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见度20公里,棒极了,这半年我就从来没见过这么蓝的天。
天气晴朗,阳光不是很灼人。有微风吹过,但风向稳定,风速波动不大~
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我就十分开心。
“哼哼哼♬”
我哼起调子。
“咚!”后脑勺隔着太阳帽被敲了一下。
“疼!”捂头。
“发什么呆,帮我装一下机翼。”他说。
我和小明正在“跑道”旁边装这架“喷火”——这架所谓一米八翼展的,我爸的飞机。
趁他还没回来,我们打算赶紧(对小明而言是再一次)飞一把。
翼展一米八的飞机啊,一米八啊~竖起来跟我的身高——
?
好吧……
竖起来“比”我的身高“还要”高。
想到这个,我刚刚还在上扬的嘴角落了下来。
也就是说它……实际上它长得比我还大?
我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开始重新审视这架飞机。
咽口水。
“小明。”
“干什么?”
“装好之后让我抱着它拍张照。”
蹲在机身另一侧的男性生物犹豫了一下。
“你可要抱稳了,别一个脱手给摔到地上……”
“放心,这点事情我还是心里有数的。”小鸡啄米式点头。
……
“好了吗?”
“嗯嗯。”点头点头。
“三,二,一。”
没有快门音。
偷拍狂魔终于把手机拍照的声音关掉了。
“呼……”我放下怀里的飞机,它比我想象的还要重。
“让我看看照片。”
“……”
“怎么了?让我看一下。”我摇了摇伸出去的手示意他把手机递过来。
“给……”
“看这张照片,我觉得你好小只啊。”他说。
不是我小,是它太大了好吗!
我扶额。
接过手机。
嗯……
这是谁啊,照片里头。
这一脸看上去很幸福的傻笑用颜文字写出来就是“
>∪<”的人。嘁。
默默扭头看了一下他是否在窥视我的操作,好的没有。
长按,发送,选择联系人,原图,删除照片,删除消息记录。
裤兜里自己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OK,转移完成。
满足了。
“好!开始吧!!”我叉腰。
“突然咋咋呼呼是闹哪一出,吓我一跳!”对面抱怨。
“快来点火呀~”
“又不是火箭!点什么火!!!”
……
油动发动机有一个启动的过程,我们需要把手提式启动器套在螺旋桨的中央,用启动器去给螺旋桨提供一个初速度。等到转速提高到一定程度以后顶油门杆供油,这时发动机就会顺利启动。
手提式启动器的中央,有一个会高速旋转的中空橡胶圆筒,这是其与螺旋桨接触,传递转速的地方。
螺旋桨中央有一个向前凸起的锥头,这个凸起部位是螺旋桨与启动器接触的地方。
我蹲在后面按住飞机防止它乱跑,小明在螺旋桨前面负责启动发动机。
“pia.”
他手里的启动器套上了螺旋桨中央位置的凸起,启动器中空的橡胶筒因此被撑得变粗了一圈。
等等,这个操作是不是……
“嘎啦啦啦——”
启动器的转速提高,噪音逐渐变大。
“你——觉——不——觉——得!”我喊。
为了让他能听到,我刻意提高了嗓门。
转速继续提高,嘎啦啦啦的声音变成了连续的“嗡——”。
“你说什么!?”他同样提高音量,低头注视着发动机排气管的状态。
“你觉不觉得这个操作!”
我腾出一只手,拢在自己嘴边。
“很——H!”
我如此喊道。
“嗡~~~~”
发动机和启动器的声音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般,逐渐降调并回归停止。
世界安静了。
几片树叶被微风带起从跑道上掠过。
“我当初就不应该为你修这架飞机。”
他说。
我能看到他脸上的黑线。
装什么纯洁,我能想到的事情你一定也能想到吧!你可是原来的我!
“但是我没有说出来啊!这是处世技巧啊!!”
“哈?自己悄悄想一些H的事情是处世技巧?那算什么?好恶心。”
“啊啊啊啊啊!你够啦!!!”
