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枪林天使『ALICE』

作者:sugawara 更新时间:2018/2/22 3:11:34 字数:16625

第一发烟花是沿着伦敦眼下方升起的,蓝色的光芒点亮在夜空,泰晤士河反射着那光,一瞬间整个城市都屏住呼吸,接着第二发第三发,一颗接着一颗,闪耀的星炸出无数光电,爆散出七色的光和热,在迸发的火树银花下人们欢呼,举杯,相拥,相吻,没什么比那遥远空中绽放的火焰花朵更激动人心的,没什么比烟火下的新年更让人热泪盈眶,街道,商店,河畔,小酒馆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往那空中的坠落星屑,以至于都没人发现淡淡的薄雾正悄然笼罩着这座古老的,早已看不见浓雾的雾都伦敦。

『他去哪了?刚刚还在这里的』

『不知道啊,我就一个回头。。。』

有些人无声的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除了刚刚不见时的些许担心,很快便没人再去注意,新年的热烈气氛下如同浪潮般汹涌的人群里,又有谁会在意几个人的行踪呢,只有商店橱窗里偶尔像是因为反光还什么其他现象而不时出现的扭曲影子,看到的人则多半当是错觉而忽略掉,全然不管风中若有若无的呻吟声,全身心的投入在盛大的烟火之中,像是,一群奔向火焰的飞蛾。

『正常启动了吗?威斯克』

湿冷的空旷空间里声音被不断的反弹扩大,变得诡异扭曲,苍老的声音颤抖着询问。

【毫无疑问的已经启动了,伦敦即将整个陷入镜像之中】

『水汽,镜面,都是连结两个世界的关键,今夜,整个伦敦都会在我们的控制下和阿瓦隆重叠』

『那里本非实体,只是一个概念,而当它与现实重叠就是我等夙愿成真之时』

『像300年前的豪迈大火一般将时代改变,只不过这一次燃起火焰的是我们哈哈哈』

『黑色死神的影子终于将从我们的生命之中消失』

校董们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只有轮椅上穿着拘束衣的青年和谦卑的站立于他身前的威斯克那里有着些许晃动的亮光。

『威斯克啊,是时候和我们交代一下你的目的了吧』

【不,没有必要,校董大人,我的目的在这个包含了整个伦敦的结界展开之时就已经算是接近实现了】

『你对黑羽似乎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啊,是因为你师父的原因吗?』青年沙哑的嗓音里透着些许的轻蔑,毕竟在这群活了百余年的魔术师面前,威斯克这种半路出家的类型恐怕还真是不值得尊重吧。

【是的】

没想到的是威斯克十分爽快的回应了问题,还躬身鞠了一躬才再次抬起头来,胸前领口处用来固定阿斯科特式领带的那个嵌了孔雀石的领带针,正反射着钝钝的光辉,和他袖口的陨铁袖钉一样不起眼的闪烁着。

【诸位大人猜测的并没有错,而且我也必须和诸位大人说一声抱歉】

『嗯?』

还没等青年发出讶异的声音威斯克就快速的贴了上去,右手从左袖里抽出的掷刀完整的穿透了拘束衣没入青年腹部,血,逐渐殷湿了白色亚麻的拘束衣,青年的面孔在短短一瞬的呆滞之后就极度扭曲了起来。

『你!威斯克!你!。。。』

还没等他说出完整的话威斯克就在他腹部转动刀柄剖开了他的腹腔,之后拔出刀贴在他的颈部,在染血刀刃切开喉管的时候威斯克才说道。

【万分抱歉,各位大人的用途也就到此结束了,本人不胜感激】

在青年惊恐目光中威斯克熟练而缓慢的将他的喉管划开,而在拘束衣的禁锢下青年甚至无法反抗,就连用手捂住因血压而喷涌的血柱都无法做到,只能看着自己腹部的脏器冒着温热气息坠落下来,瞳孔中逐渐失去了光彩。

『什么?!』

四周校董们纷纷惊呼,没人想到就在刚才威斯克居然亲手杀死了可以说是阿塔伽提斯学院中最有权力的校董之一。

『威斯克你疯了吗?没有我们的支持阿塔伽提斯不可能独活,况且阿瓦隆术式还没有完全覆盖伦敦,现在的阿瓦隆就像是平面上的泡泡,只在数个特异点上有了连结还没有完全重合,杀了我们你自己没法完成的』

【不好意思,我所需要的只要这样就够了,你们没什么其他的利用价值可供我保留了,另外阿瓦隆和伦敦的重合只要术式发动了之后便是必然,那是高等位面的跌落现象,只要开始了就一定会完成,只是时间问题,这一夜总有一个瞬间伦敦和阿瓦隆是完全重合的,不过那和各位也没什么关系了】

威斯克淡然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只是看着眼前逐渐冷却的青年尸体,轻轻的啐了一声。

【真是丑陋啊】

『等等!威斯克,我们还有庞大的家族势力,你的要求一定会得到满足,你没有必要和我们。。。。』

还没等一个校董说完话,威斯克就打了个响指,霎时黑暗的空间里逐个亮起了光点,每一个校董的面前都相应的亮起了灯光,那是一个个老式提灯的光芒昏暗而摇晃,但令这些活了数百年怪物们恐怖的不是这摇曳的光火,而是提灯旁立着的一个又一个身着黑色长翎羽披风的身影,那是过往的亡灵,带着灼痕的长衣也掩盖不了他们每一个人手里出鞘的寒光。

『不要啊,威斯克,你为什么能命令他们!没有我们你根本不能确定阿瓦隆的确切降临时间,你不可能独占“门”的!』

【我根本就不需要“门”】

威斯克不带感情的简短回答了问题,高举手臂做了个手势后就回过了身子不再看向校董们,而是面向无尽空间的无尽黑暗出神的注视着。

『等。。。。』

惊呼戛然而止,随着威斯克的手势,鸦群们用毫不迟疑整齐划一的动作一齐。。。结束了每一位校董的生命。

【与其丑陋的活着,还不如化作烟花逝去。。。就快好了我的恩师啊300年前大火的延续。。。】

黑暗中除此再没有其他的声音,只剩下十数盏提灯在兀自抖动着忽明忽暗,把男人的身影拉的越来越长。

【可以让被注视的人停止行动的魔眼么】

海尔赛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边走一边沉吟,丝毫不为对手会突然发动能力所担忧。

【听说是魔眼能力者还有些兴奋来着,结果就只是这种程度的家伙】

被倒拖着的刀尖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有着蛇瞳的海尔赛兹逐渐逼近,竖立的瞳孔灿烂的仿佛熔金。

