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赛点燃了一支烟。
刚才进入宿舍时,楼道口有个显眼的禁烟标志,但被他完全无视了。
面对眼前秦启鸣挖的一个大坑,法赛没有立即作出回应,而是摆出了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情,似乎半信半疑。
这让秦启鸣很焦急。
直到法赛把烟吸了四分之一时,他才缓缓吐出一句:“唔,错不了了。”
他把烟灰抖掉,面朝纪凌歌,认真地说——
“秦忠原果然有两个情人。”
纪凌歌一惊。
她明白到,法赛面对这个大坑,并没有把“罗蔓”和“秦启鸣目击的女人”直接联系在一起,而是……分成了两人!
这样一来,就能把罗蔓包装成同事、下属认识的情人,那么秦启鸣目击到的,就是另一个情人了!
法赛沉着地说:“秦启鸣,你目击到的女人并不是罗蔓,而是另一位。下面能不能请你为我们详细说一下,关于那个女人?”
秦启鸣懵了。
只见他双手握拳,眼珠朝上,似乎在大脑里慌乱地翻找合适的词句应对。
没人能想到,法赛居然有这样的方法躲开这个坑,然后顺理成章地向秦启鸣继续询问目击状况。
可是秦启鸣憋了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的目击是谎言啊。他根本就没看过什么父亲和女人私会,他单纯只是为了欺骗法赛跌坑。但想不到法赛一个闪躲,自己的坑就埋了自己。
“你真有见过那种事吗?”法赛缓缓吐出烟雾,说。
秦启鸣只好无奈地摇头。
法赛冷笑一声,起身对纪凌歌说:“算了,他应该不知道他老爸有情人的事情。”
“可是……他刚才不是说……”纪凌歌还想从秦启鸣的目击证词中继续询问下去,虽然那只是个坑。
法赛判断说:“如果他真知道老爸情人的事情,那他不敢挖那样的坑的。一旦埋了自己,就必须从头到尾招供了。”
加上秦启鸣刚才摇头时的表情,已经表露出很明显的真心话了。
以上从秦启鸣口中得知,以他对他父亲的了解是不可能有情人的。他觉得自己父亲作风正派。
依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他们便决定离开,去寻找更有力的证人。
临走前,纪凌歌和法赛都分别有一句话对秦启鸣说。
纪凌歌问:“只是例行公事问问你。上周六晚23点,你在哪?”
秦启鸣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那个时候,我应该到家了。”
“应该到家?”
“白天我出去玩了,很晚才回家的。本来打电话和家里说,但家里没人接,去了渡假。我应该是10点就一个人在家了。”
纪凌歌记了下来。
法赛觉得秦启鸣不可能是犯人,说还问他那个问题干嘛,纪凌歌强调说:例行公事。
然而,法赛对秦启鸣说的话则是:“你要再感情用事,就别想当检察官了。”
他并不知道,这句话说出的同时,就被深深地烙印在秦启鸣的心底。
时候已经不早,纪凌歌让法赛明天早点起来,直接去名沙海岸,查证他们全单位的不在场证明。
必须这么查证。因为今天的调查,已经发现他们全单位都疑似在袒护秦忠原,却又没能找到秦忠原有情人的确凿证据。加上秦启鸣看似是个局外人,所以从不在场证明入手说不定是个很好的路径。就算推翻不了那个不在场证明也不会白跑,因为关于他们全单位的一致,服务过他们活动的海岸工作人员说不定会有什么特别发现。
只要抓住他们的行动,说不定能从中发现线索,就可以让袒护秦忠原的人们招认他们知道秦忠原与罗蔓的关系了。
可是第二天纪凌歌突然改变了计划,先不去海岸,而是去案发现场周边的营业设施,调查有没有见过罗蔓和秦忠原一同出没的人。
她说昨晚想了想,觉得从死者家附近直接找到证人,比去海岸挖线索要容易得多。
于是他们来到了市中心的桂海花园。
尽管是周六,周围的营业设施还是照常工作的。
死者罗蔓也是人类,不可能一天到晚呆在家里,肯定会常来这周边购物或闲逛。而且她的长相也比较惹眼,很容易被记住,只要持有罗蔓的相片四处询问,那就一定能找到见过她的人。
可是走遍了附近的商场,菜场,超市,相馆,书店等地方,记得罗蔓来光临过的人并不多。偶有些人说见过她,但她并没有和男人一起,都是独自行动。
但是在记得罗蔓的那些人中,他们都说罗蔓买东西都挑贵的,出手很阔绰,以为她是个有钱的千金小姐。
纪凌歌还记得,当初罗蔓的房主也是这么说的。
“怪了……”纪凌歌发现不妥。
法赛却没发现什么,说不是秦忠原给她钱的吗,那不就能说得通了?
