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0年，清国，岳州；君山岛。
“走！快走，快点！”一群清廷官兵拿着弯刀和火枪驱赶着君山岛上的百姓。
“干什么，你们！……”一个老农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士兵踢倒在地，“要你们走就快走，不走老子让你蹲大牢！”那士兵一脸横肉，手拿火枪大骂道。
“还有没有王法了！连年天灾，瘟疫；赋税徭役多我们也忍了，但我们究竟犯了什么罪让我们离开！”一个年岁约莫七八十岁的老妇人对那群官兵哭喊道。
“少废话老东西。”一个手持弯刀的军官一脚踹过去，“爷爷没要你们命就不错了！”
“洋鬼子都打到家门口了，你们不去打他们，还我们家业，反倒来害我们”一个庄稼汉和一个士兵抢着自己的被褥，边 抢边骂，“他奶奶的，你们还是当兵的吗？你们吃的我们喝的我们却来害我们，你们就是群狗娘养的畜牲！”
那个与他抢被褥的士兵大怒，他松开手，庄稼汉因为拉力过猛，一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他奶奶的，老子剁了你。”
士兵拔出腰间的弯刀就向庄稼汉砍去，但马上就有一只手抓住了他。
“谁！”士兵愤怒的回过身，却发现是他的哨官，离开放下了刀，“大人！”他立刻行礼。
“你这个蠢货！”那哨官恼怒的给了他一巴掌，“你忘了谭大人的吩咐吗？不准伤害百姓，不然我们别想吃皇粮了。”
“奴才知错了，大人。”士兵哪还有当时的气势，立刻唯诺起来。
其他士兵们不停地催促百姓立刻带好家眷离开，不走的就拳脚逼迫，百姓们怨言满腹但只能听从。
洞庭湖畔上，离君山岛不远的湖面漂了一只小舟，一个白衣男子坐在小舟船头，在他面前则摆了一盘茶具。男子紧闭双眼，左手不断地抚着自己细长的胡髯，右手端着一杯茶，细细品味着君山银针。
男子虽在品味，但他喝茶很快，不一会儿一壶茶就被他喝完了，男子也睁开了双眼，看向不远处的君山岛。
“佑生。”男子头也没回，淡淡得喊道，立刻从船蓬里走出一个同样穿着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年龄约莫十四五岁，长的非常秀气。他端着一壶茶小心地走到船头。
“师父。”年轻男子恭谨的帮他师傅把茶沏满，随后把茶壶放在托盘里，将那空了的壶拿了起来准备再烧。
“佑生”男子开口道，“为什么今天的茶味道这么淡？”
“回师父”佑生放下茶壶，恭谨得回答道：“今天的茶叶价格涨的很高，弟子的钱不够，买不了原来的量。”
“茶价上涨你知道为什么吗？”男子接着抿茶，问道。
“回师父话，当今朝廷刚刚剿灭长毛，准备重整绿营，修训新军，故在各省发出告示，抓壮丁服役；再加上洋人日益猖獗，朝廷主张师夷长技以自强，把各省许多田地，茶园改成了工厂造洋枪洋炮，土地少了，种茶的人丁少了，茶价也就高了。”佑生回答道。
“佑生，你说的这些，朝廷高官能知道，商贾士绅能知道，就连市井乡夫他们也能知道的；我要听的，是他们都不知道的。”
佑生一愣，他没想到师父会这么说，难道答案不是这些吗？难道不是因为朝廷官员的腐败才导致这样的结果吗？自古以来每个朝代的没落不都是因为朝廷内部的腐烂而耗尽了气数的吗？
“弟子愚昧，还请师父赐教”佑生向男子恭敬地行礼请教道。
“茶价的上涨，只是一个方面；其实，现在大清之所以变成这样，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一样东西”男子放下茶杯，“而这个东西，只赋予在一个人的头上，你知道是谁吗？”
佑生思考起来，一样东西，一个人，却影响了整个国家……难道说……
佑生的表情顿时惊讶起来，“难道说……师父，那个人，他是……皇……”
因为恐惧，佑生没有完全说出来，但他从师父的眼神里看得出他所猜的人是对的。
男子轻摇着白扇，“自夏启开创王位世袭以来，华夏的历史就走上了大统的道路，这条道路给了我们许多辉煌和荣耀，但也让我们走上了一条致命的循环错误；”男子顿了顿，说道，“无论是横扫匈奴的西汉，还是威震四方的盛唐，亦或是曾经光辉的大清，因为这个王位世袭，帝王只有皇族才有资格登基，而在深宫中长大的皇子，对天下毫无了解，如此长久往来，有能力的继承人越来越少，平庸的君王越来越无能，甚至发展成暴君，最终将祸害”
“佑生，天下是天下人的家，不是某一个家族的财产；天下的事是天下人决定的，而不是某一个人决定的。”男子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确实，历代王朝的覆灭基本上都是有内向外发生的，但是这一次，大清的命运，恐怕会改变我们华夏后世的命运。”