『居然派这么大的人物来处理我,还真是荣幸』

被蛇瞳盯着的男人强忍着自脊背不断上窜的凉气说道,他的眼睛此时也呈现出异于常人的特征,看似普通的眼瞳仔细看去却仿佛有着无数细密的纹理在缓缓展开变换,像是罗夏墨迹测试里的图片,神秘而莫名,然而面对海尔赛兹的双眼,面对那双即使在男人金属领带夹拉丝面微微反射出的影子,也依旧耀眼炫目的让人震撼的双眼,显得是那么单薄而无力。

【5秒】

『嗯?』

面对海尔赛兹突然将刀提起在手里,刚刚惊出一身冷汗的男子显然没能理解她的话语。

【5秒,只有你和我,5秒之后你如果还活着我就离开不再出现】

『喂喂,这样真的好吗,大名鼎鼎的海尔赛兹大人可不能说假话啊』

然而面对男子的质询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继续转动把玩着手里的刀柄,默默等待着男子的回复。

『呃。。。。。好吧,成交』

其实也并没有其他选择的男子只能略作思考应了下来,然后在说出话的同时,猛然睁大双眼试图捕获海尔赛兹。

光的传导要比声音快,由我来开始会有优势,只要在声音传到她鼓膜前用魔眼禁锢住她,完全可以撑个3秒,剩下两秒都不够她接近我。。。。不要想着赢。。。。。不要想其他,只需要5秒。。。就5秒。。。

可双眼之中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有任何海尔赛兹的图像被投射到他的视网膜,连残影都没有。

1秒

肌肉的震颤在男子的面颊表现出来,音波在介质中开始传播。

2秒

海尔赛兹悬停在半空,借着下坠的力量让刀刃以圆弧的线条劈斩下来。

3秒

金属在人体的缝隙间穿行,割裂肌肉群,斩断骨骼,速度之快甚至超过痛觉神经的感知。

4秒

男子听到了风的声音,然后视野旋转了起来,最后一幕是自己无头身子后海尔赛兹正用力甩刀,振掉刃口几乎没有染上多少的血珠。

5秒

刀柄末端和鲤口相碰的声音响起,海尔赛兹则是头也不回的踩着绑带长靴自血污中踏过,在两位同样身着政法部制服的随从早已打开的车门上了车。

每一次都是这样,总是一个人完成任务,任何的队友或是随从也只是她的累赘,她自己就能完成任何看上去几乎不可能的杀戮“完美的武器”这个词汇很适合用作她的形容,怀着对海尔赛兹的敬畏最后看了一眼这座藏在乡村农场里戒备森严的魔术工坊和一地的尸首,坐在驾驶座的政法部成员启动了车辆,火花塞在气缸中迸发火星,引擎轰鸣,然后。。。。一声巨响,火焰和爆风在汽车底盘翻腾而起,在剧烈的爆炸之后汽车的残片从空中挂着黑烟坠落,只剩下驾驶座上被烧的焦黑的尸体趴倒在方向盘上。

暗银的十字在视野里闪烁着晃动,然而Alice知道这不是回忆,不是那犹如破碎玻璃器皿般的回忆,而是在半空中真实闪动着的光影,轰鸣着奔驰的车厢外景色飞快展开又远去,黑暗中是长久的沉默,只有呼吸声在静悄悄的缠绕像是短短时光前,那架飞往日本的飞机上一样。

【Alison,你早就知道了吧】

没有回答,可能是刚刚从过量麻药中苏醒还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也可能是根本不需要语言,海伦更倾向于后者,如果和计划中一样,那么站立于此的不会是她的朋友Alice,而是阿塔伽提斯的初代垃圾处理人,300年前大火的元凶,鸦群的统领。。。仅仅只是“黑羽卿”。

海伦开始一颗一颗的把子弹压入弹匣,小手指勾着连着细细钢丝的铁环,低垂的眼帘看不清她的目光是喜悦还是悲伤。

【你知道我第一次听到你名字的时候想到的是什么吗?】

海伦一边压着最后两颗子弹一边说着,明知道没什么用处却依旧说着,远在车厢另一端的Alice一动不动的宛若雕塑。

【不是刘易斯·卡罗尔的那本书,而是一只鲸鱼,很奇怪对吧,但是那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一只鲸鱼,因为她只能发出52赫兹的声音,她和其他的鲸鱼都不同,这个世界上没人能理解她甚至没有同类接近她,她就这样活了几十年】

海伦说着颠了颠手掌上已经装满的弹匣,缓缓的把它推入枪中,直到发出咔嗒的声音和枪身合为一体。

【我总觉得你和那只鲸鱼一样,孤独,乖僻,不是因为不愿意与他人交流,而是无法交流,说到底还是和那位梦之国的女孩一样,我们,就连整个世界在你看来恐怕都是过客,是一场醒来之后就难以忆起的梦境,毕竟你活过的岁月是如此漫长,漫长的足以冲淡任何情感】

海伦举起枪正对着Alice继续说道。

【然而你又是那么美的让人怜爱的人儿啊,跟在白兔身后的那个女孩可没有你那么漂亮的一头黑发,你保证过的,你会一直相信我,而我也会为你带来你可能最为渴望的礼物——死亡】

微声枪就连枪口焰都那么微弱,一闪即逝,毫无准备的,海伦开枪了,一直勾着铁环的小拇指也一并拉动,随着钢丝的牵引早就布置在车厢另一端Alice身旁的从詹姆斯那里拿来的M84震撼弹,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光和声,然而却无法影响戴着面具和耳塞的海伦,她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将全部子弹倾泻向正前方,这也是她选择这个车厢的原因——强光中即使无法确认对方的身形也可以进行攻击的场地优势。

不过没用多久她就发现了自己的错误,直到自己被正对面的Alice径直冲到身前勉勉强强用射空的手枪架住袭来刀刃的时候才看清,不同于以往的装束,黑色的长大衣外面翻飞着细长的黑色鸟羽,头上则是戴着皮革和金属制的鸟嘴面具,看起来倒像是什么黑死病时期的鸟嘴医生。