纪凌歌说:“秦忠原如果是个清官,哪给得起她这么多钱。房租也就罢了,可是奢华女人的日常消费,一个清官是绝对支付不起的。”
法赛并不知道当官的工资有多少。纪凌歌告诉他,不算奖金的话,其实很少很少,还不如电子竞技捞的钱多。
所以确信秦忠原与罗蔓有关系的话,那也很容易顺带证明秦忠原的肮脏行为了。
后来他们来到正对着罗蔓住处的下方一家酒吧。
酒吧老板见着白天难得的生意,便热情地招呼他们。纪凌歌刚想说自己是记者,法赛却说:“我们警察,两杯,多少钱?”
纪凌歌愣了一下,想知道这次法赛干嘛主动暴警!
结果酒吧老板说:“我,我请,我请客……”然后去后台准备酒水了。
法赛对纪凌歌说:“酒吧喝酒我一向装警察。”
几分钟后,纪凌歌拉酒吧老板出来聊天,询问起那天的坠楼案。酒吧老板便说:“那天啊!我们在投影放球赛,她一掉下来,害我生意全没了。就那儿!”
他指着罗蔓的坠落地点,就在酒吧附近。
纪凌歌当然知道位置,因为案发后她亲自来过这里。她要问的是:“你认识死者吗?”
“认识,熟客了!她经常来我这喝两杯。”
“嗯!?那么你有没有见过她和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一同出现过?”
老板想了想说:“这个我就不大确定了……我见她带来的男人,似乎每次都不一样。具体样貌我记不清了。当中二十多岁的有,三十多岁的也有……”
这个答案出乎纪凌歌和法赛的意料。
罗蔓常带男人来这里?
而且还是带不同的男人!?
纪凌歌赶忙确认:“你确定!?是……她?”同时还拿出罗蔓照片给那老板看。
老板一眼就认出来了:“啊,就是她!”
怎么会这样?
罗蔓真的有……很多个男人追!?
如果是这样,那么多个男人都给她送钱的话,那她确实应该很有钱才对。这样一来,秦忠原与罗蔓的钱财就没有必然联系了。
“不,还是有。”法赛说,“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泡妞,送什么不好送钱?泡妞送钱,是四十五岁以上的脑残才会干的事。”
“那你认为……”
“年轻男人应该送东西。她家里那些高档产品应该都是他们送的。”
这让他们不得不再去死者的家里翻看一番了。
酒吧老板听着他们的聊天,觉得似乎不对劲,赶忙插嘴道:“……请问你们,是说那位死者的情人吗?”
法赛和纪凌歌说没错。
老板连连摇头说:“可是我看,她带来那些男人都不像是她的男人,他们那动作不像那种关系。”
“那是因为男的还在追她吧。”
老板继续摇头:“不对,不会的。”
他们问老板为什么这么确定,老板说:“和她一起来的,不止有很多男人……还有不少次是女人哦。”
这是怎么回事?
刚开始,纪凌歌以为这个老板在胡乱说。后来想想,一个女人即使长得再美,也确实不大可能一下子玩这么多男人。
照此说来,罗蔓的人际关系网有这么大吗!?
都是她的朋友,或是同行?
难道说罗蔓生前做的是一些极为隐秘的工作?
去罗蔓的房里调查一趟则变得更加有必要了。
和上次来一样,罗蔓的房里摆着日常用品和电器,还有不少高价高档的商品。但不管怎么观察,也无法抓出与罗蔓工作有关的线索。
纪凌歌有些极端地想,难道说罗蔓不管对男人还是女人都感兴趣?