“弟子不明白……”佑生颤抖道，这些教导，是他人生十八年来不曾接触到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就是国家的主人。他当了十二年的弟子，眼前的男人不仅收养他，还教了他许多知识：政治、人心、农学、商贸、兵法；对佑生而言，这个男人是天下最渊博的人，而他所学到的，是可以影响天下的学问，他甚至认为自己已经继承了师傅的所有知识。
但是现在他突然发现他不明白师傅所说的道理，他不明白大清为什么会被洋夷打败；不明白为什么师傅所说的循环错误是什么；他更不明白，为什么师傅会认为大清的命运会改变华夏的后世。佑生发现这些问题他无法理解，即便是将自己所学全部带入思考，他也无法探出些皮毛。
男子看见佑生困惑的样子，微微一笑，“你现在不理解也没关系，因为这已经超出了你的学问。”
“这一切啊，是天命的必然。”
“是，弟子愚钝，谨从师傅教诲。”
男子慢慢坐下，端起茶杯，“沏茶。”
京师，紫荆城，乾清宫
同治皇帝看着桌上一封又一封的奏折，扶着额头，眼里充满了劳累。
“皇上，恭亲王求见。”太监颤巍巍地细声说道。
听到“恭亲王”，同治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让他进来。”
“嗻。”太监慢慢退回去，然后朝门口高喊道，“宣恭亲王觐见！”然后慢慢退下。
过了一会儿，一个头戴三眼花翎，身着黑色亲王礼服的白发老人走了进来，他看见同治，立刻行礼“臣叩见皇上。”
“叔父使不得，快快请起！”同治立刻站了起来，走下去扶起恭亲王。
“皇上”恭亲王说道，“江南各船政局和机械制造局现发展完好，我们从洋人那买到的枪炮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自行生产，发配军队。”
“好，好啊。”同治面容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另外湖光总督张之洞，直隶总督李鸿章现在在扩展洋化，但苦于资金不足，朝廷给予的银两根本不够他们二人的开展，水师的建造需要大量钱财，再加上刚刚爆发的洪水，天津教案的后事还有其他条约的各项赔款。”恭亲王叹了口气，“朝廷现在也是混乱不堪，虽然他们这些个官员表明支持洋务，其实都在背地里想着法儿使绊子呢。”
“叔父，您说的这些朕都知道，但是朕现在也是烦啊，先帝被英法洋夷折腾得寝食难安，后又有长毛叛乱，沙俄趁火打劫，我大清几十万土地被强占，民不聊生，现在各级官吏有贪污腐败，中饱私囊。朕也想扩展洋务，无奈国库空虚，没钱啊。”
“皇上，现在正是大清国万分火急之时，现在洋务军队正在训练，洋务不能停滞，不然我们始终不能重回大天朝的雄风啊。”
“叔父啊，您看看桌上的这些折子吧”同治随手翻了几本奏折，“这些官员逮着这个天津教案就在抨击李鸿章办事不公，崇洋媚外，表面上是在痛斥李鸿章，实际啊，摆明了就是冲着朝廷的洋务新政来的！”
恭亲王接过奏折，随手翻了翻，然后看向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头的同治，“皇上，臣以为这些官员不必担心，他们最多耍耍嘴皮；臣担心的是太后那边对这个的态度。
“太后那边……”同治思考了会儿，“太后那边态度虽然不明，但是大体上还是没有太多干涉。”
“臣知道了。”恭亲王行礼道，内心开始思考起来……
太阳穿过云层，映射在紫荆城头的石狮子上，大内侍卫手握长刀，守护着这个还未被玷污的皇宫。
天津，直隶总督府。
“Alexander, tu vois si la Chine a changé un peu récemment?”（亚历山大，你看看最近中国变化是不是有点大）一个法国人说道。
“Oui, mon ami. Leur empereur ne semble pas disposé à être massacré.”（是的，我的朋友。他们的皇帝看来不甘于被宰割）另一个法国人答道。
两人站在总督府的亭子上，看着远方挂着黄龙旗的蒸汽轮船缓缓驶过。
“L’empire chinois … Difficile à dire, difficile à dire”（中华帝国，嗯……难说，难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