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12:50,名海市警察局审讯室。
里面坐着纪凌歌和法赛,还有上次那些警员们。
部分警员了解了此案的部分进展,向纪凌歌询问:“那么凶手真的如纪小姐所料,是秦忠原?”
纪凌歌说:“可能吧。”
她看了看法赛,却见法赛没有表情。
她问法赛是怎么想的,法赛便把纪凌歌最初的思路提醒给她:“如果秦忠原不是犯人,那干嘛要隐瞒自己和罗蔓的关系?反正有铁打的不在场证明,没有任何必要隐瞒。”
纪凌歌说:“可是如果他招认自己认识罗蔓,岂不是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当然不能招认吧。”
法赛摇了摇头。
他似乎认为,并不是这个原因。
总之,已经有了证明秦忠原与罗蔓关系的确凿证词了,必须向他进行再度审问。
谜底马上就要解开了。
这时有警员来报,说外面有人想进来旁听。纪凌歌问是谁,警员说:“是秦忠原的家属。”
看来秦忠原将被正式审讯的事情已经传入他家人的耳中了。纪凌歌出去迎接,见到除了秦启鸣外,还有一位中年女人,想必她就是秦忠原的妻子周珏了。
周珏不安地问:“这事是真的吗?他,他居然有……情人……”
纪凌歌点了点头。她想必是周珏对这件事实一时还无法接受,才一定要来旁听,看看秦忠原是如何诉说的吧。
即使有了证人,秦启鸣也依然半信半疑。他想看看那些证人的证词。纪凌歌觉得反正秦启鸣也不是外行,便把笔录复印件递给了他们,同时允许他们旁听了。
不过旁听并不是坐在审讯室内,而是坐在隔壁隔窗的。
秦启鸣默读着这一叠证词,牙关也慢慢地咬紧了。
上面写的父亲的这些事,都是他完全不知道的事情啊!
自己的父亲,居然……能做出这么傻的事……!?
在秦启鸣心里,父亲的清官形象就这样被摧毁了一大半。
“我很抱歉。”纪凌歌说,“但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必须让秦忠原认罪。”
“警探小姐……”周珏沮丧地说,“请宽恕待他吧。他真的是个好人……”
纪凌歌只得点了点头。
人人都说秦忠原是好人,纪凌歌也愿意相信,但她并不知道最后的事实会不会如愿以偿。在安排家属们坐好后,纪凌歌回到审讯室,时针也指向了1字。这时一名高大的中年男子被警员带了进来,坐在他们对面。
他就是秦忠原。
虽然纪凌歌曾对他进行过审讯,但法赛还第一次见到他。
秦忠原用低沉的声音说:“纪警探,又见面了。”
纪凌歌说:“很抱歉秦局长,我们已经得到证人证明你和罗蔓的关系了。”
“是吗。关于这个,我也认了。”
他直接就认了?
这并不奇怪,因为他一定知道,这件事已经无法再瞒下去了。
纪凌歌听得有点心酸。她不敢想像隔壁的两位家属听到他的话,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那么,纪警探,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招认了曾拥有过情人的秦忠原说。
纪凌歌说:“秦局长,这次我只负责笔录,做询问的不是我。”
见秦忠原面带疑惑,纪凌歌便指着一旁那位仰坐着身子,翘着二郎腿,还憋着烟瘾一个劲挠头的法赛说:“是他。”
法赛听到要干活了,才不耐烦地直起身子嚷嚷道:“快点搞吧,搞完了我们就拿钱。”
接下来,审讯开始。
“秦忠原,你刚才是承认你和死者搞关系了吧。”法赛伸了个懒腰,问。
“是的。”
“搞什么关系?”
