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薇不喜欢自己的新名字。
他隐约记得之前自己有一个三个字的姓名,但剩下的两个字是什么已经无法想起。这两个字就连如何发音都没能给他留下一丁点印象。
就好像……改名字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三十年一样。
可实际只过了两年半。
两年半前,从他看到自己尿出来的是血的那一天起,他原本普普通通的生活就开始了崩坏的过程。
死,还是半死不活地活下去。
他知道自己实际上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但他还是进行了一番连他自己都十分清楚毫无意义的挣扎。
“如果一件自己坚持的事情给太多的人带来了苦恼,那这件事情大概就是错的吧。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甚至有道德绑架的嫌疑,但世界真的就是这么残酷。”
有一位“女人”这么说。
他忘记了这个“女人”还说过什么,总而言之,他屈服了。
其实无论这个人有没有出现过,他最终都会屈服。他不是在抵抗手术这件事,他是在表达自己对这种人生的不满。
然后——
疼。
铺天盖地、全天候24小时的疼。
疼得他半夜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疼得他说不出话,疼得他连计数转移注意力的力气都不剩了。
疼得他变成了她。
无法下床,被纱布缠绕着的下体引出一根导尿管。尽管如此不便,为了避免形成血栓还是必须要定时翻身,翻身带动刀口附近的肌肉收缩,导致每一次翻身都如同赤脚踩过烧红的刀刃一样煎熬。
地狱般的一段时光。
说真的,在自己死掉的平行世界里自己恐怕还要更幸福一点。
然而更可怕的是,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出院后的可薇很少喝水,因为她讨厌上厕所。
上厕所会提醒她一个事实,那就是在余生里她再也无法站着尿尿了。
余生?余生有多长?
当时她只有14岁,比我早三年。
假设她这一代人的寿命能够达到80岁,那她连自己人生的五分之一都没活到。
四倍于现有人生长度的时光。
也正因为如此,每次掏小伙伴却掏了个空的动作都会让她感受到一股绝望。
绝望。
这种日子,看不到尽头。
对于她来说,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一切都会过去”这种狗屁理论。
一切都会跟她过不去,且一切都不会过去。
她永远只能坐着蹲着尿尿了。
她永远都要带着累赘般的胸部了。
她的体力,再怎么锻炼也无法恢复到之前的水平了。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拯救她,连她自己都拯救不了自己。
她变成了女生,但这不是因为她想。
这个我十分理解。
这之后过了一年左右,她的精神崩坏了。
好吧,她认为自己“崩坏”了。
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准确地描述出来。这也是我佩服她向我做出的那个解释的地方,那个比喻非常通俗易懂。
她对我说,自从崩坏以后,她每一天都在“撸管”。正在撸管的她,是“乖巧”小可;射完之后的她,是“狂暴”小可。
顺便一提,“撸管”这个比喻是狂暴小可想出来的。
我理解的,这种意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感觉。
每一个撸过管的人都懂这种感觉。
自责感、羞耻感。
也是在她告诉我这件事之后我才意识到。她说的那句“恶心死了!死娘炮!”只有三成是冲着我来的,剩下的七成是在说她自己。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着地的时候才感觉自己一点都不疼,因为她没有放任我自由下落摔到地面上。
时间倒退回我屁股着地的那一刻。
————
“你好轻啊。”
保持抓住我胳膊动作的小可在我耳边轻声说,声音很低沉。
虽然没摔疼,但是胳膊被她抓得难受,肩膀仿佛要脱臼了一般。
怪力少女。
新的定义被添加到有关她的印象词库。
“你究竟……”
我还没说完话,便通过后脑勺感受到了飞速移动物体所带动的气流。
背后传来打击声,如同电影里的打击音效一般。
一下,两下,三下。
“操!”
肩关节被锁住,头被按在地上的小可如此骂着。
“我他妈没下重手!”
“小叶!”
小可在和这个人争吵辩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小明冲过来扶住了我的肩膀。
“能站起来吗?那边的小姑娘?”
制服了小可的人头也没回地问我,她的目光始终紧盯着小可。
“小姑娘”这个称呼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我没事……”我翻身撑地,在小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大可”。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全貌的时候给她起的外号。
完全是放大版的小可,连乳量放大了。
那个跟踪我们的粉毛……
“您是?”
小明问。
其实不用问的,这个人是谁这个问题我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她是我妈。”
“大可”身下的小可突然停止了挣扎,身体像是机器断电一样软了下去。
然后她“啧”了一下。
我……
我稍微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个剧情。
我一直以为我是在跟踪者的眼皮子底下保护小可免受其伤害。
实际恰恰相反,是跟踪者想从小可的眼皮子底下保护我们免受小可的伤害。
戏剧性十足的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