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点阴,不安定的楼群风在城市里四处游窜。
这是8月难得一见的凉爽天气。
告别送我到楼下的姜然以后,我没有选择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这里。
理发店门口。
『叛逆期的分化者会对自己的新女性身体产生强烈的厌恶情绪。社会对女性外观的基本要求以及女性身体的生活不便性是导致这种抵触情绪产生的最主要原因。因此进入叛逆期分支的分化者多半会采取抹除或隐藏自己女性特征的行为。最常见的便是剪掉自己的长发——』
——《中华人民共和国分化者心理辅导师工作手册(第二版)·第三章·分化者的典型心理阶段》
我看到了很多头发。
一小部分是对面顶风而行的女性行人的。她们的披肩长发被乱风扯离后背,看上去就像一道道被拦腰砍断的彗星尾巴。
更多的头发是我自己的。它们绕过我的耳侧飞到眼前随风扭动着,有几缕发丝还贴到脸颊和嘴唇上。
真是令人烦躁啊。
扭了扭身体,我把后背迎风的姿势换成侧面对风,目光自然而然穿过了面前理发店的玻璃,在里面,几个站着的人形轮廓围绕着几个坐着的来回走动。
我站在这里已经有五分钟了。期间为了避免被门口的店员搭讪,我时不时地做出踮脚张望、扫视人群的动作,试图让店员觉得“我只是在这等人”。
这副长发很烦人。每次睡觉起来它们都会变得张牙舞爪,洗起来更是十分麻烦,更不要说吹干和梳理了。额头的刘海总是会触碰到我的眉毛,让我忍不住去拨它,因为我想让它乖乖地挂在上面别动。
可过了一会儿它又下来了。
我开始怀念过去的男性生活,那段五分钟就能洗完头,十分钟就能出去乱跑乱跳的生活。
“剪了吧。”
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如此说道。
我没有动。
我把头发拨到耳后,让耳朵露出来。
对,还有耳朵。
我又在控告长发的“诉讼书”上补充了这一条。
剪了吧。
为什么没有动?
因为我……
我居然又产生了这种“舍不得”的想法。
我是一个舍不得扔东西的人,幼年时跟随父母搬过两次家,这两次搬家都让我萎靡不振了好长时间。
因为搬家时扔了好多东西。
当时我也清楚,这些扔掉的东西是我以后用不到的,也没有什么纪念意义,带走只会拖累自己。所以扔掉它们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思想上认同这个道理,身体却没能如此。每次搬家,伴随而来的是喉咙疼、嘴角起泡、口腔溃疡。上火的几种症状我基本要挨个体验一遍。
我知道,头发还能再长出来。
但是这么长的头发,再长出来就要花好长时间了。
所以,我……
“剪发吗?小妹妹?”
————————————
“你在干嘛?”
林秋明问我。
“*@%#……”
“抱歉,我听不清……”
“扎个头发。”
我摘掉叼在嘴里的白色发圈开口说话。然后发现了发圈异样的地方。
包裹着弹簧绳的褶皱绒布有一小块被口水弄湿了。
嗯……
我皱了皱眉头。
看来应该只用上下嘴唇咬着才对,刚才咬得太多了。
好麻烦。
“那你继续,不打扰你了。”林秋明说。
“我说你啊……”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一边声称不打扰了,一边打开手机摄像头对着别人录像,你的脸皮还真是够厚的。”
“……”
“其实是拍照模式。”他说。
“拍照也不行!”
“我就拍一张,就拍一张你叼着它的样子行吗。”
“不行。”
“那我用肉眼看总可以了吧。”
“……”
“你转过去,谢谢。”
“你不转过去回避我就去别的房间了。”
“好好好,我转过去。”
……
“怎么样,有没有歪?”
我转过身,长长的单马尾随着转身的动作我的背后甩动了一下。
“歪倒是没歪。”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稍作思索,“只是看起来让人觉得有些痛心。”
“因为很……很奇怪吗?”我有些紧张地问。
“因为你的萌属性从此由黑长直变成单马尾了。”
“你……你才黑属性!不对,你才萌长直!不……”
过于激动导致我的语言中枢短路了。
“不过你现在这样也很好看就是了。”
“我只想知道我现在看起来奇不奇怪,请不要用‘好看’这个词来形容我,容易让我起鸡皮疙瘩,谢谢。”
“可这是事实啊。”
“emm……”
好羞耻。
“喂!你要去哪?”
“回房间!”我头也不回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