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会客室大得惊人,有种走进室内运动场的感觉,这么大的独立空间在以拥挤见长的现代都市里头是非常少见的。
地上绣着金色花边的深红色毛毯异常好看,赤脚踩在上面相当舒服,这样的毛毯铺满了整个皇宫,所以进皇宫的时候,管家特地让我们将鞋子脱掉。
可是……
当时我瞧了管家一眼,他脚下明明穿着一双呈亮的皮鞋。
一问之下,我才知道……
原来有一个礼法,要求任何人第一次面见皇帝时,都必须赤着脚。
真是古怪的规定!
跟我刚才经过的其他地方一样,会客室的装潢基本上风格一致,色调以「朱红色」为主,同时辅以其他颜色相衬,其中以「黑色」和「黄色」比较多见,「黑色」基本上都是「纯黑」,但黄色却在明暗层次上具有许多变化,比如较亮的「金黄色」,还有较暗的「昏黄色」……
会客室是典型的客厅布局,这是我见过最高档的客厅了。
房间里最醒目的位置,摆放了三张宽大的沙发,沙发中央隔着一张大茶几,唯一没有沙发的那个方向对着一面宽大的落地窗,窗外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我大致看了一下,窗户的朝向估计是城市的东面。
茶几上头摆着一大堆文件,不算特别整齐,其中几份文件显然才刚刚被人给翻动过。
该不会是关于我们的文件吧?
除了会说话的那只「熊」以外,里头还有两个人在等着我们。
一个人西装革履,样貌年轻,他站在边上,左臂横在胸前,上面搭着一条干净的毛巾。他整个人站得笔挺,一动不动,估计是「男仆」之类的人,不过能在这个房间出现的「男仆」,肯定也不是一般人。
还有一个人也是西装革履,但看上去并不像「男仆」那般年轻帅气。这人年纪很大,满头白发,身材也稍显福态。他坐在靠那只「熊」右手边的那张大沙发上,睿智的目光十分老辣,想必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估计是「相国」之类的人。
所以,那只坐在正中央……而且会说话的熊……估计就是刘澈了。
看款式……他应该是只咖啡色的泰迪熊。
他说话的时候,我跟权舞离都傻了眼,愣在原地好长一会儿,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我们怎能料到皇帝会穿这种衣服面见我们呢?
而且……
不是说好的「面见」吗?
戴个「熊头」是几个意思?
“来……坐!”
刘澈顶着他的熊头,指着他左手边的沙发,一本正经地说道。
“遵旨——”
权舞离比我反应快,只听她机灵地应了一句,然后壮了壮胆子,一路走到沙发边上,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上头,还露出一副少见的淑女仪态。
看她那拘谨的动作,我便想在背后偷笑,可当下又不敢……
所以,怪难受的。
“你呢?愣着不动干嘛……难道是想抗旨吗?”
“不……不是……”
我慌张地应道,说话的语气并不恭顺,因为心里头怨恨得很,却又无所适从,只能过去……坐在了权舞离的旁边,摆出一副「悻悻然」的样子。
“好……”
那只熊头低头看了一下他的左手手腕,然而上头根本没有表。
“咦……”
他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额……启禀陛下,现在是晚上10点31分。”
相国提醒道。
“噢……原来已经很晚了嘛!差不多该洗洗睡了!”
刘澈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如此说道,在说话的同时,那只熊头还盯着我直看,搞得我心神不能。
“是的,陛下。”
“那就长话短说了。”
这两人像是在唱双簧似的。
“你就是权舞离……对吧?”
刘澈问道,他看的是我们这边,由于那只熊头特别大,所以我不太清楚他到底在问谁,于是我便转头看向权舞离,意思就是……她是权舞离。
“对……我叫权舞离,1587年4月12日出生,1599年通过成考,去年被夏海市能力审查局录取,今年刚刚入职不久,目前是一名二等审查官……”
权舞离还想继续自我介绍,但相国却打断了她。
“不用像单位面试那样介绍自己,你的资料我们还能不清楚嘛?”
“呃——”
权舞离被打断后显得有些慌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
“是这样的……前段时间,孙相国向我举荐,说你比较适合培养成他的接班人……我看了一下,你的资质确实不错,有成为下一任相国的潜力,所以……今后要加油哦!”
“啊?!”
权舞离显得很震惊。
其实,我觉得这样的消息也很震惊,只是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而已。
“我……我……我将来要当相国?”
权舞离的声音有些颤抖。
“「青玄」已经判定我的身体状况不再适合继续担任「右丞相」一职了,所以我年内就要卸任,但我对现有的接替者都不太满意,所以才特意向陛下举荐了你。”
“承蒙相国大人抬举,我一定会努力的。”
“所以,我先安排你在「中书省」当个「参知政事」,先熟悉熟悉「崇高省」的政治环境,虽然这官不大,领的也只是「二等军衔」待遇,不过只要你表现良好,我便提拔你上来……如何?”
“我明白了……”
“不是「我明白了」,要说——「微臣领旨」。”
“噢!哦……对!微臣领旨!”
