其一是正面逼近的无脸妖怪们;其二是身后紧闭上锁的铁门。

对抗前方即将来袭的威胁,也算是一种解决办法。起码可以为打开后方的们门锁,拖延足够的时间。

但秋月莲所指的,织田想要做的事情,并不是为了拖延……

而是以击溃对方为前提……

一场痛快淋漓的搏杀。

“你想摧毁它们吗?”秋月问。

“……”

“消灭掉这些本不该存在的‘异常’?”

“……”

“在下不问理由,但你也并非因为简单的厌恶而出手。不如说,你或许还有点高兴。至于为何高兴在下也不准备过问,只是……”

“只是什么……”织田现在已经冷静下来。

他知晓了一件事。

正和他对话着的人,不会被任何情绪所感染,哪怕再激昂的话语,也无法触动其思想。

这就是面对异常之物,应该具备的态度吗?

如果并非故弄玄虚……

“……在下不能放任你攻击它们。考虑到风险,这么做恐怕不妥。”秋月莲解释道:“假设替身和本体还保持着某种程度的联系——这个可能性相当高——攻击替身,也许会危害本体的安全。例如,打断那位很像是织田同学的伪物……恩,一条腿好了,作为本体躺在这儿的你,会不会也同样折断腿脚而爬不起来呢?”

“你说的情形……”

“没有根据,全是在下的推测。”

……那一记黑暗中挥出的上勾拳,毫无疑问命中了目标。

然而倒下的却是发起攻击的织田自己。

一瞬间能令其丧失意识的疼痛。

皮肉被钝物按入骨架的凹陷感。

时机是如此吻合……

“明白了……”织田眼底强压下一股冲动,暴力的冲动:“我不乱来……”

“很好。”秋月莲这才替织田松绑。

揉了揉被勒得发红的手腕,站起身的织田比一旁的秋月高上了一个头,体格也很魁梧,貌似十分可靠。

现在却拿不出半个主意。

“你说……该怎么办?”他问道。

但秋月莲,这次并未直接给予回答……

“织田同学,你杀过人吗?”

即使以答非所问的标准看也过于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崭新的土褐色头巾下,织田一诚的眼神三分不安,七分不快。

“和杀死牛羊,踩死蚂蚁不一样,人杀害人有着特殊的意义。剥夺同类生命的行为等于是亲手否定了自身的存在。因此才被视为一项禁忌。”……秋月莲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般平淡镇定:“在下稍微杀过那么几个。”……即使在述说着这番话的时候,他仍旧连眉毛都不动一下:“所以多少理解,那种悲伤与痛苦,那种深陷虚无的恐惧;以及它们所代表的价值。”……越来越多的无脸者朝这边走来,包围圈逐渐被缩小:“杀死同类,是无比沉重的愚行。然而,却也因为这份沉重,让它成为了解决某些问题行之有效的手段。”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虽然答应过不轻易出手,面临危险逼近,织田一诚还是摆好了格斗的架势。“但现在我们必须做些什么了。”

哪怕要食言,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与其考虑那些作为本体,却毫不知情的学生们的安危。

考虑其他人的问题……

最起码,身旁的秋月莲和昏睡着的栗原奈奈美……

一定要让这两个人逃出去。

对于织田一诚的决心……

秋月莲则把它连同那双握紧的,举起的,铁锤一般的拳头一并地,轻轻挥手按了下去。

他示意铁拳的主人不必紧张。

“简单来讲,在下比较适合‘同类相残’的工作。如果确实需要的话……”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小而薄,长方形的……

卡片。

以塑料纸制成,大约只有几克的重量,单用指尖即可稳当地捏住。两面印有鲜艳的色彩,分别构成了背面扭曲而细致的花纹,以及正面怪异的图画和文字。

花纹,好似古代失传的符咒。

而所谓的图画,不过是寥寥几笔勾勒出的人形,身躯和四肢被切断,看不出曾经是统一的物体。这些略微只能辨别形状的肉块符号,却用最浓烈的乌黑描绘,混杂着其他各种颜色的色块,散落在画面的四处。五彩斑斓的漩涡中,纯正的黑色就那样漂浮着。仍可以让人联想到脸的部位上,表情像哭又像笑,而双眼和咧开的嘴里,已被鲜红填满。

这幅图的顶部,长方形卡片正面的最上端,空出了一片白色,写着与画面位置互相颠倒的几个字。

——0TheFool——

其意为,“愚者”。

……第二次和它相遇,是在打开了那个水晶盒子的瞬间。

它安静地躺在里面,向少年致以怀念的问候。

而少年,释然地接受了它的存在。

连同自己的存在一起……默默地纳入怀中。

……第三次和它相遇,是在那一片黑暗的围拢下,将它从盒中取出之时……

少年决定打破被异常赋予的命运。

而它决定给予少年那份必需的力量。

现在,第四次的相遇……

秋月莲,微微攥紧了卡片。闭上眼,感受曾经被渺小的水晶盒所封印的巨大力量。

命运的逆位,正闪烁着看不见却强烈无比的光芒……

“呵……”

