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秋以来,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仰起自己的脑袋了。秋的天空给人同一种印象,嗯,让我来好好感叹一番吧,借用当红作家的话来说,首先我要先对其景色进行一番尺度不大的描写或比喻,最后在加之自己那优美的语言抒发自己知性的情感,我想得没错,就是要这样,只有这个模样别人才会觉得你是个入流的好家伙。那我究竟要抱有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来说出我想说出的东西呢?大可用毛笔在纸上写几个大字得了,就写个什么“悲凉”之类的语句就得了嘛,可我如今既不想对深秋的天空进行一番生动的描写,同时,我也没有非常丰富的感情,说不出那种文绉绉气派的语言。天空一如往常连日不开的,雨也下不来,太阳原本很巨大,但是还是被乌云阻挡的很严密,我踏着满地的枯黄的落叶,肩上背着廉价旅行箱子,里面装着一些从前线带回来的东西以及衣物,少量的粮食(面包和水,不过面包已经没办法在食用了,上面长满了青色的菌斑),走在半山腰上,山路修得不错,但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我大概才刚出生吧),路虽然平整得很,但堆积在上的不知名泥土却令正在行路的我陷入绝望。最近,国内封锁了许多消息,前线只会将战胜公之于众,而烈士榜上的祭拜对象却越来越多,安于现状的平民百姓对这事情起初是理会的,但如今每日连正常的收入都无法保证了,只盼望着战争快些结束了,可以和家人安稳的过日子。我沿着泥土和落叶组成的山路走,起初是在走,后来是在滑行,我觉着,这跟现在的战场颇有一些小小的雷同,但这话可不能乱说的,我可不太想因为说了一句实话而被直接抓起来,当街示众,斩首街头啊。
然后,我在这里无声的宣布——
我回来了啦!
从前线,可以说那是沙场,可以说是屠杀场,也可以说是地狱,什么都可以啦,如今这种战斗没有取名定义的必要,要是谁能结束这种无聊的集体大送死,他大概会被全世界指名为公认的“Hero”吧。战争还在进行,目前连工厂的工人都被抓去前线充军了,真是的,那种送死也太直接了吧!工人不在后方安分守己的制造武器,跑到前线去凑什么热闹呢?
沿着这条泥泞的山路,我的右腿变得不灵便了,不不,是原本不灵便的右腿变得更加不灵便了,右腿关节骨以下,手法专业的用木条和绳子绑得很牢固,它们的组合可以使这条小腿不会因为走路而摇来摇去——这就是参加战争所带来的礼物,说是礼物?我可真没讽刺,两年前作为学生的我被拉去战场,家里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在这之前被抓走了,如今也不知去向,我不去想他们是战死的,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吧,但愿他们可以平安的回来……
我因为负伤才被遣送回国,右腿关节以下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瘫痪了不成,八成是这样吧,医学之类的教育我完全没有接触过。前线没有随队的医务兵,伤兵只能等到战斗结束后才能拉回后方治疗,开始我还以为会被直接杀掉呢,后来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幽默诞生在我身边,我便奇迹般的搭上了运送物资的货轮,得以返回自己的家乡。“你们留在这里会有危险的,便搭上物资货轮回国罢。”军官那张慈祥的模样到真叫人险恶,他所说得本意便是“你们行动不能自由,留在军营里颇有浪费事物的嫌疑。”我们心里明白得很,有个便车搭就把我们扔回国去,随咱们自生自灭得了,这也近了同胞的一点“心意”不是?
参加“迟早会送死的大联盟”有两年多了,突然觉得周身的棱角被磨得一干二净,全国人民还是在莫名其妙的仍受着不该有的苦难,打了圣战便欢庆一阵子,而艰难却令人步履艰难得很,从港口出来,大街上堆满了烧剰的木柴渣,不见公车和其他车辆,就算是有,看到了反而觉着奇怪起来,因为燃料短缺的缘故,全部都拿到前线去了。自行车坏了了,会被回收到工厂直接做武器,轮胎的橡胶竟也被收走了去做军用胶鞋,军方占用了地铁的使用权,平民只能靠等的方式,或者,步行。我在港口逗留了近七天才坐上地铁,等转了几站后到火车站坐火车回家去。国内果然也因为战争而衰败了下来,政(隔开)府还在不停颁布着新政策,有个人意见的作家吃了大冷门,连便利店的杂志栏中,书籍都少得可怜至极。
左边的大陆上有人在送死,右边的海洋上也有同样的一群人在送死,我们举起手中的武器为不值得而送死,这令我无法呼吸,每一次的战斗能够尚存一丝的气息,这便是上帝最大的恩赐。我不认为战争能够凸显自己的尊严,这反倒显得自己是多么的令人憎恶,我想起他们鼓励新兵们奋勇杀敌(当时我也是新兵),换句难听的话说,就是鼓励他们去杀人吧?说,是与不是?
战争其实就是与死神一起吃着不吉利的便当,有的时候吃到不知名的铁丝,虫子;有的时候什么也没碰到;有的时候食物变质了,吃下结果闹了肚子;因为要活着所以逃不掉也躲不到哪去,所以就这样认了这一遭。
我所居住的小镇里城市很远的乡下,从山腰上向下看去,道路脉络清晰的尽收眼底,就像没有皮肉的尸骨一样,被扭曲成了特定不变的模样后置之不理,后来慢慢失去了原来的光泽……街道上行人不多,自从战争打响之后,这里变得萧条起来,没有了热闹的街道清冷寂静,跟战后的战场场相比也没什么不一样。
即使离开了两年,我也可以按原路返回自己的居所,大概是常年的习惯所致,若记得清楚些,大概连要走几步路我都数的上。那里恐怕布满了灰尘也说不定,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我庆幸她没有留下来忍受亲人的离别之苦,战争终于是没有伤害这一时代的这一个人,我托着这条无法活动的右腿向家的方向走去,我觉得胸口疼得厉害,这既不是治疗时的痛楚,又或者是受到炮弹冲击后的疼痛,我觉得这种疼痛令全身上下的神经都休眠了一般——
连哭诉的人都找不到么?
我看着独立式的房子,它就像是照片中遗照的一种,甚至令我感到绝望的飘渺,秋天的风很爽快的吹过来,毫无阻碍的向这里吹,头便开始隐隐作痛了。
“承,是承么?”
谁?!拌着秋的气息,我看到了一个老头,他两腿向内凹着不停发抖,像是马上就要死去一样,拄着拐杖的他向我走过来,步履艰难的令人心疼。于是,我认出了他,从这样的气息中我认出了他,他是父亲的弟弟,我的叔父。白发和皱纹的诅咒已经侵蚀了他,生命也快要熄灭了的他,向我这边走来。
“高木承?”
我慌了起来,手脚无所适从。叔父想要拼命的加快速度却最重未果。喉咙堵住了似的,我想发出声音来却觉得艰难无比。
“承!!”
他叫了起来,我像是被惊醒了一般,眼泪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