“你笨蛋啊。你刚才不是还说她不可能同时玩弄那么多人的。”法赛坐在罗蔓的床上吸烟,同时检查她床头柜上的化妆品。
“可是要不是有人追她,怎么会白白送东西给她。难道她是个职业骗子?”
法赛没有回答,他只让纪凌歌说出上次来这里检查后的结果。
纪凌歌说,昂贵的女性用品一堆,食物一堆,电子产品一堆……
“等下。”法赛打断问,“电子产品一堆?”
“嗯。有什么不对吗?”
“爱好电子产品的女人?”
“有很多这样的女人。”
法赛还是有所顾虑,从纪凌歌口中问得电子产品都摆在哪后,便把那些电子产品全都翻箱倒柜挖了出来。
纪凌歌说,这些警察都检查过一次了,没什么好怀疑的地方。法赛却随手拿起一件高档的播放器说:“这种东西,你有吗?”
纪凌歌说她没有,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她知道她有个同事有。
“有几件?”
“当然是一件啊。”
“哦,没人会要两件以上吧。”
“呃……!”
纪凌歌连忙跑过来,翻出所有与刚才那件完全相同的商品。
总共……四件!
“怎么会!”
“要是化妆品有很多件还好,因为它们用完就没了。但如果有人送你电子产品,他至少也会搞清你需要不需要。就算不问你,也应该知道你有些什么,缺什么。电子产品功能相同的太多了,总不能盲目乱搞。”
纪凌歌把所有电子产品翻了一次,发现重复的不在少数。
她惊讶地说:“难道说,死者真的是个骗财的骗子……?”
不但骗了不少男人女人,可能还骗了秦忠原。
“哼……”法赛找不到烟灰缸,便直接把烟头丢出窗外。
名沙海岸距离市中心有40分钟以上的车程。
从桂海花园一路向东前进,沿路两边建筑高度逐渐变矮,这让人们的视野宽广了许多,能轻松看到蓝天了。接近东边海岸后,摇开车窗,可以嗅到浓郁的海的气息。
秦忠原单位上周六去的渡假村就在海边。纪凌歌向工作人员询问后,得知了他们当天的全部活动安排。
活动参与人数共37人。时间从上周五下午18:00到周日下午16:00。
周五安排。18:00车辆到达,同时分配旅馆房间,然后用餐,然后自由活动休息了。
周六安排。9:30早餐后去海岸周边赏景,可以选择去果林摘采,也可以去崖边钓鱼,还可以下海游泳。12:00集合午餐,下午14:30去海边商铺采购,可以买到不少新鲜海鲜。晚餐是18:30,之后一起唱歌跳舞看烟花,22:30的时候,集合有兴趣的人在渡假村活动大厅看当晚的球赛,也可以选择自由活动到睡觉。
周日的白天安排与周六的差不多相同,因为周边能玩的几乎都逛完了,大家爱休息的休息,爱玩棋牌的玩棋牌,独立活动也行。16:00准时离开。
“你们这里谁负责全程陪同?”纪凌歌问。
工作人员便打了个电话,把一名平头个高的中年男子叫来了。他就是那天的领班,名叫曾大侃。
人如其名,他说话也十分爽朗,上来就说:“我没有全程陪同!没有没有。我只是出来带个队,有些时候他们分散行动,我没法儿分身的。”
纪凌歌请他到前厅的座椅上谈话,问他那几天他所记得的秦忠原的所有行动。
曾大侃说:“老秦啊,他——大概是晚上六点多到的吧,我出门接他了,他和他老婆一起,小李开的车。”
这个小李就是秦忠原的司机。
“小李也参加了活动?”
“对对,一直和我们一起玩儿。”
“哦。然后呢?”
曾大侃接着说,周五秦忠原一直和大家在一起,吃完饭就分头进旅馆休息去了,然后直到周六早晨才见到他。
因为周五不算重点,纪凌歌让他赶紧继续说。
周六上午,据说秦忠原和妻子一起去了果园,曾大侃没有陪同,到中午吃饭时才再见到他。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一直和老秦他们一起走啦。下午我介绍购物,晚上和他们一起看焰火啊,看球啊……”
“就是这里!”纪凌歌打断道,“晚饭几点结束?”
