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梅雨时节,不过今年的雨似乎延后了一些。往年刚刚六月中旬便到,今年直等到临近七月,才得盼到第一阵酥雨,这让原本被晒得成狗吐舌头的邵三白解脱了一些。没法子,他倒是日思夜想给自个儿房间里也装上一台空调,奈何爹妈以中考为由拒绝了。说是什么,并不在乎这点儿小钱,可万一吹坏了耽误了中考不就坏了,权且先忍着。顺带连仅有的电风扇也给调成一档,还不准对准人吹。
你们怕把儿子吹感冒了,就不怕把我给热傻了吗?邵三白嘀咕着。
等中考熬过去了,邵三白也不贪图那点儿凉快了,他心够凉的了。做完数学卷子以后,他整个人都懵了,能反应过来,还是监考老师提醒他英语考试只剩下15分钟了。他瞧了眼空着的两篇阅读和一篇作文,突然想裹件棉袄。
等成绩下来以后,原本计定的上中下三个志愿目标,他最后勉强进了那个中等的高中,还是压着计划外的线。
邵三白当下很有些忧郁,他用手指摩挲着通知书的扉面,虽说校名是颇为夺目的烫金色,学校也还算一线高中,可邵三白还是越看越不由得想叹气。
他随手甩开那半荣半辱的通知书,看了眼窗外阴绵绵的雨,打消了出门的打算,即便本来也没什么地方好去的。
邵三白搬进新房不过两年,和原来租住的地方相距也只不过三公里远,但这说不上是远是近的距离,还是逐渐将他和原来的朋友几乎阻绝了,又加上不在同一所学校里上学的缘故,终于完全失去了联系。对此,邵三白同学心下有些遗憾与不舍,但也只是这样而已。从小学二年级到现在,他已经搬了三次家,学校也换了四所。同学也是刚认熟一批,转眼又换了一批。
还是说说邵三白的校园生活吧。很平淡的日常,很平凡的一个人。小学自不去提,因为总是换学校,qq号又是六年级才申请到的,所以基本没留下谁的联系方式,初一暑假小学同学聚会,他也是少数几个没参加的人。初一的时候有过三个好朋友,那时候每天放学后,四个人总喜欢并排慢慢往家踱,小雨推着自行车走在最右边,宋胖子因为体型走在最左边,邵三白和陶安艺走在中间,最后在路口每人买两个包子,吃完了拍拍手各自回家。只是初二分班以后,小雨因为成绩一般去了别的班,逐渐淡漠了。初三宋胖子转回老家,很快也没了联系。陶安艺也因为加入了篮球队,谈了女朋友,繁忙得让俩人成了普通朋友。
初二的时候,偶然认识了楼下班的女同学,叫刘忆。谈不上经历了什么,聊天也不多,就是一来二去糊里糊涂就生出来一些情愫,有天脑子一热,打电话告了白,对方也同意了。只是差不多半个月吧,又挺默契地分了手,那以后两个人也不再联系,之后也没别的感情经历了。
没发生什么矛盾,也不是没有感情,邵三白自认两个人也不是那种轻浮的人,可这样不了了之,他想了想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中考关头,两个人成绩又有差距,一个一流,一个顶尖,现在自觉点大家都留个好印象,省得弄个异地大家以后撕破脸皮。
于是邵三白现在一想起她,心里的位置反而比一开始更重了。
他怔怔地看着雨幕,莫非这就是前女友效应?少年重重地叹了口气,有了几分英雄迟暮的落寞。
“吃饭了!”妈妈敲门道。
“哦!”他摸了摸肚子,确实饿了。一阵肉香飘进了鼻子里,他立马站了起来,全然忘记了刚才的忧郁。
……
去军训的路上下起了大雨,老实说,邵三白心里有些没底,因为其他学校的同学发的那些关于军训下雨的说说,教官们的处理方式是截然不同的,有的一下雨就可以在宿舍里为所欲为,也有杵在雨里被教官们为所欲为的。
所幸因为今天不算进军训,连教官的面都见不到,所以暂时可以省去那份担心。
宿舍楼分五层,二三楼住男生,四楼是老师们住的,女生们在四五楼。一舍12铺,略显拥挤,不过也还好,邵三白对这些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的,况且只住七天。
莫名其妙被分到了一个宿舍长的任务,让他既惶惑,又新奇。宿舍里的大兄弟高矮胖瘦都有,不过看起来都挺好说话的样子,这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傍晚的时候,班主任通知各宿舍长去他那里领宿舍成员表和值日安排表。
“不就七天嘛?干嘛还搞个什么值日表?”邵三白诽腹了一句,脚下却加快了脚步。
班主任姓曹,教物理,是个瘦瘦的、戴着眼镜的普普通通的四十岁中年男人。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尽快把表填好插在门上的框子里。
“诶?邵三白!?”楼梯转口处,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那是属于女孩子特有的清锐悦耳的声音。
邵三白抬起头,看见一个女孩站在上面几步远的台阶上,她左手撑着扶梯,正有些局促地看着他。少女应该是才洗完澡没多久,一头长发湿润地披散着。