“我和她,比较亲近。”
“直接说吧!你烦个鬼啊……”
“死者……可以算是我的……旧情人。”
法赛才咳了一声。
纪凌歌对法赛的非正式用语感到头疼,根本不知该怎么笔录才好。照着他说的写吧,太不正规了;不照着写吧,思维又转换不过来。最后决定照着写,以后再修改。
若照纪凌歌的问话方式,下一个问题应该是:你有没有杀她?了。
不过法赛并没有那么问。
因为秦忠原的不在场证明没被推翻,要是那样问的话,只要他不承认杀人就无济于事。
所以法赛问的是:“你知不知道,死者曾利用你,收取了大量贿赂。”
纪凌歌认为法赛是想周旋出秦忠原的话,从中一点点挖出推翻他不在场证明的论据。
“对不起,我不知道。”秦忠原回答。
现在警方手上只有罗蔓受贿的证据,却并没有能证明秦忠原和罗蔓串通一气的证据。但秦忠原因为罗蔓的关系,办了不合理的事情,这却是证据确凿的。
所以法赛说:“那么,你受了美女勾引而言听计从办事,你认罪吗?”
秦忠原想了想说:“我……我承认我是被迷惑过,不过这只是我听信小人言的错误,并不能代表我犯了罪。”
“你这是间接受贿了啊!”
“不,这不是受贿。”秦忠原一口咬定。
纪凌歌提醒法赛,说收取贿赂才属于受贿,但若秦忠原不知情,只是被罗蔓迷惑了的话……
“这不算犯罪!?”法赛问。
纪凌歌点头说:“没有哪条法律说被美女迷惑了算受贿的。”
“搞什么……!”法赛按着额头,犯愁的样子。
也就是说,秦忠原若不知道罗蔓受贿,他就顶多是犯了胡乱听信人言的错误了。
纪凌歌感觉这样下去有些不妙。法赛不懂法,而对方秦忠原却经验老道,能保持沉着冷静的态度。想必秦忠原已知道警方除揭开了自己和罗蔓的关系外,就再也没有其它有力证据了,所以能应对自如。
法赛真能在这种情况下逼秦忠原认罪吗。
“看你的了。”纪凌歌说。
“没事,反正大把问题没问。呐!”法赛说,“秦忠原,你每个月给罗蔓多少钱?”
秦忠原认真地摇了摇头,说:“不,我一分钱也没给过她。”
不可能——这是纪凌歌脑海里跳出的判断。不过就算逼问下去也没用,因为没有证据啊……
“那,你看罗蔓这么有钱,你不怀疑的吗?”法赛问。
“不。我从来不多问她的事情。”
巧妙的回答。
纪凌歌边写边想,要是秦忠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很难办了。
她看了一眼法赛,只见法赛面无表情,想不透他在琢磨什么。
既然问不出话,那他应该开始挖坑让秦忠原跌了吧,纪凌歌想。但是该怎么挖坑呢?捏造罗蔓的事情吗?比如说,死者留有日记,透露了她以前和秦忠原怎样怎样;或者是银行调查,死者曾经转过帐给秦忠原多少钱,之类……
纪凌歌想提示法赛,可是法赛却回绝了。
因为这种坑太假了,秦忠原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如果真有那些东西的话,警方还何必费尽心思寻找证明他俩关系的证人呢?那些物证已经足够了。
这种坑不管怎么挖,秦忠原都会说不知道。因为他知道自己和罗蔓的关系几乎是空空白白,无法调查的。
就在毫无进展之时,外头一名警员有事来报。纪凌歌让他进来,警员说:“调查小组来电,在秦忠原家里发现了死者的手机,连同充电器一起!”
纪凌歌吃了一惊。
发现了手机!?
不……令人惊讶的应该是……
她并不记得有派调查小组去调查秦忠原的家啊。只听见法赛一声:“谢谢。”她才明白,这个,其实是法赛挖的坑!
法赛并不想查出秦忠原和罗蔓怎么贪污受贿,而是想直捣黄龙,抓住秦忠原的杀人罪!
