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会觉得自己是一只垂死的鱼。
因为离开了水而拼命挣扎,可最后还是只能惨死在岸上。
“我可能会去见你呢,是不是很开心?”
房间外的阳台上,我看着远处的夜景,耳边挂着耳机。
我在和飒飒通话。
“你觉得我听了你所说的那些话之后能够开心得起来吗?”
意料之中的回答。
我早就知道飒飒会吐槽,我微微一笑,靠在了阳台边沿。
“飒飒。”
“嗯?”
“你还记得我去山里找你时和你说过的关于山神的事情吗?”
手里另一边沉默了片刻,飒飒大概是在思考我的问题,片刻之后飒飒终于开口。、
“你是说你不小心受伤之后的事情吗?”
她还记得。
“对,就是那件事。我和你说过吧,我见到了‘山神’,那是一只有着巨大鹿角的白鹿,它踩在水上,就像山的主人一样从容。是它救了我。”
只是在描述当时的情景就让我感到很奇妙,明明只是在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对飒飒述说自己的所见,但我还是能够感受到自己看到那只鹿时的兴奋。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直相信着某样东西的人在看到足以证明自己所相信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后急迫地想证明自己。
“你真的相信那种东西么……”
“以前我不相信,但现在我愿意去相信。”
我的语气很平和,因为我相信自己当时所看到的一切。
“吴桐,我有点想回去了。”
就在我还沉浸在当时的记忆时,飒飒却忽然提出要回来,这让我有些意外,但我很快便意会了飒飒的想法。
“这可不像你呢。”
“怎么不像我了?我有出国的权力,同样有权力回来吧?”
“可你不应该为了我回来。”
“.…..”
飒飒不再说话。我看着远处的夜景,忽然发现原本阴霾漆黑的夜空不知道何时开始有了些星光,夜幕中的星光显得格外渺小,让人有一种稍纵即逝的担忧感,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星星便消失在夜幕中。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朝着各自前进的方向一往无前吗?你不是那种会走回头路的人,我也不是。我会继续朝着自己要前进的方向前进,就像我当初放弃棒球后和你一起建立紫阳花。我现在的确被某些东西束缚住了脚步,可这不代表我不能继续走了。”我停顿了一下,接着用轻松的语气继续说:“万一我要是去国外治疗后很快就好了呢?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吧?”
“你倒是挺乐观的呢。”
我从手机里听出了飒飒的叹息。我微微扬起嘴角,眼神依旧在盯着远处的星星。
“如果一直担心就能够解决问题的话,我一定会24小时不停地担心的。正因为我知道担心解决不了问题所以才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担心上。”
当雨心被再次带走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是没有用的了,在现实面前我的担心显得不堪一击,脆弱得就像是透光的玻璃,一碰就碎。
“飒飒。”
“嗯?”
“我有时也会想,如果当年我没有放弃棒球的话是不是还能遇到你们呢?”
如果我当初没有放弃棒球的话也就不会在那个暑假为了生活费奔波忙碌,更不会在便利店前遇到飒飒,如果我没有遇到飒飒就不会和她一起做那么多疯狂的事情,我不会认识雨楠,更不会为了开设紫阳花认识凯哥和弥生。
“或许真的存在命运的齿轮呢,我当初如果没有放弃棒球的话肯定不会认识你了,也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能够将自己疯狂的想法努力付诸实践的女孩,更不会变成一个因为幼稚回忆而留下阴影的可怜蛋。”
这些话听起来虽然很像是在自我反省,但实际上我知道自己不过是在对已经无法完成的事情进行虚假的推演罢了。
如果如果,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可即使如此,我还是相信有可能性。
“你讨厌女生的理由其实挺幼稚的。”飒飒的嘴一如既往的毒。
我揉了揉自己的寸头,无奈一笑。
“你说的对,我讨厌女生的理由的确很幼稚。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再拘泥于那些阴影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因为被自己曾经喜欢过的女孩欺骗过,所以我对女性产生了恨意,但实际上我所恨的其实只有一个人——那便是过去的我自己。
过去的我实在是太脆弱了。
哪怕我能够在棒球队里担任起王牌的位置,能在投手席上潇洒自如地投着球,甚至还能自信地将对自己有意见的前辈逼得让步。
但那不过是虚假的伪装罢了。
外表越坚强的人内心越是脆弱,就像我哪怕能够投出再漂亮的球,也总会感觉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在于沁告诉我,她觉得我投的球很棒时,我才会那么轻易地陷入她的谎言。
越是脆弱的人就越容易相信谎言。
因为没有尝试过被人所认可,所以才会对被人认可这件事如此执着。
“从某种方面上来说,你的确挺厉害的,毕竟你真的可以因为讨厌女性而在生活里完全将自己和女性完全隔离。”
“除了你和雨楠,还有雨心。”
我补充道。
“你倒是还挺严谨的……算了,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过去有多蠢,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劝人反思什么的实在不是我想做的事情,而你也不是那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能够改变自己想法的人,不是么?”
