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源在确认学校里面没多少人后,这才动身。
今天他打算给老师一个惊喜——主动回学校,然后将作业亲手交给他。
就在平源一边这么想一边走到教室办公室的时候,却听见里面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出于好奇,他顺着门缝朝里面看去。
发现老师正在和一位同班同学的母亲对峙着,平源对这位母亲有些印象,只是不清楚究竟是姓芥川?还是吉川?
现在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就连参加社团活动的社员也走的差不多了,更不用说老师们了。教师办公室只有“老师”一人倒也正常。
仔细听了一番对话,似乎是因为“老师”对平源的偏心引起了学生家长的不满,而他现在正被问责追究着。
“你有考虑过‘教育’这两个字所蕴含着的意义吗?”
这位不知道是叫芥川还是叫吉川的母亲此刻正红着脸,粗着脖子吼叫着。这歇斯底里的态度加上扭曲的面庞让平源下意识将曾经欺负过自己的纹身嗑药少年,伊藤联系起来——尽管体格相差甚远,可这副嘴脸竟然意外的有些神似。
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承担无妄之灾,平源不清楚老师现在究竟是怎样一副心境。
这个时候,自己本应该站出来承担责任。
但因为这位母亲勾起了平源那根本不算好的回忆,让他下意识想离开。
结果,就在这两股矛盾的情感下纠结的平源,最终还是选择留下来静观其变。
“很抱歉,我并不清楚吉川太太你口中的‘好学生’,‘坏学生’究竟是什么。”
吉川太太一脸茫然:“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单纯的字面上的意思,我是真的不明白,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吉川太太能为我解惑。”
吉川太太在确认老师并没有掺杂任何反语后,带着鄙夷的态度,自以为了不起的抱起双臂道:“连这么简单额常识都搞不清,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老师的。好吧,我这就告诉你:
首先好学生应该是品行端正,尤其是敢于当担的责任感。其次成绩出色,没有好的头脑,那也只能做到不成为社会人渣罢了。最后在这些基础上有着自己的特长,能为自己,为父母,为教师甚至是为学校,为社会带来荣誉的,则是好学生中的好学生。”
老师拍了拍手,有意无意地打断了对方那滔滔不绝的演讲:“原来如此,那么坏学生呢?”
“不就是与之相反的孩子吗?这种类型的总是因为各种不努力,所以得出的结果也不尽如人意。不过我很清楚,我家的凉子不是这样的。”
“原来如此,真是精彩的回答。既然如此,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像吉川太太请教,不知道可以吗?”
吉川太太像只骄傲的公鸡一样,带着有点看不起人的态度道:“可以哦,不过还请长话短说。我爱人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非常感谢。那么我就开始问了。
如果有一位学生很有责任感,也很努力的挣扎着,却依旧没能得到应有回报。要是真有这样的孩子,按照吉川太太的划分标准,应该划分到哪一边呢?”
“也许是他还不够努力吧?所以这不就是坏学生了吗?”
“那要是那孩子非常努力呢?努力地整个人都心力憔悴,支离破碎了,可即使这样依旧没能得到好的结果,那这孩子该怎么办?”
“也许那孩子很努力了,可他周围人比他更努力吧?”
老师叹然道:“那么,那个孩子究竟要努力到什么程度才行。”
先前一直很自信的吉川太太此刻却有些犹豫了:“这......知道周围人都认同他为止吧......”
老师沉声道:“我认识一个孩子。他非常要强,什么事都想一个人做。但这并非是傲慢,只是因为他没有一位值得信任的同伴。
他宁愿一个人努力的焦头烂额,也不愿借助其他人的力量。明明就算因此感到难过,流下委屈的泪水也不是不能理解,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拼命地忍耐着,忍耐着,以至于忍耐到忘了该怎么哭泣......”
就像是开了话匣子一样,老师根本没有留给吉川太太插嘴的余地:“责怪着自己,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他不知道谁能聆听自己的诉说,谁又能帮助自己。所以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一个人默默地努力着。
结果就是,即使是那么努力而又坚强的孩子,最终还是把自己给搞坏了,选择了封闭自己内心的孤独之路。吉川太太,您还认为这样的孩子是坏孩子吗?”
吉川太太无言。
老师再度问道:“所谓的结果,真的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吗?”
吉川太太理所当然的说道:“那是自然,不管过程如何,如果出不了成果的话还有什么意义?这可是我和爱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亲身体悟出的真理。”
老师黯然:“确实,这就是现实。但是吉川太太,成王败寇的世界是大人们的世界,并不是孩子们的世界。”
吉川太太不解道:“尽早让他们抛弃掉多余的天真,这才是大人应该做的事情吧?抱着理想溺死的人不在少数,我可不希望我家的孩子会成为那样的人。”
老师摇了摇头,显然不赞同吉川太太的主张:“无论身体发育的多快,他们仍旧是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是一遇到失败,就会钻牛角尖的存在。对这样的他们而言,我们现在应该教的并不是大人的那套现实理论,这样会让他们畏惧失败,成为禁不起打击的玻璃人。
我们真正该教的,是让他们知道失败绝对不是坏事,在不忘后悔,羞愧的前提下,保持着高昂的斗志,反省自身,争取下一次做的更好,难道不是这样吗?”