【果然,是黑羽卿吗】

刀刃翻转上挑,手枪从海伦手中脱出,还没等她有所反应,另一把刀就贴了过来,刀柄狠狠的砸在海伦的腹部,她后退了几步忍着剧烈的呕吐感刚抬起头刀身就从她的面前擦过,幸亏她条件反射的向后仰身才避免了割喉的命运,然而脸上罩着的面具却被这一刀挑飞,突然变得开阔的视野里,无数黑色的尘埃飘荡,像是如雪如灰般坠落的鸦翎。

【果然还是要近身战吗】

海伦紧咬着下嘴唇踉跄着后退然后看也不看的飞身跃过车厢连接处,到了后一个车厢,连接端的一头海伦摸出了从詹姆斯办公桌上拿来的东西,那是一管晶莹的液体,装在压力注射器里泛着银白的光泽。

【我可不像海尔赛兹那样是格斗天才,即使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吧。。。我也得借助这个东西呢】

有些自嘲的嘀咕了一句也不管Alice有没有听见,她现在甚至都不确定面前这个曾被称为Alice的人如今是否还保有着那个人格,没做多想就把注射器贴近了颈部血管,随着一阵注射感后,视野变得不同起来,火车外景色的变换似乎慢了下来,每一个物件的形状都被扭曲着拉长再拉长,就连之前无法看清的Alice的动作都慢的可以仔细观察,像是影像的慢放似的,这是种奇异的感觉海伦知道这感觉虽然美妙但转瞬即逝,没有迟疑,双手立刻伸到腰间摸出武器向前刺去,这把白精心装饰过的古刀如今已经摘掉了尾端的水音铃,刀首破开空气的痕迹都清晰可见的刺向Alice。

血液的溢出声已经不是第一次听闻了,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如此的哀伤呢?眩晕的感觉已经消失,只剩下面前漆黑的Alice和一片血红。

【果然啊,完全和计划里一样啊】

海伦用颤抖的手指尖抹掉血痕,带着笑容说道,乏力感已经开始泛上来了,海伦努力稳住重心让自己还能稳靠在身后的车厢门上,刚刚刺出去的古刀残片就躺在她的身旁,反射着她苍白的面庞。

那一刀最后也只是挑开了Alice的面具在她白皙的面颊上留了一道划痕,红得炫目的血液从那里流出,像是血泪坠落,而创口本身正在淡淡黑尘笼罩下逐渐消失,古刀带给她的伤痕更难愈合却并不能真正伤害到她,也许要海尔赛兹手里那把小乌丸才能在她永恒生命里留下些许刻痕吧。

【我这样的人恐怕是没法给予你死亡的吧Alison,我只是履行了我的使命而已,我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确定了。。。。我会在这座列车上死去,这就是我的必然】

【没有必然的命运】

意想不到的Alice张开了她紧闭的双唇吐出了这段话。

【我以为不会听到你的声音了,那么现在和我说话的是谁?Alison?还是黑羽卿?我的朋友还是怪物杀手?】

【我就是我,行走在所有历史和假面背后,背负所有名号和身份的我,我一直都只是我没有改变过,也不准备改变,我将一直是起誓的那人,停留在起誓的那天】

【这么说,你还是相信我的了?】

沉默,又是长久的沉默,海伦刚咧嘴笑了笑想要抬起头说些什么,却惊诧的停了下来,因为她看见顺着面颊那道已经快要干涸的淡淡血痕,一粒清流正在上面划出新的痕迹,那个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泪滴此时正像是璀璨的宝石,被不知道什么光芒所照耀而熠熠生辉,从Alice白瓷一样的面颊跌落,直落向无尽的黑暗,落进未来的无尽时光里。

【这样啊,Alison,原来是这样啊,你什么时候能够死去呢,什么时候能够获得那真正的幸福呢,像我这样的伊卡洛斯不可能触碰得到吧,你那黑色的火光,但是我仍旧期盼着,祈祷着你苦痛的终焉】

终于海伦像一个符合她姓氏的基督徒一样合十双手做了祷告,蒙蒙雾气中向着那个将刀刃插进她胸膛的女性祈祷,为她祈祷。。。。同时按下了掌心的起爆器,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光亮两节车厢开始分开,那是铝热剂的光芒,高达2500℃的高温融化了两节车厢的连接处,紧接着还没等Alice反应过来海伦便抓着刀刃将它拔出,然后一把推向Alice,等到Alice回过神来,两节车厢已经拉开了距离,火车头带着Alice脚下的那一节奔向伦敦,而海伦那节却逐渐失速在雾气里模糊起来。

【终于找到了! 什么?永恒! 那是沧海, 融入太阳。 我永恒的灵魂, 关注着你的心, 纵然黑夜孤寂 白昼如焚。】

迷雾里海伦高唱着 让·尼古拉·阿蒂尔·兰波《地狱一季》里的词句渐渐消失,就连Alice大喊出的声音都恍如隔世般朦胧而震荡。

【海伦!海伦·克里斯蒂安!】

曾几何时似乎也曾这样响彻耳畔,那样的凄厉,那样的哀伤。

【别哭啊,傻瓜】

靠着车门的海伦昏昏欲睡,身后铁皮的车门开始躁动,车厢里的怪物们该是苏醒了吧,这样也好,本来就准备这样,就让自己带着这群怪物迷失在伦敦之外的迷雾里吧,这大概能算得上是对自己一点小小的慰藉也说不定。

眼皮愈加的沉重,世界都仿佛溶解了,痛觉疲惫悲伤孤独,都潮水般涌了上来包裹自己。

【某一天当你厌倦了无尽的黑夜,我将情愿成为倾盆大雨中为你点燃的火焰,我将拉住你的手,我将永远不让你离开】

恍惚中,像是长久的回忆突然苏醒,好像在什么时候自己曾经对她说出过这样的誓言。

【看来没能做到的是我啊。。。。对不起了。。Alison,这就是我的“卡塔西斯”(净罪)了】

海伦的脸上流出了一丝丝浅笑,短促的像是一声梦呓,无数过往的灰暗影子终于追了上来将她层层包裹,一切的色彩都在逐渐褪去,只留下了仿佛老相片似的暗黄影像——少女依偎着少女,最终就连这,也在昏暗的火光下化为燃烬。