死者的手机,是被凶手拿走的。所以,只要在秦忠原家发现了死者的手机,秦忠原的嫌疑就大大增加了。
“秦忠原,关于死者的手机,你有什么话要说呢?”法赛问,同时仔细观察秦忠原的表情。
虽然秦忠原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可以从他额上的汗珠看出,他果然紧张了。
“在我家发现罗蔓的手机?”秦忠原确认般问道。
“对的。”
“是不是搞错了,那手机什么型号?是不是其他人的手机?”秦忠原很谨慎。他并没有直接跌坑。
在警员把发现死者手机的报告递交过来后,法赛稍微看了看,就把报告拿给秦忠原,同时问:“罗蔓的手机是这型吗?”
秦忠原看完后,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承认了。
纪凌歌偷偷问法赛:“你怎么知道死者手机型号的?”
法赛告诉她:“笨蛋,我们去过她家啊,有盒子和说明书。”
既然型号都对了,那么秦忠原这个坑是非跌不可了。
秦忠原说:“……好吧,我承认。是罗蔓过世的两天前,她的手机落我包里了。”
“你说谎。”法赛直接指出,“充电器也放你包里去了啊?”
“没错。”秦忠原咬定说,“她拜托我拿去修理还是干嘛的。修好后就一直没还给她了。”
“很好。”法赛说,“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们立刻就可以揭穿你的谎言。你知道,我们可以马上查询通讯记录。只要修理好的那两天,死者的手机有往外拨打的记录,那么你就是撒谎了。”
秦忠原只得默默同意。
“真的没问题吗?”法赛问。
“……没。”
秦忠原如此回答。
纪凌歌想,难道秦忠原可以肯定罗蔓那两天没有往外拨过电话?这样可有点麻烦啊。
“我们还可以查询修理厂,有没有过修理记录。”
法赛一再逼迫。可是秦忠原依然默不出声。
纪凌歌愁了……
因为,他们并没有得到罗蔓的手机,没法儿查询记录啊!
可是这时警员突然递来罗蔓手机的通讯记录,上面记载了在上上周六,她曾拨过电话给秦忠原!
纪凌歌明白,这又是个陷阱!
“怎样。”法赛说,“你根本没有拿去修理什么的,当时手机一直在罗蔓的手上。上上周六你可在渡假,总不能说是你把她的手机带着去渡假,然后拨电话给自己吧。”
秦忠原叹了口气,说:“好吧。我承认我说谎了。虽然我真的不记得上上周六她有打过电话给我。”
承认了?
秦忠原怎么又承认了……这是好事吗?
纪凌歌不以为然。
她心想,法赛的挖坑,应该是想让对方撒谎,然后为了弥补谎言的漏洞,再继续撒谎,最后谎撒得无法收拾。
而秦忠原却承认说谎……
主动承认说谎,而不硬扯下去,让法赛无从入手……这才是老道的做法!
因为就算秦忠原承认修理手机是说谎,对他也没什么不利。因为这手机只能加重他的嫌疑,并不能直接证明他是凶手。
这个秦忠原,很冷静啊!
法赛对秦忠原说:“上上周六,她打过电话给你,然后她就死了……加上你家里发现了死者的手机……”
这两条都是法赛想逼迫秦忠原认罪而虚构的。
纪凌歌想,既然秦忠原已经跌进了法赛的坑,他就一定有认罪的时候吧。
但秦忠原却已经发现,话越说下去,对自己就越不利了。他觉得这个手机完全成了对方的把柄!被对方抓住了这一条,自己肯定会被牵着鼻子走。所以他决定,主动改换矛头。
秦忠原说:“什么意思?你们想说我杀了人吗,我那天有不在场证明。”
他直接提出不在场证明!
这也正是纪凌歌最担心的事情。现在并没有推翻秦忠原不在场证明的证据,只要秦忠原咬着这个证明不放的话……就完全无可奈何啊。
想不到,秦忠原居然冷静地甩开了法赛的牵扯,自己主动做出有利发言。他不再提手机,也就是说……
他已经从法赛的坑里……爬出来了!
纪凌歌觉得,这个秦忠原真是厉害。
法赛问:“你真的有不在场证明?”