曾大侃回忆了一下,说大约是19:30结束,后来一起去了渡假村的大型歌舞厅。
“秦忠原有一起吗?”
“有啊,和他老婆一起都参加了。”
“中途有没有离开?”
“没有!我和他一直侃着呢!”
“一直一起?”纪凌歌想,这个曾大侃是秦忠原不在场证明的重要证人了,“后来呢?”
“大约21:00的时候我们去看烟花啊,我还和老秦夫妇一起。不过中途有些人去玩别的,或去休息了吧。比如老秦他老婆啊,有些个带着家属来的人啊,还有些秘书都玩不动了。他们反正不喜欢球赛,就走掉了。然后就是22:30的球赛开始……”
也就是说,秦忠原在那个时候开始,可以算是半独立行动了。
纪凌歌问:“秦忠原没走吧。你们在哪看球?”
“他没走,在渡假村的放映厅。”
“总共多少人?”
“包括老秦,小钱,小赵他们,大约20人左右。因为中途又走了些人,去打牌还是打台球了吧。”
“然后呢?我听说秦忠原离开过位子30分钟。”
曾大侃又回想了一阵子,说:“是啊。22:30球赛准时开始,然后老秦好像说是回旅馆看看老婆,在开场大约15分钟后就走了。不过他在上半场结束时回来了。”
这么算来,秦忠原离开大队,独自行动了共30分钟。
“回来后他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我们也没问。”
“好吧。请问放映厅距离旅馆多远?”
“五分钟路程。”
说着,曾大侃就拿出桌上的地图给他们看。然后还指出哪里是住宿的,哪里是娱乐的……
纪凌歌问:“秦忠原的房间在哪?”
“这个嘛……”
曾大侃记不清了,便去和工作人员询问,得到了上周渡假村旅馆房间分配名单。
他们单位被分布在三楼和四楼。
从3011房到3021房,再是从4001房到4009房,共20间。
秦忠原夫妇住在3021房。
纪凌歌看来看去,没能发现什么漏洞。
如果曾大侃的话属实,那么秦忠原从22:45分离开放映厅,23:15回来,这段时间虽然没有不在场证明,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海岸开车到桂海花园,杀了人以后再回来啊。
这个曾大侃,没什么理由也串通他们一起说谎吧。
纪凌歌看了一眼法赛。只见法赛盯着房间图纸,并没有看当天入住有人的旅馆房间,而是盯着一间空白房——4021房在看。
他指着4021房问:“这个房间,没写人名……那几天没人住?”
曾大侃说是的,那两天4021是间空房。
“哦……空房是吗……”
法赛一边说,一边在寻思着什么般。这让纪凌歌很莫明其妙。
这间空房关这案子什么事?
曾大侃的话都已经说得明白了,秦忠原只有半个小时的空白,这和他们全单位的口供一模一样。也就是说,秦忠原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了。
纪凌歌感到头疼。专程来这里一趟,结果不但什么有用的都没查到,还把秦忠原的不在场证明加固了。
到底怎么回事,居然一丝漏洞也没有……
不过法赛却说:“不……不是的……”
“嗯?”
法赛琢磨着说:“我们没有白来。这个案子,有个很有趣的突破口。”
有突破口?
不会吧。
纪凌歌把案情分析来分析去,依然没想明白。要知道今天的查案,得知所有人的口供都毫无漏洞,可以说除了罗蔓家里的电子产品外,就再也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了。
法赛从哪找来的突破口?
“毫无有利证据,毫无矛盾证词。”回程的车上,纪凌歌说,“这怎么突破?”
法赛吐出一口烟雾,说道:“要证据干嘛,直接去让犯人乖乖认罪不就好了。”
“哈,你知道谁是犯人吗?”
“不知道。”
“那你让谁认罪啊?”
法赛慢慢地说:“去搞他们。他们被搞死了,就会主动把犯人是谁告诉我们了。”
法赛说这两天是休息日,那个局里的人不上班,所以让纪凌歌也回去休息。他还说秦忠原认识罗蔓这件事是显而易见的,已经用不着去特意找这方面的证据或证人了,证人自己会被逼着跳出来的。
纪凌歌便回家休息,翻阅全部资料,还是没发现法赛所说的“突破口”在哪。
她所头疼的是——
第一,罗蔓坠楼死于周六晚23:07,此时秦忠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有很多证人作证。
第二,罗蔓与秦忠原的关系虽然是事实,却没有任何人出来证言,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此点。
可以说,以上两条是阻碍案情进展的大墙,但为什么法赛却充满了自信呢?