欢欣的笑颜,再也无法掩饰。秋月原谅了自己此刻的失态。

当做一个纪念吧。

他缓慢地放低身体的姿势,跪下一侧的膝盖,用空出的那只手的掌心,贴紧了密室的地面……

“放心,要杀掉的,只有‘异常’这一概念而已。消失的仅是这些家伙罢了。”他以言语同旁边的织田一诚进行着短暂的交流:“在下尽量控制力道……因为是‘随时都能解决’的等级。”

织田眼前,秋月的手掌和木制地板接触的缝隙之间,冒出了犹如泥浆,又蒸腾着水汽的黑色物体。

像是实体化,并且具备自我活动能力的黑影……

朝向四周,逐渐蔓延开来……

“这根是防暴专用的电棍。”志村慎尚未发觉下方密室的异变,胸有成竹的他,在狭小的格局里自我陶醉:“不过我改造了一下,把单次放电量提高到三倍。”

“反正不会是致死的程度吧。”

“这可难说。”尖端的铁片释放着劈啪作响的电流:“试一试就知道了。还没真的拿人来试过呢。学校养的兔子,倒电熟了不少只。”

“哎哎?不是我自夸,我可比兔子还要弱啊。不要紧吧?”Masato双手插兜,身处于闷热的狭窄隔间内也不脱下那件藐视季节温差的皮外套:“万一直接把我给电死了,尸体该怎么处理喔?”

“别担心。你没那么轻松就死的掉。我会让你感受到漫长的痛苦,为挑战我的权威而后悔。”

“电流的效果有这么厉害吗?以前都不知道哩。用过几次,总不顺手。大概跟我的相性恶劣吧。说到电击器这东西,尤其还是过时的款式,果然,和身为教育者的老师你,最般配啦。”

“闭嘴!”志村慎从所站的位置像弹簧一样暴跳而起,一跃而出。手如挥刺长枪,直直伸向前方。枪柄就是那黑色电棍的握把,连接在端口闪着光点的铁片,则自然充当为杀伤敌人的枪刃。

昏暗的小房间,可供移动的范围并不宽裕。

背靠唯一的门,在由外投进的光斑中成为阻碍物的Masato,其身影的轮廓,尽入志村眼底。

这一击,本来十拿九稳。

以“老师”这个职业的标准与观点,进行分析的话……

“你这个……”怒斥的言语,正是准备命中了对方时,当作胜利的宣告。

然而,说至一半,电击器的铁片前方,志村的眼前,只剩下了一片明亮。

阻碍物,也是攻击目标的那个男子,千钧一发之际闪到了攻击者的左侧——以右手挥刺的武器所最难触及的死角。

这个反应超出“老师”的预料,他收不住前冲的力道,无法调整已经做出的动作。

而对于“搬运工”来说,则只是进行了一次普通的闪避。

大开大合的攻击,在“运送专家”Masato的眼中,和电影特效的慢动作无异。

“只要躲开不就好了嘛。”两人擦肩而过的同时,Masato在志村身侧小声说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从皮衣口袋里,抽出一阵尖锐的微风……

那仅仅是电光火石的一瞬……

密室流淌的黑色物质,该说是黑泥还是黑雾或者黑影比较贴切?总之处于这三者状态之间的黑暗,已经几乎布满了整个地板。

秋月莲保持着单手支地的动作,漆黑的波纹源源不绝地从他掌心涌出,令人联想到正在喷发的油井。

这股逐渐侵占了地面的物质,浸过那些没有脸的替身们的脚跟,由那些妖怪好像人类一般普通的血肉之躯的脚底位置,宛如活着的藤蔓一样向上迅速攀沿。

黑影先覆盖了它们的双腿,它们立刻被定在原地,无法移动……

接着黑雾的触手爬上它们的躯干,它们剧烈地扭动着身体,好像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当乌黑的泥浆敷在它们没有五官的脸上时,并不存在嘴这一概念的妖怪不知从何处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直到各种让人心悸的惨叫声也被完全掩盖,从地面延伸上来的黑暗,已将它们裹成了黑乎乎的虫茧。

织田一诚抱起昏迷中的奈奈美,唯恐黑色物质伤及她。尽管这些东西也弥漫在自己脚下,却没对身为人类的自己造成任何影响。

硬要说的话,就是那透着不祥气息的颜色,让织田泛起一股无来由的恶心……

他转而看向秋月莲。

按其所言,这只是针对“异常之物”的招数。

——那么又何谓“异常”?

