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叫雾。
我的存在束缚了云,也束缚了雨;束缚了雷,也束缚了风。
我令天地迷惘茫然,我令人与万物目盲耳聋,我令灯火黯然失色,我也令世间的景象不得明见、朦胧模糊。
我是锁链,我锁住人的面庞;
我是锁链,我锁住人的瞻望;
我是锁链,我锁住人的脚步;
我是锁链,我也锁住人的思想。
诗人与歌者将我定名为使人迷途的大罪;他们用笔讨伐我的存在,他们用口诅咒我的自由。
我是囚笼,我禁锢人的双耳;
我是囚笼,我禁锢人的梦想;
我是囚笼,我禁锢人的迷茫;
我是囚笼,我也禁锢人的希望。
在路上的、那踏上旅途的,冒险的人们视我为洪水猛兽;
我在沉暗的天幕之下带着我最柔美的微笑降临在他们的眼前,他们便用最粗俗的话语和声音,试图将我驱赶。
我抚摸他们的脸颊、轻触他们的头发,我试图在他们耳边轻声祈祷;
他们却惊慌逃窜,仿如有凶兽咬断他们的骨,吞吃他们的肉。
我的眼睛是明灯,我的手足是马车;
我的躯体是磐石,我的灵魂是烈火。
不论白昼还是黑夜,不论盛夏亦或寒冬,我的旅行总在天空的大光之下,总在大地的厚土之上。
风与雷驱不走我的执着,清晨的酣眠,在夜间却照亮了道路。
云和雨冲不散我的念想,寒夜的争战,在白昼却释放了死囚。
我的歌声悲戚而悠长,在那白云之巅响亮;我的琴声平和而美丽,在那深洋之底睥睨;人聆听了我的歌,听见了我的曲,心中却满了恐惶。
“朋友啊,请不要因我的悲伤而离开我远去;因为我的悲伤是天空所给,以太所赐!
“朋友啊,请不要因我的悲伤而离开我远去;因为我的悲伤恰是欢愉,恰是呼号!
“朋友啊,请不要因我的歌声而离开我远去,因为我的歌声如此美妙,而如此凄惘!
“朋友啊,请不要因我的琴声而离开我远去,因为我的琴声非出于己,乃出自你心!”
我向路过的人伸出我惨白而透明的手,那手只余游丝一般轻薄的气力;
人却嗤笑我的乞求,吐唾沫在我的眼中;我就痛苦地嘶喊,风也应和这轻悄的鸣声,我的哭声回荡在我自己的存在当中,却不为人所知晓。
我的存在束缚了一切,我的存在遮蔽了美好;
我的存在抹消了丑恶,却也是滋生黑暗的温床。
我的脚步踏在卵石和大理石的地上,教堂的十字架令我心魂震颤;
我忏悔着一切,却什么也没在忏悔。
绝望摧垮了我本应称之为骄傲的一切,修女的祷告令我泪如雨下;
我的眼泪流过晶莹的水晶和钻石,却在大地张开怀抱迎接我悲伤的那一刻幻化成烟,如蒸汽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