他到底发现什么了?
两天后,周一上午九点多,法赛和纪凌歌去了工商局七楼的会议室,让人把赵飞叫下来。
等待的时候,纪凌歌问:“叫他干嘛?该问的上次也问过了。”
“随便叫个人嘛,不管谁都好,”法赛叼着一支烟说,“都将会是证明秦忠原与罗蔓关系的重要证人。”
赵飞下来了。
他一看到法赛的脸就来气,因为他上次被法赛耍了。
“你别板着个脸啊,”法赛让赵飞坐到对面,说,“上次还有些事情没问完的。”
“什么事情,不是都问过了吗!?”赵飞的话语里略带怒气,好像他虽然害怕黑道,但对警察却一点也不畏惧。
法赛说:“我们这次想问的,是关于上上周六,你们去名沙海岸的……”
“被问过了!”赵飞直接打断道,“很早前就被问了。那天晚上我们在放映厅看球,秦局回屋不到半个小时就回来了。还反复问干嘛!?”
“他是几点回屋的?”法赛问。
“大约第三个角球的时候。”
“那么他是几点回来的?”
“上半场结束回来的。”
“中途发生了什么没?”
“巴洛夫进了一个球!”
纪凌歌心想,很好,法赛接连不断的简单问题,让一开始不配合的赵飞不知不觉就变得配合了。
想必法赛这两天也把案发时的那场球看了一遍,因为他问了赵飞:“23:07的时候进球的吗?”
“对。”
“怎么进的?”
怎么进的!?
难道是……询问他在23:07这确切时间的不在场证明吗!?
纪凌歌有点迷糊,这个问题问赵飞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怀疑一直在看球的赵飞杀人不成?
再说了,凶手只要不是傻瓜,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肯定会在事后看一次那场球赛的重播,以搞清楚自己杀人之时,球赛的进展如何的。
所以这个问题应该是毫无意义。
赵飞说:“这个嘛……巴洛夫头球,结果球打在了左边门柱上弹回来了,然后一脚往右边补射进球。”
纪凌歌点头。她后来也看过那场球赛,那一球确实是如此。
“你们几个人看球?”
这个问题警察不曾问过,赵飞也只好回答了:“20多个吧。”
“你们一行总共多少人?”
“37。”
“你确定吗?”这一刻,法赛沉下脸,煞有其事地再度询问,“真的是……37人?”
纪凌歌愣了愣。
他们明明去海岸调查过,工作人员说了是37人没错,法赛干嘛还要怀疑!?
赵飞也不大明白法赛的意思,心想难道记错了?说:“是37人吧。”
“呵呵呵……”
法赛笑了,怪异地笑了。
他拿出一张活动单,上面记载了从上上周五到周日,他们全部的活动安排,还有渡假村的盖印。
“这是我们去海岸调查的,你们活动行程的总结记录。”法赛把单子摊给赵飞看,然后指着前头的一个数据说,“上边明明写了,你们的活动,是38人哦。”
赵飞和纪凌歌都吃了一惊。
他们一看,人数上果然写的是:38位。
“赵飞先生,你撒谎了。”法赛指着他说。
赵飞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心想,不会吧,怎么这个都能搞错?印象中明明是37人没错啊!
纪凌歌也想不通,怎么会突然多出一个人呢?
赵飞解释说:“不,不是撒谎……这个我……不知道啊……可能记错了……”
法赛便问:“你们旅馆安排了几间房?”
安排房间是由赵飞负责的,他赶忙说:“20间……”
“20间……错了吧。”
赵飞又回忆着数了一趟。从3011房到3021房,再是从4001房到4009房……
他把他数出来的房号都告诉了法赛,确实是20间没错啊!
法赛却摇了摇手指说:“不止20间。除了你说的那20间以外,还有一间房是你们的。”
“哪,哪间?”
“4021。”
4021!?
纪凌歌记得,那应该是一间空房吧!
而法赛却说,4021住着有人……?
