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

作者:年夕 更新时间:2018/1/22 0:50:24 字数:1965

陆安得知父母死讯的时候是假期结束后开学的第一天。

当时的陆安正像往常一样,利用课间时间坐在座位上翻看从陈璐琪那里借来的笔记,班主任便让陈璐琪将陆安传唤到了办公室,告诉了他这个噩耗。

“骗人的吧。”陆安将脑袋靠在出租车的车窗上,玻璃上冰冷的温度刺激着他脸上的皮肤,然而他却并不想将自己的脸移开,他感觉自己从听到这个噩耗后,身体就一直软绵绵的,根本用不上力气。陆安六神无主的打开手机,未接电话有四五个,全都来自医院。因为学校不让带手机,所以他的手机一直处于静音状态,没有接到来自医院的电话,医院这才通过学校通知了他。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如果不是班主任告诉他先去医院认领尸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需要干些什么。

“骗人的吧。”明明前两天还打过电话的,明明说了路上小心的,明明才刚刚接受了这个小心翼翼维持着的家庭,明明之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明明还有那么多的明明,可是,还有什么用?

“到了,”司机将车停稳在医院旁,抽出一根烟点了起来。自从陆安上了他的车后就一直失魂落魄的模样,从头到尾只说了三个字,去医院。跑了这么多年出租,出了什么事情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小伙子,有些事是人不能控制的,凡事多往好的方向想想。”好心的司机大叔从嘴里吐出一股烟,抖了抖烟灰说道。

陆安点点头,付了钱向医院走去。

凡事往好的方向想?可好的方向在哪里?陆安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再也听不到以前反感的父亲的责骂,再也没有机会把自己这些年来对母亲的想念说给她听了。

陆安站在医院里,看着仅仅是被蒙上了一层白布便和自己阴阳两分的父母,嘴唇颤抖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骗人的吧。”陆安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蒙。

“骗人的吧!”双眼发黑的他紧紧的抓住盖在母亲身上的白色布单。

“骗人的吧!!!”陆安突然疯狂的吼叫起来,巨大的无处发泄的悲痛流淌在他的胸腔里,“为什么你们大人总是这样!为什么你每次都是说走就走!从来不考虑我们的感受!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啊?!”情绪激动的陆安被医生从床位边拉开,他们已经习惯了死者家属歇斯底里的模样,与那些人相比,陆安的情况还算好的。只是从进门到现在,陆安没有流下一滴眼泪,这让这些医生们有些不能理解。

“请您节哀,死者的遗物都在这里了,你看一下吧。”护士姐姐将一个封好的白色塑料袋递给陆安,她有些不忍直视陆安空洞的眼神。失去父母这种事情,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残忍的,更不要说对于一个看上去没多大的孩子。作为一个刚刚结束实习的护士,她还没有练就出一副看遍人间冷暖的铁石心肠。

陆安打开袋子,手机、钥匙、钱包、放着他们兄妹二人照片的吊坠、还有一件没有织完的毛衣。

陆安记得那件毛衣,在他从看守所里回来的那天下午,他看到母亲在温暖的霞光下窝在沙发里摆弄着针线,夕阳将她的脸颊勾勒出温柔的轮廓。

然而一切都消失了,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件没有织完的毛衣。

与它一起消失的,还有曾经陆安对正常生活的那一丝美好的希望。他以为日落过后总会看到晨光,可事实上他窥见的只是夕日黄昏的尾巴,黄昏过后是什么?

是黑暗。

这个世界从来不曾怜悯任何人,他只是静默的自顾自旋转,朝来暮去,寒来暑往。苦尽可能甘来,但雪上也会加霜。

现在的陆安,终于能将书本上那句空泛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理解的透透彻彻了。

“混蛋!凭什么!”陆安几乎崩溃的坐在地上,“这是凭什么啊!?老天怎么就这么和我们过不去!?”

“别太伤心了,在车祸面前,生命真的太脆弱了。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可以和我说一声,手续流程什么的不清楚的都可以问我。”刚刚到那个护士姐姐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坚强,但是有时候哭出来好一些。我看你的家人信息里还有一个妹妹,你不是孤单的,不是吗?”

陆安猛的一怔,捡起放在地上的塑料袋,跌跌撞撞的走向了洗手间。

“我还有一个妹妹,还有妹妹,我是哥哥,我要坚强。”

他打开了水龙头,将流出来的自来水疯狂的浇到脸上,眼泪刚刚流出来就混在了水里,冬日的水格外的冰冷刺骨,就像是他现在的内心一样。不要哭,不要哭,不要让妹妹看到自己的眼泪,要哭就在这里哭完吧,他这样告诉自己,可是眼泪一流出来,就像是决堤了的洪水,拦不住的向下流着。

陆安知道,现在还不是他悲痛的时候,他需要立马冷静下来。父母不在了,他就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后面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他要操办父母的葬礼,要办理很多的手续,要照顾好自己的妹妹,还要对今后的生活有一个重新的规划。而且妹妹的手机早上放在了家里,她现在大概还不知道这个噩耗,要怎么样告诉妹妹呢?陆安想到妹妹对着父母的尸体悲痛的大哭的样子,心里就一阵撕心裂肺的绞痛。

他也不知道这些事情都要怎么处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现在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留给他悲痛。

陆安拼命的逼着自己止住了泪水,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用沙哑的声音对自己说道,

“你,陆安,刚刚过了十八岁的生日,从此以后,你是一个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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