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晨睁开眼睛，快速眨了几下。
第一眼看到的是被微弱烛光屋顶，余光一侧能看到窗户、窗外的夜空，还有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妮妮——现在自己正躺在熟悉的稻草铺上。
依稀记得自己是因为魔力耗尽而倒在街上的，看来是妮妮把自己搬回来了，但不知道有没有赶在莎莉之前回到家里。
“醒来了？”
旁边，比稻草铺矮一截的棺木上，传来莎莉的声音，听上去不像早上那样有活力，更像是在闹别扭。
暴露了，绝对暴露了。
“……嗯。”
有气无力地回应一声，才过了一个下午，魔力也没恢复多少，现在还是觉得全身乏力，单是躺在伸个懒腰都觉得费劲。
“唔！”
司晨强迫自己撑起上半身，才起来一半，手臂开始剧烈抖动，肌肉已经绷紧到极限了。
（晨，休息。）
妮妮拉开身子，在司晨身后变成一个坐垫，慢慢把司晨推起来。
“谢谢……”
司晨这次没有客气，靠在妮妮身上，拉耸着脑袋长叹一口，转头看向莎莉。
“……”
莎莉曲起双腿抱着，暮气沉沉地看着前方，脸蛋微微鼓起，不知道双眼的聚焦在什么地方。
小木屋里一片死寂，没有人敢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感受着充斥整个屋子窒息感。
刚才，在莎莉的命令下啊，妮妮把中午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毕竟她是魔族的公主，对魔物都有一定的命令权，妮妮只是一个最原始的史莱姆，是低等魔物，无法违抗莎莉的命令。所以，现在它不敢说话，害怕司晨生气，只能静静地呆在一旁。
司晨并没有责怪妮妮，这不是它的错，它只是被迫参与到其中，没有必要害怕或者自责。
他抬起手放在妮妮的身体上，手指轻轻拍着，安慰它说道：
“我没生气，这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问题，别怕。”
（可是……）
“都是我提出来的，妮妮是被迫的，所以，不怪你。”
（可是……）
“放心吧，没事的，没事的……”
（……嗯。）
安抚好妮妮后，司晨又看向莎莉。
“……”
莎莉还是那个样子，没有任何动静，像是没听见司晨说话一样。
对方没有反应，司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再次看向地板，等待莎莉问话的同时思考该怎么让气氛缓和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
“骗子。”
莎莉终于说话了，第一句并不是责问，听起来更像是撒气。
“明明说过不会在意的，结果偷偷跑出来跟踪我……大骗子。”
“……抱歉。”
“道歉有什么用？”
“……”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没怎么办。”
“我可是魔族的公主，你就一点都不害怕吗？”
“为什么？”
“因为……我是人类的敌人啊，说不定回去之后我会杀你灭口？”
“我的生死权一直都在你手里吧？”
“这个……说的也是……但至少会害怕吧？我可是魔王的女儿，听到‘魔王’这个词，人类不应该害怕吗？”
“所以说，为什么？”
“这个……是因为……”
“其实你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觉得‘人类就应该害怕魔王’，对吧？”
“唔……啰嗦！”
“你觉得，死都不怕，我还会怕魔王吗？”
“我哪知道。”
“……不会害怕你，就算真的害怕，我又能改变什么？”
“那你还调查我？还跟贝奇和贝丽同谋……之前说过不在意我的过去，到头来就是在欺骗我。”
“总不能一直让你留在这里吧，知道你是谁，想办法尽早把你送回去，让自己回到正常的生活中……最初我就是这么想的。先说明，跟贝奇和贝丽无关，别怪他们。”
“那现在呢？还想赶我走吗？”
“……”
“这是命令，回答我。”
“没办法送你回去吧，如果只是一个大家族的，我还能想一些办法，但你是公主，怎么把你送回魔王身边？而且，公主都能冒险过来人类王国的都城避难，被人追杀……能想到的情况，也只有几种。”
“……”
“所以，没办法送你回去。”
“那你就这样留我在这里？”
“必须有人照顾你吧。”
“人类没必要照顾魔族公主吧？不是还有其他做法吗？偷偷上报我的情况，或者设计杀死我，说不定就能立功了。”
“为什么我一定要那样做？而且，你都想到自己会被害死了，为什么还要留在我身边？”
“这个是……因为……我……”
“……像个傻瓜一样。”
“哼！”
莎莉一抬手，对着司晨的脑袋射出一个风球，司晨也没有躲开，直接撞上了莎莉的攻击，但基本上没伤害，也就是撒撒气而已。
“你才是傻瓜。”
“……”
“你真的，一点都不正常，哪里有人类像你这样。”
“大概吧。”
“……人类是魔族和魔物的敌人，魔族和魔物也是人类的敌人，双方互相残杀近千年了，到了现在，对人类来说，消灭我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你却要帮我……简直不可理喻。”
“……”