秦忠原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把他们去名沙海岸,全单位都能给他作证的事情说了出来。
法赛便说:“那就请你说说,当天晚上从21:00起,你都干了什么。”
秦忠原说,21:00应该是他们去看烟花的时间。他和妻子,还有曾大侃一起边聊边欣赏。烟花中途回去了一些觉得累的人,这些曾大侃都可以作证。
“然后在22:30,我们去放映厅看球赛。因为太太在看烟花时说累了,我就在球赛中途回去看了看她……”
“几点?”
“应该是22:45。”
“然后呢?”
“我回到3021房间,见太太正在房里一个人看球,我陪她看了一会儿就回去陪大家了。”
法赛问:“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完全就是为了陪老婆?”
秦忠原说:“她玩累了,我去陪陪,有何不可?”
“死者死亡的23:07,你在搞什么?”
“陪我太太看球啊。我不可能在半个小时内去杀人然后回来吧。”
法赛说:“不,你说下你看到的内容。”
秦忠原想都没想就说:“巴洛夫进球了。那一刻我印象深刻,怎么会说不出来。”
他也看到进球了!?
这么说,秦忠原在23:07的时候在陪妻子看球?所以无法杀人了。
不对!
就算知道23:07巴洛夫进的这一球也没什么奇怪……
因为他若是凶手,完全可以事后看重播的。
法赛问:“那一球,怎么进的?”
“巴洛夫头球攻门,球打在左边门柱上,弹了回来。这时守门员也正好往左边扑了,巴洛夫正好往右边补射,进去了。”
这和当时的场景完全一样。
这么说,秦忠原的不在场证明还是十分完美啊。
纪凌歌更愁了。
对方不但冷静,不在场证明也那么完美……
不过,她看见法赛隐隐在笑了。
怎么?难道秦忠原暴了什么吗!?
“没错,秦忠原……”法赛指着他说,“你说谎了。”
“怎么?”秦忠原问。
“你说你太太一直在看球吧?”
“是的,她也是从球赛开始就在房里看球了。”
法赛拿出一张单,说:“我们这里有整个渡假村旅馆的电视收视记录。因为要计收费节目,所以他们必须对各房的收视频道全部记载。我这里看到的3021房在上上周六晚的收视……”
纪凌歌含了口唾沫,秦忠原也愣了一下。
“是22:51到23:10。总共才20分钟。”法赛把这份记录递给秦忠原看,然后说,“如果按你所说,那么你们房从22:30球赛开始就会有收视了,直到0:00过了才会结束吧!”
确实如此。
“秦忠原!”法赛指着他说,“当晚你离开,真的是回房陪你太太看球吗!?”
“是,是的……我能说出球赛内容!”
“我相信你当时在看球。但是……”法赛依然指着他,“你并没有看见你太太!”
秦忠原大吃一惊。
因为收视记录是从22:51到23:10,所以秦忠原的妻子不可能一直在房里开着电视看球!这个收视记录,应该是秦忠原中途回房打开、关闭电视的记录!
纪凌歌完全没有想到,原来法赛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等待秦忠原自己说出那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时,给他反将一军!
“你为什么要说你看到了你太太!?”法赛逼问道。
“我说谎了。”秦忠原毅然决定,继续认谎。
“嗯?”这让法赛又不知如何继续搞下去了。结果想不到秦忠原说:“够了,人是我杀的。我认罪。”
“哈哈哈,你认罪啦?”法赛笑道。
秦忠原低下头,慢慢地说:“是的……我认罪。”
“那么不在场证明呢?”法赛问,“你能推翻你的不在场证明吗?”
“我承认我杀了罗蔓还不行吗!”
法赛舒了舒脖子上的筋骨,说:“……好吧,既然你指认你自己是凶手,那么请你推翻凶手的不在场证明吧。”
“呃……!”
没错,秦忠原的不在场证明,是当晚一直都在渡假村,中途只离开了30分钟。这30分钟是不可能来回杀人的。
这连他自己都推翻不了!