【她究竟是黑羽卿还是只是一位悲伤的少女呢,老师?】

【那永恒长眠的并非亡者,在奇妙的万古之中,即便死亡亦会消逝,像她那样的存在,像是神明般可畏,却又如同少女般可怜,你看到的一切并不矛盾,也正因为此我才如此祈愿,我才如此痴狂,安息吧我的同志,安息吧海伦·克里斯蒂安,新年晨曦升起之前我想我们共同的祈愿将得出结果吧】

威斯克身旁那位被他称作老师的人,回答了他的问题,模糊的声音里充满了沧桑和悲伤,宏大的令人战栗,然而他的动作却轻柔的像是抚摸,缓缓的将金黄的酒液从雕花的杯中倾倒而出,流淌在阴冷的地面,像是对那位金色头发女孩的祭奠,酒水的镜面反射着两个人的身影,在流淌和晃动的光源下,如同什么莫奈的画作般朦胧而唯美,透着火焰的温热气息,弥散在湿冷的空间,久久不灭。。。。

呐,你听说过这样的都市传说么?当你独自走在夜晚的街上时,回望街边橱窗里的倒影会有一种莫名的惊悚感,像是被什么不可视的东西注视着的感觉,甚至能感到有些许滑腻感的冰冷视线就贴着你的脊柱上行,像是怀里刚刚醒来的毒蛇在蜿蜒爬行。

哈罗德百货精致橱窗的玻璃上一只泛着金属光泽,关节分明的义手按在上面,像是抚摸着婴儿的面庞,镜面反射出安娜斯塔西娅-奥夫娜-伊万诺娃的映像,这一次她身穿有着简单荷叶边的传统英式女仆长裙,白金的长发梳成麻花辫从左肩垂下,冰冷铁手的指尖在玻璃上游走,绘画出奇妙的痕迹,一道又一道连接又断开,然后代替笔尖的手指便悬停在半空维持了很久,终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划下最后一笔,安娜收回手提了提裙摆抬脚向着玻璃迈去,悄无声息的先是脚然后是整体,冰块消融似的没入了镜中,而那坚固的镜面也只是泛起了几丝涟漪后就又继续忠实的反射着光线,只是再不见安娜的身影。

『也许是结束的时候了。。。。姐姐』

『大人,不论怎么样我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帮助,我的妹妹,安娜她。。。。即使付出任何代价我也希望能够让她活下来!』

【我只是一个监督者,无论你有着怎样的愿望,开门的,承受代价的也是你自己】

黑羽卿的目光透过面具看向正站在五光十色大门前,那个有着坚定堇蓝色眸子的女人,张了张嘴却没说出那本应该再一次提起的警告,只是看着,只是看着。

『“门”啊真理啊,我所期望的乃是极近神明领域的冒渎,但我仍希望能将我的至爱拯救』

【被灵骸污染的人会不断腐败下去所以无法治愈只能不断更换脏器直到崩溃的那一天对吧Alison】

黑羽卿身边正握着银色十字的少女突然对她说道。

【没错,真是讽刺啊,本来为了追求魔法而舍弃生命,现在又为了生命而追寻魔法】

【如果连卓娅小姐将自己妹妹的灵魂物质化并固定于人偶上这种事都能做到的话,那这扇门后的力量是不是无所不能啊】

少女出神的望着卓娅和她面前的那扇宏伟壮阔的领域。

【近乎于吧,但是要付出的代价往往都超出了开门者的预想,历史上不多次数的开门,每一次他们都会后悔于自己的愿望,后悔于自己愿望的代价】

【但是我想卓娅小姐是不会后悔的吧,虽然她妹妹的灵骸污染是她们自己的实验一手造成,但是她也能为了治好妹妹而放弃追寻魔法本质,这一魔术师的最大使命不是吗?】

【如果代价只有这些就好了】

黑羽卿歪头看向少女,却只能看见她那充满了憧憬的侧脸,飘荡在空中的金发,和同样荡在胸前的银色安卡。

【不要看,海伦·克里斯蒂安,你只是被赋予“钥匙”这一身份的触媒,不要试图理会施术者的感情,也不要对魔法抱有任何期待,那没什么好的,从以往以来就从未有任何魔法能带来幸福】

可身边少女的声音却轻的出神,像是最轻的羽毛一样仿佛不带任何重量。

【那么Alison,你曾见过的最严重的后果是什么呢,你说见过最让人后悔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将近4000年前的摩亨佐·达罗,那里曾经因为一场最为盛大的仪式失败导致整个城市的毁灭和文明的消失】

【死丘是因为开门的失败造成的?】

【不过不用担心,这一次的仪式比起那时候要小上太多,即使真的有什么不测也只有这座小岛的消失而已】

黑羽卿的话听不出任何的恐惧,好像这座岛屿和上面的所有人的生死都不能撼动她的心灵分毫。

【即使那样的话你也能保护我的对吗?】

少女半开玩笑的问道,一边还贴到了黑羽卿的面前,伸手解下了她的面具,这在正常情况下是异常的不敬,但黑羽卿却没有对这行为作出任何的反应,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的和少女对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早就说过了,从神父领着我见你的第一次起我就说过了,我会成为你的朋友,你的家人,我会成为你厌倦无尽黑夜时为你在冷雨里燃烧的火焰,我会永远牵着你的手】

【10年了,你的怜悯一如既往的幼稚】

【10年了,我的期许从未改变】

【海伦·克里斯蒂安,你只是继承钥匙的无数人之中的一个,你那数十年的寿命于我来说过于短暂,你不应该把感情浪费在我身上】

【如果没有你我也许已经在“教会”那边的什么阴沟里腐烂了吧,我不适合干这行,但我的家族就是这样,不依附于教会我们是无法生存的,然而就在那种时候你出现了,带走了我】

【哪怕仅仅是因为你对“钥匙”的适性?】

【嗯,也许还有我见到你那天照耀在你脸上的光辉的错吧,如果我这一生只能做一件事,只能做出一个选择,那我也会选择拯救你】

【在你看来永恒的生命更像是一种诅咒?】

【我的年龄哪怕放在不是魔术师的人群里也算不上年长,我不可能理解你的岁月,但我依旧能看见,从你眼睛里透出的由衷的悲伤啊】

【时间治好了忧伤和争执,因为我们在变化,我们不会再是同一个人,一点点小事就可以安慰我们,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可以刺痛我们,在时间的冲刷下人的情感如此脆弱】

【而我又是多么期望能将你拯救】

【不要做傻事海伦】

【现在大门就在我的面前,我怎么能停下脚步呢?我的意义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啊,也许从今天之后你再一次仰望星空时将不再孤单吧】