秋月额头渗出点点汗珠,捏着卡片的手也略微有些颤抖,显出几分疲态。

“不好意思,在下可能快到极限了。”他苦笑道:“第一次使用,还无法收放自如,稍微做过头了吗?”

数以百计黑泥裹成的茧,周围缭绕着一缕缕同样颜色的雾气,正各自飞快地压缩着体积,看上去犹如融化的黑巧克力变回了一摊液体陷进地面的过程。

而茧内的无脸者——复制了人类身体的异常存在,也确确实实地正被黑暗吞噬……

被它们的同类所杀死。

“……不,应该算是,恰到好处。”

秋月莲修正了有关自己行为的评价。

同类相残,就要做得如此干净彻底。

“你拿着什么!?”

一击未中,和目标擦肩而过的志村慎,回头朝交换了相互位置后的Masato大吼道。

Masato单手,轻巧地捏着一柄从皮衣口袋里取出的金属利器。

好像衔住蝴蝶翅膀那样……

合拢拇指、食指、中指的指尖,捏住那短小的刀柄。

纤细的刀刃上泛着微薄的寒光……

“我在问你拿着什么东西!?”

真是多余的问题呐……

Masato的表情分明如此谴责着。

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没什么啊。”

的确并非值得大惊小怪的物品。

只不过,一柄开信刀而已。

硬要说有何与众不同……和平常的开信刀不一样的地方,也就是被开了刀锋,并且,仔细地进行过磨砺……磨得非常尖锐锋利,刀口如针一般。侧面看去,几乎只能看见一丝细线。

“最好别大吼大叫,老师。”Masato弯起嘴角,晃了晃手中短小轻薄的工具。与匕首之类比较,无论是砍还是刺,都显得太勉强了。

但只要够锋利,划破信封这种程度,还是做得到的……

“因为那样伤口就会裂开了。”

把纸换成皮肉,多半也没什么问题。

“啊……”志村的嘴再没能合拢。

他在大声质问的最后,听见Masato回答和劝诫的同时,余光瞥见了鲜红的弧线。

由自己脖颈侧方,飞洒的单色彩虹。

一些东西正从身体里喷出。

那些并不陌生的液体……

血……吗……

本能的用手掌往脖子表面按下,一道深深的裂缝,撕开了他的人体防线,切断了供给生命能量的输送管。顺带着,呼吸的通道也一分为二。

(你……刚才做了什么……)

志村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

鲜血堵也堵不住。周围地上,墙上,溅满了红色,由一道道的河流,汇集成湖泊……

(不好……这样下去……)

“老师你知道人类失血过多会有哪些后遗症吗?”Masato瞧着这一副光景,把薄如蝉翼的刀刃在指尖耍弄着。

(……不准那样看我……)志村慎举起本该握住电击器的那只手,却感觉不到握力。事实上,他的双腿也已弯曲跪倒,旧型款式的电棍从手中脱落,滚落在脚边……

(……不准,那样笑我……你这个……人渣……)

“不知道也没关系呐。”

(败类……)

“因为给你的,是致命伤,所以绝~对没必要担心那些麻烦的后续问题。”

(我可是……精英……)

连按住伤口的力气也没了。就这样,随便血流淌吧。

“喂喂,老师,毫无痛苦的死去是不是很轻松啊?是的话点一下头,不是就摇摇头怎么样?”Masato蹲了下来,盯着志村慎的表情。

……

已经无法听见了,最后的嘲弄。

“唉?”凶手等了一会儿,直到看见死者忿恨的双眼再也不能合上,其中瞳孔的光芒僵硬成凝固体,才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每次都慢了半怕呀,难道非要等亲身体验的那一天才知道吗?下次还是再切得浅一点点吧。”

他站起的同时,把开信用的小刀收回口袋……

志村慎俯身倒下的尸体上,某种黯淡的光芒正集结为一种物体。

Masato等待的情景到来了。为了这一刻……

“杀掉果然比较方便哩。”

沮丧的心情顿时被他抛去了九霄云外,欢乐的笑容重新绽放在他的脸颊上,活像天真的孩童一般。

杀人?那种事情对他来说怎样都随便啦。

下方的黑色物质,在吞噬了全部的无脸者以后,自行从地面上消褪。

像雾气被蒸发,或像影子暴露在光下。

眨眼间就虚无缥缈的消失了。

连分毫的痕迹都没留下。地板好似刚打过蜡一般,光洁如新。

这一点,对于被黑色物质包裹起来并吞噬掉的樱坂学生复制体——大量的无脸妖怪们也是一样。如同从来就不曾存在过。现今的密室里,空空荡荡,只站着秋月莲,织田一诚,算上织田抱着的奈奈美,也不过就三人罢了。

织田完好无损,而他的替身已被消灭。

说明秋月的手段的确对学生本体们无害吗?