“所以你这样认罪,我就只能认为你是在顶罪了。秦忠原,你的不在场证明成立,你不是凶手。”
纪凌歌惊讶了。她问法赛到底谁是凶手。
“你笨蛋啊,这还不明白吗?”法赛对秦忠原说,“为什么你既不是凶手,又有完全的不在场证明,却迟迟不敢承认你和死者的关系呢?原因其实是——你害怕警察调查到你的身上。因为一旦调查到你,那么必然会牵连到你身边的另一个人。你是想保护那个人,所以才利用了全单位对你的信任,接受他们给你做不在场证明,想让自己完全逃脱关系吧。”
秦忠原没有说话。
“只要全单位都给你做不在场证明,那你就是好人,所以你也有权力去给他人做不在场证明,以此袒护真正的凶手。你刚才的发言,完全就是在给另一个人伪造不在场证明!对吧,秦忠原!”
纪凌歌听得连笔都停下了。
真凶……难道是……!?
“X的情人被杀,第一个怀疑的应该是谁?绝对不是X本人,而是……”法赛指着隔壁房的人,“X的老婆!”
这是个盲点!
因为警察一直在调查秦忠原与罗蔓的关系,却因人人都证明秦忠原的清正,便以为周珏必定毫不知情,与本案并无关系。
而秦忠原并没有杀人,他是知道周珏杀了人,想保护周珏,所以才利用了大家,利用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一直说谎。
想不到,这不在场证明到最后连自己都无法推翻。
这案子其实是……情杀!?
“你怎么发现的?”纪凌歌问。
法赛说:“如果真凶是秦忠原,那么他不可能会跌我的手机坑。因为凶手肯定会趁早把死者的手机处理掉,而不会傻乎乎地留在家里啊。秦忠原之所以相信自己家里发现了死者的手机,是因为:秦忠原知道真凶就在自己家里。他以为自己老婆没把手机处理掉。”
而周珏若是真凶,她杀人后拿走死者手机,也是为了让警察不要通过手机查到秦忠原,否则就会直接联系上她自己了。
现在死者的手机肯定不知丢哪去了,不可能找到的。
秦忠原默不作声。
纪凌歌知道,他已经没办法再说一句话了。
想必隔壁旁听的两位心里一定很难过吧。也许周珏明明知道手机已被处理掉了,却又无法传话给秦忠原听。而那位秦启鸣,听到这场审讯后,他会有如何反应……
“你还要继续旁听吗?”纪凌歌来到独自一人的秦启鸣身边问。
秦启鸣的神情已经很僵硬了,也许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父母会那样吧。他微张着嘴,挪动起那仿佛早已凝固了的脖子,生硬地点了点头。
周珏已被逮捕,接下来就会由法赛审讯周珏。
可是,警方手上依然没有任何证据,连周珏与死者之间的关系,都是绝对空白的。
纪凌歌望着审讯室里那一页页翻看笔录的法赛,不禁琢磨道,即使这样,法赛也能让真凶认罪吗。
而且,周珏应该不会轻易跌入法赛的陷阱。因为她刚才一直在旁听,知道法赛的挖坑方式。如果她足够谨慎的话,会对法赛的每一句询问都保持警惕,分辨真假。
纪凌歌拿着新的档案袋走进审讯室,见法赛和周珏已经面对面坐好了。她摊开纸笔,说可以开始,同时还望了一眼隔壁。
隔壁只坐着秦启鸣一人,呆呆地凝望着这里。
也许他即将要接受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了。
法赛说:“你就是秦忠原的老婆,周珏。”
周珏说是。
“我们怀疑你搞死了罗蔓,你认不认?”
周珏摇了摇头:“你的意思是说我杀了她吗?我不承认。因为我从不知道我丈夫有情人,我完全不认识她。”
纪凌歌默默地记录着。她觉得从周珏这里重头开始审讯,会不会太困难了。
什么证据都没有,周珏可以什么都不认。毕竟他们这两天并没有针对周珏做任何调查,也没有审讯周珏的准备啊。就算是法赛,也是临时才想到周珏是凶手的吧。现在的法赛,完全是在临场发挥。
不过纪凌歌知道,法赛就算临场发挥也很强,说不定他能凭空就把周珏的谎言一个个推翻。
“上上周六23:07,也就是死者死亡的时候,你在哪里?”法赛问。
“我在名沙海岸渡假村,旅馆里看球赛。”
“可是当时秦忠原回到房里,他并没有看到你啊。”
周珏说:“我在另外的房里看球赛。”
“哪间房?”