【停下海伦】

少女说着有些意义不明的话,一步步坚定的向前走着,她每走一步每接近那虹色的真实一步,她的什么就好像在减少,那是一种作为人的存在在削减,很快她甚至越过了在她之前的卓娅,在那片没有距离和长度这样计量单位的领域里只有黑羽卿能感觉到,虽然少女仍旧还在她身边和她交流可意志却漂流向着门内前行。

【停下,快回来,不要去接受门里的东西,快回来!】

【这不是我的一时兴起哦,Alison,从拿到这把“钥匙”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准备好了,我已经看见了我的代价,而我也很乐意为你付出它,再见了Alison,这就是我的“卡塔西斯”(净罪)了】

少女的形体也终于如同崩溃的雪雕般渐渐消融了,她的存在乃至存在过的证据都在消失,可即便这样她的嘴上依旧带着残花般的笑容,颤抖的双手依旧捧着暗银的安卡如同捧着火红的心脏。

【我的愿望啊。。。。愿Alison能有着人应有的死亡。。。】

少女祈祷着消散像是从来没存在过。

【不,海伦!海伦·克里斯蒂安!!】

蓝色的火花在空间中闪灭,黑羽卿尚能感受到少女那樱花瓣似薄唇轻吻在面颊的触感,手却怎么也无法抓住那双折断百合般白皙的手,少女在她面前凋零,像是飞花,像是残虹,更像是扑向烈火的飞蛾或是撞进蛛网的美丽蝴蝶。

【你总是这样,擅自的牺牲自己,却从未考虑过你对我的意义。。。。海伦·克里斯蒂安】

气息颤抖着从腹腔颠簸到胸膛,再轻轻的从齿缝流出,扩散到冰冷的空气中。

Alice抬起头看向车厢的外边,火红的天边将近在咫尺的伦敦映得犹如白昼,镜中的伦敦已经在燃烧了,和300年前一样,熊熊的大火中走出了黑色的身影,羽毛飘飞,鸦群自火焰中走来,也和300年前一样。

雾气,雨水,倾盆大雨,世界都仿佛互相映衬着倒射着,就像是用无数镜面重叠组成的无尽回廊,璀璨的星空不见踪影只有肩膀被雨水打湿的少女依旧前行,义无反顾。

【水和镜是连结两个世界的关键,而今天燃起的大火将更甚于300年前,雄伟的火焰连雨水也无法熄灭】

男人的吟唱如同最隐秘的细语在空荡的殿堂里回响,不用看他也知道那人正向着自己前行,不用听也能知道那沉寂心脏的跳动,不用想也知道那被雨水润湿的黑色身影是如何动人。

【仔细看看她吧,这个女人叫莉莉丝,即使没有了那飘逸的长发也依旧让每个人为之倾倒】

【畏惧吧!那便莉莉丝、伊西斯、是世界的黑暗之魂。她命中注定要使人类恐惧,是难以捉摸的、不吉的、未知的存在,这就是她,颤抖吧!如今她将再次出现,颤抖吧!】

像是恶魔的细语,像是尸体上的蠕虫,令人不快令人畏惧的话语在男人舌尖倾泻,那是赞美更是咒怨,那是斥责更是爱怜。

无数的黑影占据了街道,雨水落进去就像是落进百年浓墨完全稀释不开,无数张面具后是无数不可见的面庞,面具上的表情或喜或悲有扭曲也有平和,唯独静默是他们的共通点,他们伫立着凝视着,观察着梦呓般交谈着,细小的声音在倾盆大雨中泯灭于无,可他们依旧交谈着,漆黑的身躯延展着占据了全部空间像是啄食盗火神明肝脏的黑鹰,又像是无名殉道者的集群,黑衣的少女从黑影中穿过分明就像一颗石子被投入汪洋,可这石子上又像是包裹了什么如同拥有一片不可侵犯的领域一般,在她周身,在她走过的道路上没有一个黑影站立,随着她的前进黑影们避开她,像一把斩开黑色浪潮的利刃像是分开尘世红海的圣人,每一个黑影都围绕着她趋行,所到之处千军万马无人不退,可那些黑影们啊,那些渴血的黑影们啊,即使避开她也从未移动目光,就是那么一边凝视着一边窃窃私语,如同饥渴的野兽望着火光,如同邪魔环绕天神,一边憧憬又一边畏怖。

Alice经过所留下的空白很快就被更多的黑影所弥合,然而望着她的视线却在她走出双目能及的距离后依旧张望,无数有生命的无生命的眼睛注视着她,在这个扭曲的燃烧着的镜中伦敦里,在支离破碎胡乱接驳的街道里,在漫布血腥气味的异界里Alice准确无误的向着中心前进,向着本不应该存在于伦敦正中的阿塔伽提斯行进,那里正是中心那里正是原点正是远离尘世的静谧理想乡,正是阿瓦隆的所在。

与此同时另一位少女也在向着那里,又或是说向着Alice所在的方向过来,绯红的长衣在泼洒的血液中翻飞,流光的刀刃劈开黑影的假面露出其中苍白的诡异面庞,割裂黑袍下畸形的身躯,向前向前向前,少女就是一把刀,一把切割的兵器,如果说Alice是一把切入水流的薄刃,那她便是正面拦下浪潮奔流的巨剑,无论是飞扑向她的手持利刃的黑影还是即使残缺不全也摇晃着试图啃咬的黑影,她都一一切开,没什么能阻挡她的步伐,没什么能拦住地狱巨镰,没什么不在那之前消散,并不论是否曾拥有生命。

【真是强啊,人鱼不能阻挡啊,是啊在岁月之前不朽如人鱼也会消弭于虚无,但是过早的让她们碰面可就不好了。。。威斯克】

声音听着像是能辨别出海尔赛兹的位置一般对着威斯克下出了命令,而威斯克也并没有应答只是鞠躬,然后倒退几步消失在了黑暗里。

连着查令十字街一头的变成了贝克街,继续走下去却又通到了罗素广场,整个伦敦的街道都是混乱的,被打成了一片片碎片随意拼接,如果能看到全局的话甚至还可以发现这些碎片正不断移动换位着,这座城市整个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