“嗯……孺子可教也。”
权舞离似乎一下子便明白了当下的情况,但我却搞不清楚,听他们说话觉得云里雾里的。
什么微臣领旨……
这唱的是哪出啊?
难道是封建时期的历史大片么?
说好的封建王朝已经被推翻了呢?
我不明白,但不敢插话,只能绷着神经坐着,全程皱着眉头。
“好……我们就说到这里吧,其他要注意的事情,等下孙相国会跟你细讲。”
刘澈说完,转头又朝他的右丞相吩咐……
“注意了,人家是年轻的女孩子,你这啰嗦的糟老头子可不要一个劲地讲太多……影响了别人休息!”
“额……臣下明白。”
刘澈交代完事情,便站了起来,似乎是要离开这里的意思。我不太明白他的举动,他见我无动于衷,于是伸出熊爪子碰了我的肩膀一下。
“你跟我过来。”
他低头在我旁边悄声说道,我心里咣当一下,紧张得很,不知道他这是要我干嘛。我起身的时候,眼睛的余光看见权舞离正在偷笑。
唉——
我该从,还是不从呢?
毕竟我也不是泛泛之辈,我可是「赤色恶魔」啊!
但是……
弄死皇帝这种事,我真的做得出来吗?
我很纠结。
“你没听见我刚才的话吗?”
这厮见我没动静,竟又理直气壮地用他的熊爪子推了我一下。
男人,你这可是在玩火!
我瞪了他一眼,想让他明白我心中隐藏的杀机。
“你该不是以为我要对你干什么吧?我是堂堂皇帝,是这个国家的皇帝……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穿得像个「泰迪熊」一样的人,真的是皇帝吗?!
是个逗比吧?
唉——
我的心里再次长叹。
这时,不知道是不是洞悉了我心中的想法,那个一直站在旁边的男仆,忽然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我。
什么鬼?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啊——!”
他的这个举动当然也吓了权舞离一跳,所以这可不是我的尖叫声。
难道这不是男仆,而是一名御前侍卫?!
我似乎能够感受到他的敌意。
“祈川……你回去站好,她的事不到你管,而且……她要是真的发起疯来……我估计你也治不了她,我想这个国家里头……估计也只有我能治她了。”
这刘澈的话什么意思啊?
什么叫只有他能治我。
我听他说话的声音,似乎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开始怕起来……
这个叫刘澈的人,真的可以治得住我吗?
他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个国家只有他可以处置掉我?
接下来的声音震慑了我的灵魂。
“是。”
那个被皇帝唤作「祈川」的男仆只是冷漠地应了一个字,脸上全是不服气,语气根本没有半点顺从的意思,但他整个人却瞬间退了回去……
呼——
原来不是我想的那回事。
不过……刚刚是什么鬼?
是我眼花了吗?
我忍不住揉了一下眼睛。
真奇怪!怎么这个叫「祈川」的家伙动起来跟瞬移一样!完全看不清他的动作……像是定格动画,动起来一帧一帧的。
我心想,他肯定是个咒力等级很高的能力者。
“乖……跟我过来,我的棒棒糖给你吃。”
这都是什么话啊?!
低俗!
我用鄙夷的神色看向他。
这时,刘澈的熊爪子却摸了一下我的头,我瞬间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我真的不太喜欢别人摸我的头,尤其是被不喜欢的人摸。
“怎么?发脾气了?难道……你是想杀掉我吗?”
在那一瞬间,我真的有想要把他给「分解」掉的想法,我这时甚至已将他的「分子结构」看得一清二楚,只要……只要……
咦?
这好像不是他的「分子结构」。
这是……
这是披在他身上那层熊皮的「分子结构」!
噢……
原来如此!
这个家伙,原来是因为怕死才穿着这身熊皮!
“哼——胆小鬼!”
我笑了起来,开始肆无忌惮地耻笑这个皇帝。
“你既然不愿意跟我过来,那你为何还要来见我?难道……你确实是一只「赤色的恶魔」吗?”
刘澈语气一下子淡定了下来,可是这话听上去并不能让人淡定。
“我……才不是那样子的人!”
我辩解道。
“你错了,那样子的你根本不是人。”
“……”
我忽然无言以对。
这时,刘澈缓慢地脱下了他的熊头。
哼——他终于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了么?
等等……
他的脸是怎么回事?
他为何此时如此恐惧?!
那是?!
从他恐惧的眼神里,那透亮晶莹的眼珠子中,我竟然看见了自己这时的模样。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我竟变得如此丑陋?!
只是看到自己的一瞬之间,我便明白他此时的恐惧全因我而生。
紧接着,我忽然意识到隐藏在我体内的力量到底有多可怕……
我的内心一下子崩溃,不敢继续看他的脸,也不愿意继续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脸,于是转过身去,面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此时已经临近11点了,应该可以说是深夜了吧?
可是外头的灯光依旧闪个不停,仿佛在朝我诉说着什么……
很快,脑海中逐渐浮现出「美好」二字。
“我……我认罪……并且任凭你处置。”
我回头对他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