“当然。”
在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只有飒飒。哪怕我们在一起时总是会想方设法地给对方带来小麻烦,哪怕我们之间还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某种关系,但这并不影响飒飒是最懂我的人。
“你肯定没有把你出国的原因告诉雨心吧?”
飒飒的语气带着些许责怪的意味,自知理亏的我只能承认。
“有些事情不说出口才是最好的,不是么?”
“那只是你自己的理论,如果让雨心知道你在瞒着她的话,她肯定伤心死了。我这么说虽然有些不太中听,但你最好还是认真地考虑一下要不要将真相告诉她。毕竟你能够有这么一个好妹妹真的不容易。”
我认同飒飒的说法。
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一个十足的‘混球’,在没有放弃棒球之前,我自负地认为自己天下无敌,却不曾关心过雨心,而在我放弃了棒球之后,将我从低谷拉出来的人却是一直被我忽略的雨心。
“是啊,我能够有这么一个妹妹,真的是我一辈子的幸福。”
我由衷地感叹道。
“比遇见宁霁这件事还要幸福么?”飒飒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调侃。
“两者没法比较。硬要我来比较的话……我能够为了宁霁去死。”
我的语气不自觉地认真了起来。
我真的有这种觉悟。
我愿意为了宁霁去死,因为她是我真正爱着的女孩,我的世界里有一半是为她存在的,而另一半则是为了雨心而存在。
“那么雨心呢?”
“她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我看着远处的星空,轻声说道。
听到回答的飒飒也沉默了下来。我的回答一定吓了她一跳吧?像我这种平时说不出三句好话的家伙居然如此大张旗鼓地说出这么肉麻的话,飒飒一定是觉得我的脑袋坏掉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的脑袋的确是坏掉了。
“吴桐,说说你和雨心的事情吧。”
沉默良久后,飒飒向我请求。
“我以前虽然听你说过一些关于你和雨心的事情,但是还从来没有听你完整的说过你和雨心的事情呢。”
是这样么?
飒飒的话让我有些意外,原来我还从来没有和飒飒详细地说过关于我和雨心的事情。
我的目光依旧注视着夜空中的那颗星,星星还在。
“我们家比较特殊,我和雨心虽然是兄妹,但实际上我们两个人的生活是没有太多交集的。”
在这之前我明明没有思索过要如何将我和雨心的事情组织成语言,但话就像是早已经准备好了一样,一到嘴边就顺利地说了出来。
“我从小就在打棒球,为了棒球,我几乎都是住在寄宿式的学校,每次放假也只是跟着老爸去饭点吃饭,我一年到头可能都不能见妈妈几次,更不用说和雨心见面了。”
我的家庭环境是断层式的,在放弃棒球之前,我跟着老爸一起生活,明明还有雨心和妈妈,却从未感受过家人团聚的感觉,后来我放弃了棒球便成了和雨心相依为命的生活。
“雨心从小就很孤僻,她有孤独症,就是那种会把自己封闭起来的病,那时家里人都没有注意到雨心的异样,爸妈都觉得雨心只是单纯的不爱和人说话罢了,再加上雨心的成绩一直很好,也成为了‘省心的孩子’,不过这些都只是他们擅自对雨心做出的定义罢了。”
那时雨心的世界其实是封闭的,而我也从未察觉她的异样,现在想想我甚至还有些后怕,若是当初真的没有那些变数的话,雨心还能够健康地生活着吗?
我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