海尔赛兹一刀将面前的黑影斩成两段,又头也不回的收刀后刺从自己腋下斜上刺出贯穿了一个黑影的喉头和下颌,然后拔出刀尖回转身形利落的砍下它的头颅 。

这是最后一个了,从汽车爆炸里逃出来之后海尔赛兹带着仅有的一个政法部成员急匆匆的赶回阿塔伽提斯,而刚一进入到伦敦城内她们就发现了异样,厚重到像是工业时代的甚至有些粘稠的雾气不断游荡着,原本的晴空也变得瓢泼,更加诡异的是本来正要横穿伦敦前往学院的方向却发现根本没办法像往常一样凭借对道路的记忆前进了,她们刚刚经过大本钟却发现大英博物馆就在眼前了,而泰晤士河就在海德公园正中间流过把公园分成了两半,只是组成她们脚下这一半的还有一部分属于摄政公园和板球场,扎眼的大理石拱门孤零零的长在草坪上,一群群戴着各色半脸面具的黑袍人影悉悉窣窣的聚在一起,更多的又聚集过来一层压过一层像是抢食腐肉的虫子,集体蠕动着簇拥着什么,而就在海尔赛兹绑带长靴踏在地面的一瞬间黑影们狂热的动作就恍然静止了,沉默,连一丝声音都没有,连雨声都像远去了变得若有若无,黑影们集体转过头来看向她,就像是被打扰了邪恶仪式的疯狂信徒似的,无语的看着海尔赛兹,露出了原本被它们簇拥着的东西。

那是。。。人。。。或是曾经是人的残留物,一只断手上还残留着几片算是完整的皮肤,其他的地方早就变得面目全非,胸膛被剖开肋骨被蛮力撑开如同花一般的形状,里面的脏器散落一地大部分已经被啃食接近殆尽,只有白骨森森,而那双空洞的眼窝依旧望着天穹如同被烤进什么派里死不瞑目的鱼。

【人鱼?只不过是个名字而已,又不是童话故事不要抱期待才好呢,这东西连僵尸都不如只是一群野兽而已】

面对摇晃着逼近的黑色波浪,海尔赛兹拍了拍身边这位入部没多长时间的政法部成员的肩膀,轻细的嗓音嘲笑着那些只能徘徊于生死夹缝的可怜怪物,然后便是拔刀,砍出,振血,回转突刺,斜切,横斩,动作行云流水每一刀下都有黑影被切开,黑红的如同石油的肮脏血液泼在大雨淋沥的街道上,绽出一片片写意的墨痕,那舞动在黑影间的绯红少女正是挥舞着名为刀剑的画笔的创作者,真是地狱镰刀的具象,丝毫不像是刚刚才在汽车炸弹中逃生的人,一个又一个嗜血野兽纷纷被破坏的支离破碎再也没法攻击变成满地不可名状的颤动肉片,变成单纯的牙齿,毛发,血肉的混合物。

直到斩杀了最后一个人鱼海尔赛兹才猛然停下动作,那毁灭的步伐在雨中戛然而止简直像是被切断了线的木偶,她没有像平常一样在尸体或是靴底擦掉刀身的血迹,只是将它直插进面前的泥土中任由雨水将粘稠的黑血冲刷,少女则是拄着这把刀久久没有动作。

『部,部长!』

良久那个政法部员才从震惊中恢复发现了海尔赛兹的异样,那满地黑血里竟然有着一缕缕嫣红,正对着大理石拱门海尔赛兹的脚下一滩小小的血泊正在汇集,那不可能是被人鱼所伤,那些人鱼甚至没有一个能碰到她,那是汽车爆炸时的碎片,一片车身的残片在海尔赛兹将自己从车内扔出去时嵌进了她的小腹,如果不是自己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然而这一路上海尔赛兹从未提起这伤,渗出的血水也被绯红的军礼服遮掩,直到刚刚和数十个人鱼的争斗才让伤口裂开喷出如此之多的血液。

【别愣着,给我颗子弹,还有防风打火机】

海尔赛兹镇定的话语将慌神部员的意识拉了回来,连忙服从命令从子弹包里摸出颗手枪子弹小跑着递给海尔赛兹。

海尔赛兹松开刀把,单膝跪在刀前,撕开腹部的衣物露出了那个触目惊心的可怕伤口,铁片早就被拔出伤口还用纱布和绷带做了极为简单的包扎,该是她在回伦敦的火车上的卫生间里处理的,然而一直守在门外的部员甚至都没有听到她为此呻吟那怕一下,这个少女的神经简直是钢铁铸造的。

海尔赛兹拆下早就沁透鲜血的纱布把它扔在一旁,伤口里又开始一股股的涌出血水了 ,海尔赛兹并没有过多的审视那里,早在火车上她就检查过了,没有深到脏器所以。。。她脱下早就被血液染色的白手套拢了一把地上湿润的土壤敷在伤口周边,细心的做成火山口状,接着掏出小刀撬开了刚刚拿来的子弹,将弹壳里面的火药倒在了泥土中央的伤口上,无疑那是不亚于再受伤一次的剧烈刺激,就连海尔赛兹也皱了一下眉头,等到刺激感过去后她将小刀叼在嘴里紧紧咬住刀柄,然后对着部员伸伸手示意他将打火机递过来。

『部长!这样太。。。。』

没有回应只是继续伸着手,乌木般漆黑的长发在雨中低垂,白皙的皮肤上满是血痕,望着这样的少女,部员只能战栗着,努力不让自己的手发抖,把那个黄铜壳子蚀刻有学院美人鱼徽章标识的打火机递到了海尔赛兹手里,燧石擦的一下碰出火花,防风打火机的火焰在雨里飘摇着并不熄灭,火炎跟随着她的手掌逐渐向下,最后在小腹停下橙黄的火舌只是在黑色的粉末上舔舐了一下,接着就是轻微的爆炸声,灼烧声,皮肉融化的蛋白质焦香,条件反射的痉挛,贝母似整齐洁白的牙齿在刀柄留下深深咬痕,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海尔赛兹才松开了口中的小刀,小心的清理已经被烧灼合口的伤处边的泥土和残余的焦黑,一边用刚刚撕开的衣物再撕成条状进一步包扎伤口,一边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用平常语气对着部员说。