“记不清了。总之是和别人一起。”
纪凌歌明白,现在的周珏完全是在公然说谎。如果她说出她在哪房,或是说出和谁在一起,那只要稍加调查就能推翻她的谎言。
所以她才说她记不清了,和警察打马虎眼。
“那你记得当时的球赛吗?”
“我记得一些。”周珏说。
废话。纪凌歌心想,刚才秦忠原把巴洛夫的进球都说过一遍了,再说她也随时可以看重播。
“那么请你说说,在23:07的时候,球赛的进展。”
周珏想了想,依然含糊其辞地说:“好像是红色球衣的巴洛夫进球了。”
“怎么进的?”
“应该是……头球,球碰到门柱上了吧,然后弹回来,再一脚射往另一个方向,好像就进了。”
她一直都说些不确定的话语,意思就是:太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
纪凌歌觉得周珏很聪明,甚至是狡猾。只要她一直都模模糊糊地说话,不表示任何肯定,法赛就很难抓住她的矛盾让她认罪了。更何况,她所说的进球场面完全没错。
就算说错,她也可以说是记错了。这样子说谎,谎言几乎毫无漏洞啊。
面对如此状况,该怎么办……
法赛也思考了片刻。
看来周珏的模糊战术,确实让法赛头疼了。
法赛抬起头,琢磨了好一会,还翻开了之前的笔录看了一阵子。
他似乎在寻找突破口。
之后他仿佛发现了什么,放下笔录,向周珏继续提出询问:“巴洛夫头球,球碰到了门柱?”
“是吧。”周珏说。
“哪边门柱?”
哪边门柱!?这……这是什么问题啊!?
“左边还是右边?”法赛详问道。
纪凌歌想起,之前赵飞和秦忠原全都做过关于这一进球的口供,他们的说法好像都是……
——球打在左边门柱。
没错,是左边门柱!
但是,周珏不可能回答左边还是右边。因为如果那样回答的话,就会有很大漏洞出现:明明记不太清楚了,怎么会记得哪边门柱?
所以如果周珏说记不清了,该怎么办!
她是模糊战术,法赛这个问题简直就毫无意义。
果然,周珏回答说:“这个,我不太清楚。”
“唔……”法赛冷冷一笑,“你的回答,有漏洞。”
纪凌歌吓了一跳,记不清楚也有漏洞!?
“你看看吧,”法赛把之前的笔录拿给周珏看,“这是赵飞,还有秦忠原的口供。”
周珏看过后问:“怎么了?”
法赛说:“他们可都说,球打在左边门柱哦!他们怎么会清清楚楚地记得,是左边门柱呢?”
“那又如何?他们记得,我未必记得。”
“不不不,如果你当时真的看了那一球的话,到底是左边还是右边门柱肯定是会记得的。因为画面会留在脑海里……”
“不对。”周珏矢口否认,“就算画面留在脑海里,球门门柱的话,根本不分左右吧。守门员视角的左边,其实是进球员视角的右边。如果我站在守门员视角看,就应该是另一边门柱了。”
“你说得很对,但这就是你的漏洞。”法赛说,“你其实没有看当晚的球赛,你看的是重播!”
“为什么?”
“因为你说不出门柱的左右!”
“我刚才说过了,门柱不分左右……”
“分!”法赛伸出手指,“如果不分,那为什么秦忠原和赵飞都说是‘左边门柱’呢?”
“我怎么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也许他们都看好某一方吧。”
“不对。那是因为当晚的球赛……”法赛隐隐一笑,“那一头球时的镜头,并不是从侧面拍摄的……而是从巴洛夫背后拍摄的哦!”