现在织田一诚也只好如此判断,总之木已成舟。他还活着,这已足够。

“结束了?……”

他望着秋月莲手中卡片问道。

倒写着TheFool的卡片……

“还需要处理这间多余的密室。不过既然已暂时解除了被攻击的危险,且等在下休息片刻再来一遍,然后织田同学和奈奈美就可以安全离开此地……”秋月并没有正视织田的视线,却说:“很在意吗?在下这张卡。”

“按你所说的‘同类’……”织田犹豫了一下:“志村也有类似的东西吗?”

“织田同学和外表的评价不一样,很敏锐。不过,具体的情况在下也不清楚。”

“……”

“想问个究竟的话,找楼上那位或许更合适。”

随着秋月的目光指引,织田也抬头望向上方那天花板角落的隔间。但被单面反射的玻璃窗遮住,里面的状况一概看不见。

“……先要抓住……志村慎。不能放他逃走。”

“你误解了,织田同学。”秋月听了后马上纠正道:“在下所指的是在那里的另一人。”

“难道……”

织田一诚并不知晓Masato的存在,不过经秋月一提,似乎也隐隐察觉到隔间内再无声音传出。

“请放心。现阶段,他起码不会为难我们。”

“是你……安排的吗?”

头巾下的那双眼睛永远让人体会到凶狠的含义。

以及随之而来的不信任感。

“这件事涉及他人的隐私。在下就不方便多说。而且……”秋月斜过视线,将那股侵袭而来的凶狠与质问轻易地挡了回去:“想要踏进来的话,即没有抽身的余地;想就此远离,现在正是最后的机会。虽然决定权在于自己,但还是考虑清楚了,比较好。”

“……”

织田以沉默,等到了蜂鸣一般的手机振动声。

“抱歉。”秋月莲打开黑壳手机,该款式前一段时间已经退出了流行,却依旧市价不菲。“……原来如此……”他挂着口头禅一般的词语说道:“恐怕,没必要担心志村老师了。”

“为何?”

一封信息显示在秋月手机屏幕上。

“因为死掉的犯人,不会逃也不会招供些什么了。”

掩埋于黄沙之中的方形玻璃灯笼,内部的烛火依旧明灿的燃烧着,却只能照亮黑暗的一小块地方。在这样的画面上方,一条空白处写着倒转的字词。

——IXTheHermit——

其意为,“隐士”。

这就是Masato从死去的志村慎那儿,获得的卡片。

从尸体背上显现出来,外表平淡无奇的塑料薄纸,诞生方式却是由光芒汇集而成。“正常”与“异常”的反差,Masato用手碰到的一瞬间,便获知了它的价值,以及含义。

——志村慎终究未能取得的,“隐士”的命运之下,某种力量的含义。

年轻俊秀的“搬运工”——这一位“运送专家”,把阻拦在自己面前的命运载体,轻而易举地杀掉了。连一滴鲜血也没沾染到的他,紧盯着通往“未知”的切入点。

数目众多的入口中,必定存在适合自己的那一扇渺小的拱门。

这张卡正是打开门的钥匙……代表了进场的资格。

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

终于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和双眼,来确认吗?

还不只是那样……

那样还不够啊,远远不够……

好奇心,如果这么容易满足的话,又怎能干掉九条命的动物呢?

——所以……

——膨胀吧……

——膨胀吧。像发酵的面团一样把“未知”都吞噬进去然后膨胀成最美味的点心吧。

Masato望着暗格之外的秋月莲……其实,所凝望,所注视的,只在那名为“TheFool”的一点之上。

——成长吧……

——壮大吧。像伊甸园的常青树那样吸收“未知”的营养然后结出最甘甜的硕果吧。

他摩擦着双手的掌心,把“TheHermit”的卡片放在当中蹂躏……

——即使要我成为酵母……

——成为那一片腐烂的黑色泥土里的种子……

——我也心甘情愿。

——所以……

刚刚发出的短信,应该已经传到了秋月莲的手机上。

需要告诉他志村的生死么?

需要提到TheHermit卡片的事情么?

短信里只写了两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

【搞定。】

多余的情报一概没有。既然那位少年,掌握了“愚者”力量的少年,才是餐点的原料,才是植物的土壤。那他就理当具备与其地位相符的判断力……

——所以,在我看清楚“真相”以前,再让我多享受一会儿追寻“未知”的乐趣吧。

——别叫我失望呐……

——Zero的,TheFool!

被这份炽热却无法传达的期待如此称呼着的秋月莲,以平静的神情,按下了发送键……

……回信传来。

给Masato的,也只有四个字和一个标点。

【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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