他到底在搞什么?从哪调查出了新的线索吗!?
法赛对赵飞说:“其实你并非记错了人数,而是根本就不知道人数吧。因为这第38位来客住在4021房,是周五晚上秦忠原临时向渡假村安排的。”
什么!?
纪凌歌听后,终于明白了。
法赛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新的线索……而是在说谎!
他想让赵飞相信,当时在海岸的活动中,存在着一名未知的第38人!
而这第38人,不但没人知道她的存在,又是秦忠原临时安排的,加上警察的怀疑……
那么,这人就只可能是临时跑去海岸找秦忠原的——
罗蔓!
纪凌歌内心一寒。
法赛挖了个大坑啊。
他要让赵飞以为当时罗蔓也来了海岸,只是一直藏着。
只要赵飞信以为真,一脚踩入这个坑里……
那就能轻易证明,赵飞是知道秦忠原和罗蔓关系的了!
这样,赵飞就成了本案的有力证人。
原来如此。
纪凌歌看了一眼赵飞的神情。
他果然害怕了,下巴似乎在颤抖。他相信了法赛说的话,以为秦忠原果真做了把罗蔓也带来渡假村的危险事情!
赵飞想,这下该怎么办?如果警察知道那第38人就是罗蔓,可就知道秦忠原和罗蔓的关系了,这样就完蛋了啊。
法赛观察了赵飞的表情,知道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
他凑近赵飞询问:“这第38人名单上没写,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赵飞松了口气。
他心想,没错,警察还不知道那个人就是罗蔓,不然早抓走秦忠原了。警察是想从自己的嘴里问出来!所以现在必须把这第38人包装成自己单位的人,以此来保护秦忠原才行。
赵飞说:“是,应该是临时来的玩的吧……那就应该是小张了啊!”
“小张?”
“对对,小张!我想起来了,确实是有个同事很晚才来的,就是小张。所以我没来得及给他安排住处,是他自己办的,我不知道他住哪。原来是4021啊,哈哈……看,这个房间和我们的房间位置都不挨。”
突破了!
赵飞他,终于开始明着说谎了。
那么下一步该怎么办?
追问这个小张是谁吗?一旦问下去,赵飞不管怎么答,最后都强行拉着单位里一个姓张的过来,说就是他。
然后就算揭穿赵飞的谎话,赵飞也可以说“我只知道小张是后来才来的,可能有些地方又搞错了。”这样干耗下去好像和罗蔓一点关系也没有。
纪凌歌看了看法赛,觉得他应该早已想好后面的路线了。
法赛问:“那个小张,和秦忠原是什么关系?”
赵飞说:“上司和属下。”
“真的?为什么那天,秦忠原频繁出入4021呢!?”
这句话,不但肯定了赵飞以为4021住着罗蔓的事实,还逼得赵飞又扯出了另外的谎言。因为赵飞知道,秦忠原去罗蔓的房间肯定是干什么事,所以说:“秦局应该是和小张谈工作吧……最近事情挺多的……”
“一谈就谈两个小时?”法赛问。
“可能吧……因为那小张新来的,不信你去问他吧……”赵飞都不想再说下去了,想把任务推给那个小张。
纪凌歌估计那个小张也参加了活动,但却是住在原定的20间房里的其中一间,所以赵飞在这里不停地打马虎眼,想蒙混过关。
但是法赛绝不同意。
他追问道:“那个小张,什么时候退房离开渡假村的!”
这个问题是……!?
纪凌歌一时难以理解,但想了想后才发现,赵飞对这个问题的回答,非常关键!
因为在赵飞脑海里,住在4021的是罗蔓。
然后,赵飞知道罗蔓死于周六晚上23:07,所以罗蔓应该早在那之前就退房离开了!
因此赵飞将认为,警方手里的资料必是4021提前退房。
那么,他应该回答周六早早就离开了呢?还是回答周日随大队离开?
赵飞满头大汗,想想怎么回答都不对。
要是答周六离开,那么警察一问小张就知道小张的离开时间了。要是答周日离开,那就与他的退房时间不符,自己的话就与证据产生了矛盾。
想来想去,他只能说:“我,不太清楚……”
没办法,谁要他把罗蔓硬说成是小张呢。他的思路已经被法赛牵着走了。
“叫钱秘书下来。”法赛说。
没过一会儿,钱秘书推开会议室的门,法赛问:“你有参加上上周末的活动吧?”