看到这里,平源再也忍不住了。
捂着嘴巴,强忍着呜咽,不顾自己的跑动会造成多大的动静,径直的朝着走廊外跑去。
眼泪根本停不下来。
原来老师全都知道。
自己隐藏起来的部分,不想承认的部分,他全都知道。
但就算是这样不堪的自己,老师也就认同着,发自真心的喜欢着。
在意识到这点后,尽管眼中的泪水变得更加湍急了,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往上翘起。
【好幸福,能被人喜欢,真的好幸福。】
平源现在感到格外的幸福。
同时,他也察觉到自己对老师的心意——他已经喜欢上了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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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黄昏,小小的公园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平源依旧坐在右边的秋千上,老师像个没事人一样再度坐到了他的左侧。
不同的是,这一次,是他主动向老师搭话:“老师,您能......直在......边......”
“嗯?”
未等他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流出,“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
七零八落的心所发出的悲鸣,果然还是七零八落的,根本没办法组成通顺的句子。
可即使如此,平源还是想告诉他。
想要将这句话清晰的告诉他。不然的话,他又要孤身一人了。
他已经再也不想孤身一人了,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他已经受够了。
带着些许忐忑,他还是将自己的渴望用拙劣的词语表达了出来:“老师,您能一直在我身边吗......”
“当然可以啊,一起回家吧。”
老师点了点头,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是温暖的,大大地,可以让平源可以依靠的手。
平源抓住了这样的手。
那一瞬间,平原觉得自己至今为止一直都在失去的手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那并非是单纯的、物理上的手与手相连,而是更偏向精神层面的东西。尽管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但确实有抓在手中的感觉。
就这样,两人手牵着手,漫步在夕阳之中。
从手掌出传来的前所未有的温暖深深地刺激着平源。与此同时,想要成为像老师一样出色的人民教师的想法深深地根植在平源的心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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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尽管还有诸多疑惑尚未解开,但她已经没有窥探下去的必要了。
说到底,她之所以擅自窥探平源的记忆,并非觉得这样做很有趣,亦或是有一种优于他人的优越感在作祟。
事实上,光是艾米那双能分辨出对方谎言的火眼金睛,基本上就能应付绝大部分问题了。
只是这次,艾米实在过于虚弱,“伯爵”的教诲又让她对人类抱有很大的警惕心。在缺少对平源的了解,无法保证其人品的情况下,艾米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现在答案已经很明了了:之所以选择帮助自己,完全是出于他的信仰,他那尽管幼稚,可笑却又如钻石般璀璨夺目,坚不可摧的信仰。
所以,平源这个男人完全值得信任。
只是......
想起平源对自己的态度,艾米有点困扰的嘟起了嘴:要是平源不那么执着于小孩子就好了。
艾米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从平源的精神世界脱离开来。
就在艾米彻底离开后不久,本来是静静流淌着的绿色雾气陡然一变。和之前缓慢的转换不同,这回的变化就像是添了催化剂似的,毫无征兆的变成一团红雾,紧接着又变成粉色。
在那之后,就像一锅沸腾的白开水一样,整个世界都变得翻滚不休,最后竟然慢慢地转化如石油残渣般黏稠的黑色液体。
然而这一场惊人的异变艾米是无缘见到了,又或者说,正因为艾米走了才会出现这场异变?
就在这时,在这滩液体中突然睁开一只血红色的眼球。
仅仅只是一只眼球,就能感受到几乎令人窒息的暴戾,恍若被一尊浴血的魔神所凝视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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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平线上的第一缕阳光还未照耀大地,管理全世界圣职者们总部,梵蒂冈山坡的最深处中,一名身着神父服饰的高大男子此刻正盘膝而坐,从他低沉的呼吸声可得知,他现在正陷入沉睡。
再扫视一番四周,偌大的房子除了只装有各种仪器道具的箱子外在无长物。似乎对他而言,就连供人休息,恢复精力的床也是多余的东西。
简易的生活,盘膝的坐姿,这名神父应该是一名苦修者。考虑到他身处于圣城内,地位显然不低,只是不知道他究竟隶属于四方教皇的那一方,十二大主教的那一派,又是三十六圣骑的哪一位?
就在这时,本应陷入沉睡的苦修神父却毫无征兆的站起了身子。
起身,睁眼。走到储物箱前,取出一只被圣主赐福过的龟壳。着一连串的动作宛如最精密的仪器一般,丝毫不拖泥带水。
走出室外,对准天上的星辰的位置后将其放置于地,当即丢出一团火炎。
龟壳在火炎的烧灼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爆裂声,不多时,道道裂纹以一种无处可寻的规律遍布于整个龟壳。
将火炎撤去,捡起龟壳,苦修神父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满是不解之色。
“不应该啊,难道真的是我的直觉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