【你才刚来政法部一个月吧,你不适合做这个,我会开除你的,在那之前想好自己的下一个工作吧】

还没等部员辩解什么,海尔赛兹就又说道。

【当然那前提是你我能活过今天】

像是为了呼应她话语一般,更多的黑影出现了,涨起浪潮似的围了过来,其中还混杂着几个不太一样的黑影,他们没有穿着黑袍而是鸟羽的黑色披风,带着长长的鸟嘴面具而不是半脸面具,他们手里都拿着饱经风霜的古老兵器,是他们,鸦群来了,食腐的黑鸦们聚集而来,来狩猎受伤的毒蛇,海尔赛兹现在要面对的不仅是那些异形怪物,还有那些本应该杀戮怪物却和怪物一同杀戮的乌鸦们,面对早该在300年前那场大火里落尽的Alice的黑色翎羽们。

火焰燃的更旺了,魔女们的华尔兹逐渐步入高潮,沸腾大釜里翻涌的不知是浓烈的恶意,还是精纯的令人迷乱的“█”。

【呐神父哟,可以给咱让条道出来么】

阿尔弗雷德神父面前的少女一头白发,对比她娇小身体而显得宽大的和服几乎拖在地上,这座黑夜的死城里纯白的少女宛如虚幻似的飘行到他面前。

若不是看到她脚下堆积如山的人鱼残片的话还真是让人想要拥抱,保护的一位幼小少女,然而只需看到她舔舐嘴边鲜血的动作,咧嘴微笑时露出的虎牙,和她那手指尖延展出来的亮晶晶的泛着血色的钢铁丝线便可以知道,在这座猎场般城市里她不是猎物而是猎食者那一方。

『白夜卿』

穿着满是划痕充满厚重感皮革风衣的神父沉吟着,他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把对面的少女完全笼罩在内。

【吼?或者说是要打一架么?咱倒是可以奉陪哦,只是。。。】

少女有几分挑衅意味的勾了勾手指,让一滴浓稠的黑血顺着钢丝缓慢滑落,淡蓝色的眸子却望向神父身后,那一群有着各种肤色各种发色的人,他们瑟瑟发抖有的还满身伤痕。

『暂时休战吧,白夜卿,前进吧你这个怪物,在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

男子挪动身躯给白让开了道路,转而站到了那群来自世界各地前来观看焰火的不幸游客游客的人群里。

『以后还是要和你们这群家伙厮杀的,记住了』

【真是让咱期待啊,不过像汝这样好不容易来到阿瓦隆却只顾着从人鱼手里保护意外闯入者,汝的那位蠢弟子怕是会嘲笑汝呢】

白扬长而去,临走时歪过头对阿尔弗雷德神父说道,嘴角笑容更甚。

『马尔科啊。。。。他迟早会明白的,他那么醉心于自我早晚会咽下恶果的』

神父低声嘟囔着,回过身用手里的弯刀狠狠劈开了一个人鱼的头颅,脑浆还是什么别的东西溅到皮革风衣上发出了“嗤”的一声,这些人鱼的体液竟然还是有腐蚀性的。

『没完没了的冲过来,还真是地狱般的光景啊,那个人。。。到底在制造什么。。。』

面对再次涌过来的人鱼神父无暇再去思考,只是劈砍斩杀,保护身后的人群,至于那些人的恩怨,还有自己刚刚放走的那只怪物的讨伐,都是今夜之后的事了,现在他要做的也就只是他一直在做的——杀死怪物保护人类。。。。仅此而已,这也是能使他忘记自己罪恶的唯一方法了,忘记那座孤儿院的所有罪恶。。。。

面对着切过来的刀刃,海尔赛兹不退反进在千钧一发之际偏头躲开锋芒,只有几捋黑发的末尾被削落飞散,手中的小乌丸在和对手身形交错的瞬间斜切斩断了双膝,随后在对手还未反应过来失去重心的坠势之前,右足前踏一步旋风一般再次回转身子右单手从下向上逆袈裟斜斩,接着面对前后同时袭来的另两个对手海尔赛兹毫不慌张,径直向前用右肩顶住刚刚所斩杀“鸦”的尸身一个震肩发劲将尸体抵出,并以右足为轴转身前滑步后足前移靠前足踵,瞬即左足发力撑地右足前跨一步双手持刀刺击对手的心窝,闪电一般贯穿后拔出小乌丸那如同直剑一般的刀尖再次回旋,短奔数步低矮身形双手振举刀于头顶沿着中轴线劈下,而这时那具遮挡了视线的尸体才刚刚在对手眼里消失,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海尔赛兹的刀锋便已经卷携着万钧之力而至,“鸦”直接伸出了左臂想要以伤换伤但海尔赛兹根本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先是左臂之后是沿着面部正中向下分毫不差的将他整个剖开,脏器和污血倾倒下来哗啦啦的淌了一地,很快又被雨水冲刷漫散开来,海尔赛兹用刀拨开面前这个被纵切成两段也依旧站着的尸体,向斜下挥刀甩掉刀身上混合了雨水的黏腻黑血,此时腹部的剧烈刺痛再一次涌上来使得她蹙了一下眉头,但并没有其他表现继续站稳了身子向前走去,除了地上躺倒的这几个刚刚斩杀的“鸦”黑袍人鱼的尸体更是堆积如山,并且从火焰中更多的人鱼也在翻腾着向这里堆积,聚集,“鸦”还有至少五人仍未受一伤,这些家伙和人鱼一样。。。甚至更好——他们似乎没有痛觉而且回复力在人鱼之上,如果不是像刚刚一样整个劈砍成肉块即使断了手臂还是腿脚他们都还能长出来,最可怕的是他们不像人鱼一样只是野兽,他们懂得战术,配合,以及相当程度的杀戮技术,他们每一个人都曾经是能以人类之身狩猎怪物的高手,现在他们都获得了怪物一般的力量和能力,但他们依旧是猎人不是猛兽,要对付这些老练的持有武器的猎人可要比起狩猎无脑怪物们难得多,更何况。。。

海尔赛兹看了一下自己身后正在给那个心脏被贯穿但依旧挣扎着要站起来的“鸦”补刀的政法部员摇了摇头,真是不利的状况啊,受伤情况下还要带着这个包袱对战“鸦群”简直没有比这更加凶险的状况了,然而就在这种气氛下,浮现在少女嘴角的却不是其他什么表情,只是简简单单的。。。微笑。。也许是喜悦吧。。。在这种状况下仍旧没有一丝认为自己会输的自信和对杀戮的渴望吧,少女像蛇一样伸出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嘴角崩溅上的黑血,感受舌尖被腐蚀性血液刺激得轻微麻痹感,海尔赛兹再次举刀对敌,歪过头任由被雨淋湿,黑绢般长发垂下,绯红的长礼服在风中猎猎作响,衣服上金线绣成的图案不时闪烁反光,威风凛凛有若天神,少女一人而立气势却堪比万马千军,而这少女也就真的有一战千军之力。