“你是?”邵三白淡淡地看着她,这个女生很陌生,他连一丁点儿熟悉的感觉也没有。所以他确信,即便和这个人曾经在哪里见过面,她对他来说,也肯定是一个无关重要的人。至于这个女生为什么会认出自己,邵三白不想思考。
“呃,你不记得我了啊?”少女的脸因为窘迫而发红,“我叫黎小然,是刘忆的朋友,以前帮你们传过一次情,嗯,传过一次信,我们见过一次的。”
在他和刘忆为期一个多月的暧昧期以及交往后的半个月里,他们俩确实传过不下十次的小纸条,邵三白写好以后都是自己亲手交到她的手上,而刘忆则是托人送来。
大多数时候,都是那个姓汪的女生充当信使的,不过中间也换过其他面孔。或许这个黎小然就是那几个人之一吧。
“哦,你好。有事吗?”邵三白的反应依旧平淡,毕竟是对陌生人,想热情也热情不起来。
“没,没事。就是看到个认识的人,想喊一下。”她快速地捋着从肩膀上叉下来的头发,冲他摆了摆手,转身逃走了,“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对邵三白来说,女生从来都是一种麻烦的生物,能不惹上关系就不惹上。当然,刘忆大抵是例外的,不过很难再见到她就是了。
邵三白是这样想的,于是……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旁边的黎小然,不过两秒后,他又迅速地转回头。
“诶嘿嘿……”察觉到邵三白惊讶的目光,她吐了吐舌头,露出了憨憨的笑容,“昨天忘记跟你说了,我们俩是一个班的。”
他悄然地吐了一口气,最近半年好像什么事情都会朝着出乎他的意料的方向发展。
“你们俩干嘛呢!?”教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俩旁边了,“喜欢说话是吧!你,给我做30个俯卧撑!”教官指着邵三白说。
明智的邵三白自然知道不能顶撞教官,只能有气无力地回答个“是。”
果然事情又朝着意料外发展了,少年当下很有些忧郁啊!
……
军训是一件挺轻松但又相当折磨人的事情,依邵三白的性子,对谁都一副相交如水的样子,本以为又会交不到什么朋友,但是董言显然不是个普通的人,准确的说,普通的人不会成天带着一副二傻子一样的笑容。
事实上,军训第一天的时候,教官就对着他说,“你小子笑什么?军训是一件严肃的事情,给我严肃点!”
董言还是笑着,“报告教官,我也不想笑啊!可我这脸天生的,忍不住啊!”
“忍不住是吧?欢喜相是吧?成,今天我就帮你治治!”教官也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4分钟,给我沿着操场跑3圈!”
董言的眉头皱成一团,这让他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教官,别吧!”
“你还剩下3分50秒!”教官看着计时器说道。
“嗷!”董言像条野狗一样跑了出去。
那天到最后,教官终于也放弃了掰正董言表情的想法,因为这小子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训练的时候也没有摸鱼违纪,总不能因为人家的表情就一直为难他吧,万一被投诉体罚,教官也吃不消。
宿舍值日表里,董言选了扫地,算是最麻烦的活,宿舍地面是瓷砖的,最近又一直返潮,再加上这宿舍上一次是女生住的,地面上就总会出现长长的头发丝,用扫帚很难扫掉,只能蹲下来用手指一根根地捻起来。
看着他,身为宿舍长,邵三白尽管不喜欢麻烦,还是蹲下来帮他一块儿捡。
董言抬头对他笑了笑,邵三白点头致意了一下,然后继续默默地捡起了头发。
于是打那以后,董言总是会围着他说着一些骚话,什么“当头棒喝”“迎面一击”“针锋相对”“如鲠在喉”“如坐针毡”,什么喜欢大O萌妹的一定不是坏人之类的。总之老是让人觉得这丫别是个基佬吧?
邵三白躺在床上看着外面泼墨似的浓黑的天空,觉得胸口一阵闷。
董言坐在自个儿床边,正和几个人高谈阔论中,那一个个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讨论军国大事。稍微一听,则是
“我觉得咱班那个蔡宁靓的胸最大,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
“蔡宁靓胸大归胸大,可我觉得还是有点胖了,不如易姜阡身材好啊!”
“你知道什么叫胖,什么叫丰腴吗?这种肉肉的女生抱在怀里听她‘嘤嘤嘤’不要太爽啊!”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站着脸色沉凝的班主任,“你们几个,还有你们宿舍长,跟我来一趟。”
邵三白叹了一口气,想着是不是以后离董言他们远一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