——————
21世纪,电动航模的动力强度正在逐步逼近传统油动航模。但油动航模有两个地方是电动永远都赶不上的。
一个是油动航模不需要动力电池,略去了充电的冗长时间。
另一个就是噪音了。
对于这种尺寸较大的航模来说,果然还是噪音大一点比较舒服啊~
这是一种介于“哒哒哒哒”、“嘎啦嘎啦”还有“突突突突”和“嗡嗡嗡嗡”之间的,充满暴力感的高频噪音,这种带感的声音电机是无法产生的。
“咻——”
低空飞行的飞机沿着跑道的方向从我们两个的眼前掠过,声音由小变大,又由大变小。这是一个漂亮的低空通场。
我轻轻拉杆打副翼,让它向右转弯爬升。
“遥控器用起来怎么样?”小明盯着飞机问我。
“好多了。”我说。
岂止是好多了。
完美地贴合了这双小手的尺寸,摇杆和开关在恰好的位置,不用费力就能轻松碰到,端在手里比之前稳多了。
要不是要盯着飞机的姿态,我现在简直想激动地跳起来把他扑倒。
但是不行啊,飞飞机的时候眼睛和手是不能分心的。
“你说——”我张口。
咳咳,嘴是可以分心的。
“你说为什么我爸,好吧咱爸,提前返回地面了。”
新闻联播对这件事的叙述很简短,但越简短就意味着越有什么事情想要隐瞒。言多必失,字越少就越难解读。
“我怎么可能知道。”听起来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的林秋明同学说。
“你猜一下嘛。”
“呸。”听声音他好像吐掉了什么,八成是狗尾巴草之类的东西。
“不猜,猜了也没意义。”
“哎……”这就没劲了,我有点小失落。
“不过这样也好。”我说。
我右打副翼顺带向上推杆,让飞机翻了个身肚皮向上进入倒飞状态:“这样就能提前见到他了,原本他还有七十多天才能返回来着。”
“也许……大概……可能吧。”林秋明同学的“提不起劲”的程度减弱了一些。
“那啥,小明。”
“咋了。”
“你觉得他能接受我吗?”
“换句话说你觉得他会怎么看待我呢。”
“别想这个问题了。”他说。
“只要他看到你……嗯……你现在还不清楚你自己有多……多……算了。”
靠,算了什么?我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
撞击。
发生在我当下最脆弱的部位。
“呀!!!!”我尖叫,眼皮反射性地合上,泪水几乎在瞬间涌出。
“怎么了!”
“小飞虫!进眼睛了!”
“没事吧!?”
“先别管我!!!飞机呢!!!”
“开始俯冲了!带点升降舵!”
这个时候没有时间窗口去交接遥控器了。
我拉杆。
“不够!再拉。”我听到他这么说。
我惊慌,一下把杆拉到了底。
“哗啦——”
……
完了。
这是我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
“没事吧。”
“你不用扶我。”坐在地上的我挣脱,挺直了上半身。
刚才流了好多眼泪。
眨眼,眨眼。
揉。
刚才的哗啦声是什么?我来解释一下。
蟑螂从自身长度三十倍的高度摔下,会毫发无损。而人从自身长度三十倍的高度摔下,估计是活不成了。
我想借这个例子表明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越小的航模越坚固,越大的航模越“脆弱”。
刚才在惊慌失措中我把升降舵拉到底,飞机因此拉出了超过自身强度的机动载荷,它在空中解体了。
“落哪了?”
我指的是残骸。
“那边。”他抬起手臂平指。
我们同时向那里眺望。
“咻~~~”
风儿卷起,一块轻木蒙皮碎片从我们的面前呈波浪状轨迹飞过,碎片上能清晰地看到蓝白红三个颜色的同心圆——
那是“喷火”战斗机的英国皇家空军标识。
“……”*2
碎片越飞越高。
就好像要去追寻属于它的自由了一样。
它走了。
“小叶……”
“干啥……”
“我突然想起来了,那个航模圈盛传的魔咒。”
“什么魔咒。”
“遗照。”
……
F[粗鄙之语]。
我也想起来了。
遗照,所谓“在飞机起飞前给它拍照,它就一定会在当天炸掉”的魔咒……
“啊……”
好像……挺准的呢……
“啊啊啊啊啊!!!这次怎么跟我爸交代啊啊啊啊啊!!!”我抱头仰天。
“你冷静点小叶!”
“别趁机搂我啊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