看到这凛然的景象就连“鸦群”们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真强啊』

『这就是成果吗?』

『也许真的能。。。』

『简直像是那个人』

『这就是。。。。“镜”』

乌鸦们窃窃私语,毒蛇昂首而视,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这个蓄势待发的时刻,不远处的已经目力能及的阿塔伽提斯学院似乎发生了什么一阵巨震,乌鸦们纷纷侧目。

『门。。。。开了?!』

『是谁?』

还不等他们的话语落下海尔赛兹已经到了,刀光凛冽,不过却没有砍到任何一个人,五个老练的乌鸦轻松的避开一边轮流格挡一边急促的交谈。

『谁背叛了誓约?』

『威斯克,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门。。。』

海尔赛兹的刀愈加的快了,她要在自己伤势更加恶化之前斩掉这几只乌鸦,面对这细雨般密集,柔风般缠绵的刀光乌鸦们渐渐无暇分心,五道黑影和一抹绯红缠斗在一起,舞蹈在一起,厮杀在一起。

急促的弹雨精确的只倾泻在了乌鸦们身上,海尔赛兹利落的滑出弹幕范围警惕的将刀尖指向来人,却只听见口音有些奇怪的英文响起。

『海尔赛兹大人,我想现在我们并不算是敌人』

身着长裙的安娜站在那里手里双管猎枪的枪口漫着硝烟,那样密集的弹幕不可能由这两把枪发出,她脚边还散落着其他6把双管猎枪。。。就在短短一瞬她居然用八把枪同时做出了攻击铁灰色的义手反射着昏暗景色中属于海尔赛兹的那一缕绯红。

【有趣的攻击手段】

海尔赛兹不置可否,只是向着那几个虽然被霰弹炸的血肉模糊但依旧蠕动着试图爬起来的几个乌鸦,手起刀落结束了他们早该结束的生命。

『只是自动射击的装置而已,对于基本上完全义体化的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只有你一个人?日本那时和你站在一起的那个老人和“白夜卿”在哪?】

『您说的是忌村先生的话,他并没有来到这个伦敦而是依旧在京都代理菅原大人的事务』

【也就是说那只白色的怪物也来了吗?】

『菅原大人此时想必。。。正在和“教会”那边的人战斗吧』

安娜说着望了望阿塔伽提斯那边的方向。

【虽然都知道她和“教会”积怨已久但在这个时候?】

『这点还是请您亲自去确认吧,我的使命就是为您开拓出向前的道路来』

随着安娜一个挥手树林里密密麻麻的走出来大量全副武装的女仆,每一个都和安娜一样穿着仅有简单荷叶边的传统长裙女仆装,手上拿着各式武器,但是只要仔细观测就可以发现那些人的眼瞳中没有一丝神采,只是呆滞的目视前方。

【这个数量的人偶军团?原来你藏在日本的这些年里都在做这个】

『一切都是为了今天,虽然生命体想要进入这个镜中伦敦需要触媒和仪式之类的麻烦操作,物品却会被忠实的复制进入这个世界,虽然大部分是以错乱的形式,但只要事先计算好就可以在您的必经之路上藏好这些战斗人偶只等到阿瓦隆降临后再启动她们』

【和威斯克他们的人鱼一样你也事先给自己准备了一支军队,所以我可以认为你是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吗?】

『随您猜测,毕竟今夜一切都会得出结果。。。。您现在唯一的要事就是向前,冲出重围。。。。』

海尔赛兹凝视了安娜好一阵子轻哼了一声回过身去,提起刀绑带长靴踏在水中溅起花朵。

【别愣神了,跟紧我如果不想死的话】

听着她的召唤年轻的政法部员匆匆跟了上去,少年跟在少女的身后向前飞奔,踏过死骸,怪物,鲜血,雨水,和散落的黑色鸟羽,向前向前,直向着那逐渐清晰起来的宽阔中庭,向着站立在无数黑色怪物中心的那黑的更为纯粹的少女。

安娜的人偶们在黑袍人鱼的滚滚浪潮中开辟出了一条道路,海尔赛兹和那个部员则是在这条分开的棉条般的路径上狂奔,直到那个最为显眼的少女面前。

海尔赛兹才渐渐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拖曳着小乌丸向靠拢了几步后站定,绯红的衣物被风吹的更加凌乱了,而她细长的蛇瞳之中只有面前的同样站在风中雨中的两个人——拄着长柄镰刀手提昏黄提灯的灰袍阿什莉,以及一身黑色鸟羽披风和同样黑的深邃大衣的“黑羽卿”Alice。

三人相对而立站成三角,衣物飘飞,目光肃然如果再加上一旁翻涌的人鱼和战斗人偶组成的浪潮的话,俨然是一幅神魔的大战,无数旗帜和长枪肃立,嘶吼和血腥混杂,不由得让人想起人鱼之馆地下的那幅油画,那幅米开朗基罗的《最后的审判》,想起画里扭曲的斗争的,挣扎的痛苦的,肉体与灵魂,那正是对这异界魔境的绝佳诠释,一个扭曲的,沸腾的魔女之釜,一个痛苦的炼狱,而位于这炼狱正中,枪林之前的那漆黑天使,那是被称为莉莉丝的原初黑暗,也是被叫做Alice的纤细少女,这一夜也正是最终的审判!对神,对魔,也是对人。。。。。

夏天最后一朵玫瑰

还在孤独地开放;

所有她可爱的伴侣,

都已凋谢死亡;

再也没有一朵鲜花,

陪伴在她的身旁,

映照她绯红的脸庞,

和她一同叹息悲伤。

我不愿看你继续痛苦,

孤独地留在枝头上;

愿你能跟随你的同伴,

一起安然长眠;

我把你那芬芳的花瓣,

轻轻散步在花坛上。

让你和亲爱的伙伴,

在那黄土中埋葬。

当那爱人的金色指环,

失去宝石的光芒,

当那珍贵的友情枯萎,

我也愿和你同往;

当那忠实的心儿憔悴,

当那亲爱的人儿死亡,

谁还愿孤独地生存

在这凄凉的世界上!

END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