“为什么你要帮助敌人？跟妮妮也是，为什么能够和魔物相处得这么好？”
“……我没说过，你们是我的敌人吧？人类跟你们的敌对关系，与我无关。”
“为什么？‘魔族和魔物是敌人’，这是人类的基本教育吧，不是人类最基本的认知吗？就算你现在陷害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至少，养育我的人没有跟我说过你们是我的敌人。”
“不可能，我不相信。”
“人类的话确实不可能……如果是魔族呢？”
“欸？魔族？什么意思……”
“……我是被魔族养大的人类。”
“这……不可能！魔族怎么可能会……”
“魔族也分很多种族，也不是每个种族都教育后代‘人类是敌人’，帮助人类也并非绝对不可能吧。如果，真的是纯粹的敌对关系，我跟你之间，还有贝奇和贝丽他们，该怎么解释？”
“……”
“谁跟谁是敌人，谁跟谁是朋友，这些与我无关，我还是那句话……我是你的仆人，这是我自己决定的，我决定帮助莎莉·安诺贝蒙特，决定照顾魔族的公主，这就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人类的常识无关。”
“……你的脑子果然不正常。”
“……”
“但是……谢谢你。”
“……嗯。”
感觉，气氛缓和下来了，莎莉说话的语气也变柔和了，应该没事了吧？司晨这么想着，稍微放心一点，松了口气。
然而……
“所以，你愿意亲近魔族，也就肆无忌惮地跟那两个猫妖亲热了？”
“！？”
莎莉的这句话吓到了司晨，司晨愣了一下，慢慢把脸转过去，看着墙壁，企图回避主人的责问。
“跟他们洗澡，让他们吸取魔力什么的……你那个身体只能通过体液来传递魔力吧？难，难不成！你跟他们都……”
“汗液，用汗液传递魔力，没做其他事情。”
“那洗澡是怎么回事！你跟贝奇洗澡还能说得过去，跟贝丽洗澡又怎么解释！虽然是魔族，但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女生啊！难道说，你趁着别人愿意跟你共浴，对她……”
“我对着你都能忍耐住，为什么还会对她出手。”
“她那么可爱，又那么主动，你们这些男生不就是喜欢这种类型吗！”
“你比她更可爱更吸引人吧，不应该先喜欢上你……”
“！？”
“……呼。”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气氛突然间变得微妙。
司晨叹了口气，脑袋轻轻敲了下木墙，像是在抱怨：“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莎莉的脸泛起潮红，突如其来的称赞和告白一般的话语让她害羞起来，慢慢低下头，把身子转过去。
心脏蹦蹦直跳，但不是害怕，也不是紧张，似乎是……喜悦？莎莉并不清楚，大概只是被司晨无礼的举动吓到而已。
“……”
“……”
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刚才这段话，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比一开始还要糟糕。
司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这种酸酸甜甜的误会都没有遇见过，又不是那种安慰一下或者一拳打过去就能解决的事情，一点经验都没有。
“反正不可能是告白。”两人心里都这么想着，但正因为这样才不好开口说话。
尴尬了很长一段时间后……
“……真的没对她做什么？”
“没有。”
“那贝奇呢？”
“我没有那种兴趣……唔！”
“那还好……欸？”
（晨！）
司晨突然向后倒下，压在妮妮身上，全身瘫软下来，双眉紧锁，觉得身体正在缩成一团，非常难受。
“仆人！”
莎莉立刻上去稻草铺，以为司晨的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把身子靠近查看他的情况，然后……
“！？”
司晨的身体被亮光覆盖，应该说，是身体变成了一团亮光。
“这……怎么回事！？仆人！”
随着莎莉的一声呼唤，司晨的身体啪的一声碎开了，变成耀眼的裂片，消失在空气中，而剩下的，躺在妮妮身上的，是那个娇小的司晨——一天过去了，身体也该变回来了。
“……仆人？”
莎莉愣愣地看着“许久不见”的娇弱的仆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就像在做一场梦，一点实感都没有。
明明才过了一天，还是同一个人，却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冲击太大了吧。
“唔~”
司晨轻声呻吟，柔弱得像个女孩子在渴求安慰，跟刚才那个硬汉模样大相径庭，反差实在太大了。
“欸……？”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莎莉，迷迷糊糊的，自己都没有适应现状，身体和思维的瞬间变化让他有点神志不清，像是刚从昏迷状态清醒过来。
但是，有些事情还是没有忘记，还能第一时间说出那两个字：
“主……人……”
这一天，总算是熬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