从进攻方背后拍摄!那么电视观众的双眼就会正面面对球门,也就能立刻感受到门柱是“左”还是“右”了。
“而周珏,你并没有立刻说出左边门柱,这是为什么呢?”
纪凌歌想,因为周珏在搞模糊战术啊。
“因为你看的是重播!”法赛说,“重播和当晚的直播,是完全不一样的。不但解说员不同,镜头也不同。重播时,那一进球的镜头是从侧面拍摄的。你之所以分不清左右门柱,是因为你……看的是重播的侧面镜头!”
周珏的模糊战术,竟被法赛利用了!法赛见她不好好回答,就把她说成是因为看的是重播而答不出来。
果然,这一刻周珏透露出了一丝慌乱。
她咬定说:“不,我看的不是重播,我看的是直播。只是……记不太清……”
法赛叹了口气,只好说:“那你还记得什么别的内容吗?”
“这个……”
“别告诉我你连第二个进球也记不清了。”
“第二球,我也许……记得。”
“那就来说说第二球。”法赛便招呼警员,请他们播放录像。
审讯室里,当天的球赛从中途开始放映。法赛说:“你看看吧,这是当晚直播,进第二球时的录像。”
录像中,只见红色球衣的球员一个头球,法赛突然把画面定格!
画面停止在红衣球员的头球特写上。
然后法赛说:“请你说说后来的发展,如何进的球。”
是坑!
纪凌歌看穿了,这绝对是法赛挖的一个坑。要知道,当晚的足球比分是2:0,巴洛夫上半场进了一个球,下半场又进了一个球。
这两球的相同之处,就是全都以巴洛夫的头球做首攻。
所以纪凌歌想,画面中的头球,并不是什么第二球,而就是第一球!
因为法赛要让周珏以为这是第二球而说出第二球的进球方式,结果之后才告诉她,这其实是第一球。
这样就能证明周珏当晚根本没看直播,而看的是后来的重播。因为直播和重播镜头不一样,所以她分不清是哪一次进球。
这就可以直接揭穿她了!
可是纪凌歌发现,周珏似乎也注意到了什么。
她盯着录像画面,默默地在思考。
她只记得重播中的球赛,两次进球全都是以头球为首攻的。她冷静地想,对方会不会利用直播和重播的不同,把第一球说成是第二球,让自己跌入陷阱呢?
她见识过法赛的挖坑,就是诱骗。心想就算直播和重播镜头不同,球赛本身还是一样的吧!
于是她回忆了重播中的球赛,觉得眼前这一球,更像是第一球啊……
而且,对方拿第二球来让自己说过程,简直是毫无理由。因为自己看过重播,轻易就能说出过程来不是吗。
她暗自一笑,认为法赛一定是在拿第一球骗她。
周珏哼了一声,回答道:“对不起,这其实是第一球吧。”
纪凌歌吃了一惊。
周珏没有跌坑!
在观察了纪凌歌的表情后,周珏更加深信不疑:没错,果然是第一球。对面那个问话的,其实是个专门骗人的!
纪凌歌完全没想到,这个周珏居然比秦忠原还难对付。她很狡猾,绝不是省油的灯。她不跌坑,这下该怎么办!?
法赛问:“第一球?不对,这一定是第二球。”
“不,应该是第一球。”周珏知道自己必然推理对了,十分悠然地说,“这多半是第一球。巴洛夫头球打在一边的门柱上,弹回来,一脚往另一边补射进去了,没错吧。当然我也不太确定,也许这真的是第二球。”
纪凌歌认为这是第一球没错啊!
这球肯定是第一球吧,要真的播放第二球出来,能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周珏又用了模糊战术,说不确定这是第几球了。
可是法赛却暗暗笑了。
他的笑容很莫名。因为在纪凌歌眼里,周珏根本什么都没说错啊……
他居然在笑,仿佛已经牢牢抓住了对方的漏洞一样。
只见法赛说:“既然你这么说了……很好,那我们开始继续播放录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