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伦敦,寒冷、潮湿的微风拂过面颊,拨弄着空中缓缓飘落的纯白雪花。
银色绒毯一般的地面上,只有一串从远方延伸至此的脚印。
在微弱的晨光中,如同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一般,向着未知的彼方静静前行。
相互依偎着前行的两人,搀扶着彼此,行走在这陌生的街道上。
金发的她,将微红的脸颊贴上他的肩头。白色的薄雾一团团地在两瓣轻启的朱唇之间随着温暖话语映照在他的眼前。
黑发的他,用右手环绕在她的腰间,金黄色的发丝带着熟悉的体香,撩拨着被这异国陌生的空气刺激而变得敏感的鼻腔。
此时此刻,若是能拿起相机,记录下这美丽的画面,也许就能将这战争中来之不易的小小幸福——自己无数次渴求的、哪怕是世上最短暂的幸福——定格在这永恒的瞬间...
纵使是隔着厚厚的毛呢外套,也能感受彼此的体温...
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块肌肉和骨骼,只要闭上双眼,就能清晰的映在脑海。她从未如此地为自己的天赋而骄傲,不再是教科书上那死板的图例,也不是解剖教室里那些充斥着消毒水和防腐剂味道的残片。第一次,如此感谢上天赐予的这份礼物...
微风渐弱,雪花稀疏。
道路尽头的转角,一栋3层的建筑渐渐出现。曾几何时,相纸上那遥远而陌生的英国建筑在满是幸福与期待的二人眼中是那样的温暖和美丽。
毫无预兆,女子离开了他的身边,舞蹈一般地转过身体,纷飞的秀发在晨曦的映衬下如金色麦浪在温暖的阳光下起伏。就在他担心她在湿滑的台阶上摔倒而张开手臂之时,她那猫咪般撒娇的声音再次响起:
“Mostloving mere folly... ...”
她那洁白纤细的手指已然握住了门口的木质扶手,顽皮的用短靴轻轻扣击着台阶。如花一般盛放的笑颜,在冬日的第一缕朝阳照耀下是如此美丽,美丽的让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轻轻地为她弹去头顶的雪花,用手梳理着那美丽的金发... ...
“杰奎琳,我们终于到家了,我们的新家。”
她不满的鼓起脸颊,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捧在自己胸前。
“真名,这种时候你该做的事情,难道不是给我一个拥抱?”
“对不起”他紧紧地将杰奎琳抱紧在怀中。
在这雪后的清晨,在这陌生的街头,两人深情地拥抱在一起,嘴唇重叠... ...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一下——”
意外出现的陌生声音提前打断了这对年轻男女即将到来的热吻,两人僵硬地抬头望去...
不知何时打开的公寓门口站着一位40岁左右、身穿宽松的居家服的女性。表情略带一点尴尬的妇人轻轻整理了一下披着的毛纺披肩,对着面红耳赤的两人继续说道:“我是这里的房东,请问二位是杰奎琳·维希·格尔小姐和叶真名先生吗?”
“是的...”杰奎琳连忙离开叶真名的怀抱,向着妇人伸出右手,“杰奎琳·维希·格尔,来自普罗维登市。很高兴见到您。”
“欢迎二位来到伦敦,格尔小姐,我是伊莎贝拉·摩根。请进吧,两位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温暖的公寓、略显昏暗的廊灯在玄关投下模糊的光,室内的空气如此温暖,让杰奎琳早已适应了寒冷的身体感觉到轻微的胸闷。
走廊一侧,看似餐厅的房间深处飘来一丝油烟的甜腻香气,似乎是有人在准备早餐。
外祖父无数次提起的童年味道,陌生的英国料理,真名会不会习惯呢?
杰奎琳侧头看着身后用冻僵的手指和鞋带陷入苦战的叶真名,不禁苦笑...
“摩根夫人,” 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响起, “白崎小姐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我稍后会送到楼上。”
杰奎琳踮起脚尖向着门内看去,一位穿着格子衬衫的中年白人男子腰间系着粉色围裙,正在将餐盘端上餐桌。
“不必了,劳伦斯” 伊莎贝拉走进房间,从名叫劳伦斯的男子手中取过早餐。“我正要带两位去三楼,就在白崎小姐隔壁,你去准备车子,咱们今天还要去一趟格拉斯哥。”
“劳伦斯是我丈夫的学生,现在在博物馆工作。劳伦斯,这是我之前提到的杰奎琳·维希·格尔小姐和她的男朋友叶真名先生。”
“杰奎琳·维希·格尔,外科医生。”杰奎琳简单地向劳伦斯打过招呼。
“托马斯·爱德华·劳伦斯,很高兴见到您,美丽的女士。”
劳伦斯解下围裙,一边取过桌边的外套,一边向依次从门口通过的杰奎琳和真名点头。
走廊尽头的楼梯略显狭窄,一侧的地下室入口被浓重的黑影填满,紧跟着杰奎琳踏上楼梯的叶真名转过头,强迫自己无视那片让人胃疼的黑暗,最前方带路的伊莎贝拉已经走上了第一个转角的平台。
“二位的行李是1月9日送到的,因为第二天是礼拜日而耽搁了一点时间,所幸总算在前天完全按照二位的要求布置妥当了。”
“非常感谢您,”杰奎琳回头拉过面色略显苍白的真名的手,紧跟着伊莎贝拉踏上了第二段台阶“因为战争,大部分航班都被取消了,我们也没想到能如此幸运的遇到一艘愿意接收临时乘客的游船。”
楼梯一侧的墙壁上,挂满了古老的油画和黑白照片,无不给人一种历史的沧桑感。
“忘掉战争吧,”在楼梯尽头的伊莎贝拉转过身,面向刚刚踏上三楼走廊的两个年轻人,“再次欢迎二位的到来——欢迎来到这块和平的土地。”
叶真名坐在床边,望着窗外覆满白雪的街道,房东女士的汽车声渐渐消失在街道深处。
和平,并非仅仅是在这宣布成为中立国的不列颠,真正的和平何时才能降临?
“喂!真名?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杰奎琳一边费力的扯下打底裤,一边看向眺望着窗外的叶真名“嘿,伙计?...老兄?”
耳垂上传来的刺痛让陷入沉思的真名突然一惊,杰奎琳坏笑着从背后紧紧环住他的腰,薄薄的双唇伴随着熟悉的呼吸声在耳畔划过... ...
“亲爱的...”如同猫咪一般的杰奎琳用脸颊蹭着叶真名的肩头,“休息一会吧,我都快冻僵了...”
... ...
钢琴声打断了叶真名的浅寐,他从床上坐起,替身边熟睡的杰奎琳盖好赤裸的上身,静静地聆听着... ...
“Requiem in D minor, K.626”不知何时醒来的杰奎琳用手轻轻在真名后背上敲打着节拍,“莫扎特的遗作...”
冬日的阳光穿透白纱窗帘,优美的钢琴声如流水般穿过无尽光阴中这仿佛被定格一般的瞬间。
此刻
她、他与她的故事,还未真正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