钱秘书说有。
法赛指着一旁坐着的赵飞,告诉钱秘书:“他说了,当时4021房里住的是小张,这事符合事实吗?”
钱秘书望了一眼赵飞,见赵飞满头大汗,还一个劲地对她使眼色,好像要告诉她什么一样。可是她又弄不懂,只好试探着问:“小张?”
“嗯。”法赛斜眼望着赵飞,向钱秘书问话,“你们单位总共去了38人,秦忠原临时订的一间4021房,里面住着小张。这话符合事实吗?”
钱秘书一头雾水。
这话怎么能符合事实啊!相差太远了吧!
可是赵飞却在那一个劲点头,让钱秘书不知该如何是好。
“到底符合不符合事实?”法赛逼问。
赵飞哭笑不得,全身都开始瘫软了,钱秘书依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答为好。
法赛用这个问题,把他们逼得崩溃了。
赵飞憋不住了,只好对钱秘书大声嚷道:“哎哟!总之4021房住着小张啦!”
钱秘书莫明其妙:“你们刚才到底说什么了?”
“说我们单位多出来的一个人啊!38人,有一个人是后来才来的!”
“后来?后来谁来了?小张一早就来了啊。”
“我也知道啊!但你半天不说出4021住着谁,警察肯定会怀疑啊。”
“4021又开房了?”
“是啊!”
“什么啊?你向我使那么多眼色,我怎么看得懂。”
“哎哟喂!我就是那个,那个意思啊……”
“到底什么意思你明说吧!”
“我就是告诉你4021里头住着罗蔓嘛!你都不配合!我也不隐瞒啦,太难受了!”
钱秘书还在莫明其妙,丝毫没进入状态,结果赵飞却把话一下全暴了出来。
法赛只是坐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听,任由他们自动发展,仿佛早已料到他们最后不得已肯定会全暴一样。
纪凌歌让他俩别吵了,说反正都已经招供了,不需要再憋了。
“可以老老实实把所有情况告诉我们了吧。”纪凌歌拿起纸笔说。
这两位下属没办法,便把秦忠原和罗蔓的事情一字一句全部说了出来。
自从秦忠原上任以来,他一直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但在两年前他似乎忍不住了,交个了叫罗蔓的情人。这事在某些地方被逐渐传开了。虽然单位里的人都不认识这个罗蔓,但都曾听说过一点:秦忠原的清正,被罗蔓给毁了。因为秦忠原从不贪污受贿,但罗蔓并非如此。她以秦忠原情人的身份,代替秦忠原接受各方贿赂,然后以口头的方式让秦忠原办事。秦忠原虽能抵制财气,但无法抵制美色,只要是罗蔓的一句话,他就照办不误。这样一来,罗蔓不但收到了不少贵重物品和钱财,还掌握了秦忠原所掌握的一切权力。
因为有了罗蔓,秦忠原的形象全无。在得知罗蔓死亡的消息后,全单位大喜过望,心想原来的秦忠原终于会回来了!但是他们也分析过,罗蔓的死,秦忠原将会成为警察的第一怀疑对象。于是他们全都帮秦忠原隐瞒他和罗蔓的关系,想让这事成为从未发生过的谣言。正好,上上周六他们去了海岸渡假,全单位都可以积极地给秦忠原做不在场证明,这便能让秦忠原轻松脱离干系。
赵飞说:“我们说秦局和罗蔓没有关系,是假的……可是,不在场证明一定是真的!”
纪凌歌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说:“辛苦你们了。”
钱秘书说:“这两年,秦局确实做得不够好……但是罗蔓已死,我们相信他会改过自新的。”
“所以你们全包庇他啊,麻烦死了。”法赛牢骚道。
“不是!我们是相信秦局他肯定不会杀人!你们真的认为秦局杀人了吗!?”
“谁知道呢。”法赛和纪凌歌相互使了个眼色,对他们说,“多谢你们的证言,我们回去了。麻烦递个话,今天下午13:00,名海市警察局,审讯室传唤秦忠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