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说明一下,现在出状况了。
就在所有人刚刚下车没留意的功夫,林秋叶不见了。
紧接着我们在手机上收到她发来的消息。她说自己现在不想见包括爷爷奶奶七大姑八大姨在内的所有人,想偷偷去一个地方,最后还叫我们三个人放心。
……
怎么可能放心!
“去一个地方”这种描述很容易引起误会好吗!
不过根据我对她的了解,这句话应该确实不包含那种可怕的含义。
考虑到我们的记忆是相同的(因此对这里的了解程度也是相同的),我甚至认为自己能够猜到她想要去的地方是哪里。所以在三个人分头去寻找小叶之前我对父母夸下海口,我说自己一会就能把她带回来。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对了一半,我猜对了地点,却没能“一会儿”把她带回来。
暴雨刚过,被拧干的乌云因为体积缩水无力维持对天空的占领,阳光显露。
啪嗒。
我踩过柏油路上一个浅浅的水坑。
老家有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河,沙子不多不少,水也只到膝盖,是我小时候消磨时间的主要场所。
下了场雨,这条河长胖了,现在至少有四十米宽,以至于它的水流噪音我在将近一百米外就能听到。
河水变浑了,原本是一副清澈见底这块蓝那块绿的斑驳模样,现在却是整齐划一的土黄色。
然后,那什么,这条河上有一座横跨河面的公路桥。
从我在远处确认到她的背影开始到现在,林秋叶就一直保持着趴在桥护栏上的动作没有动过。
我从后面悄悄靠近,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呦。”
小叶扭头转向我,眼神并未和我发生接触,又缓缓地转了回去。
“你可把妈妈吓坏了。”我也靠上了栏杆,和她并排。
低头没理我。
“害怕了?”我又问。
我指的是“用新的女性身体面对熟悉且关心自己的亲属们”这件事。
她盯着桥下急速流过的河水。
短暂的沉默。
“嗯。”小叶轻轻点了下头。
靠,好萌。
仿佛能听到自己的死宅之魂在内心深处疯狂呐喊的声音。
“其实你没必要——”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本来想跨过她的后背拍她的肩膀,但想想还是放弃了,怂。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紧张。”我说。
“我知道。”
“道理我都知道。”她又说了一遍,“但有时候光知道道理是没有——咿!”
一辆重货车从桥面上疾驰而过,我们脚踩的地方因此发生抖动,显然林秋叶是被吓到了。
“吓我一跳。”她朝我苦笑了一下。
这个表情看得我心里某块柔软的区域被揪了起来。
“论灵魂我已经不是8月份刚刚苏醒时的那个样子了。”她扫了我的胳膊一眼,“如果他们不知道分化这件事,那就算现在的这个我抱着你的胳膊自称是你的女朋友出现,他们也不会对此产生怀疑了。”
她的意思是,现在的她从里到外,从人格到DNA,都已经跟林秋明这三个字已经没有什么联系了。很难把她和“我”挂钩。
“我不知道自己一会该怎么表现才好,是抵触新身体一些,还是该顺从一些。”
突然又想摸(好吧其实是想敲)她的头了。
“其实怎样都好。”我说,“无论你现在是假小子还是纯女生,他们都会喜欢你。”
要知道,这些亲戚是为了见一见小叶才专门抽出国庆假期聚在这里的。他们对小叶的态度可比她本人想象得宽容得多。
“而且——”我拉长音。
“据我所知,林秋叶可不是会因为害怕这种事情就紧张得一个人偷偷跑掉的人。”
我说过的,我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真正”在想什么。
我懂的道理她肯定懂,她不可能会等到被我“科普”以后才会意识到“大家会对她很宽容”这一点。
小叶看向我,嘴角一副想要抽动却又强行下压的模样。
转过头后脑对我。我看到她用手挡住了自己的嘴。
“噗噗噗噗。”
“噗噗,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最终还是飞出来了。
“你好烦啊!”
她从一侧用力推了我的肩膀一下,另一只手擦着眼睛,头依旧没有转过来。
“我好不容易渲染出来的正经气氛。”她说。
“那你可真是太见外了。”我说,“我们两个之间。”
我一开始就猜出了大概,林秋叶偷偷溜走,是因为她不想让自己落入一系列年轻女性亲戚的手中,尤其是姐姐辈的那几位。
“根据我对她们的了解,我在她们手里很有可能会变成换装娃娃或者化妆娃娃。”她叹气。
“嗯,我也这么觉得。”
我倒是连个安慰一下的客套话都没有。
“你还笑!”她又推了我一下。
你自己不也是在笑。
她说她是因为“觉得我像她肚子里的蛔虫”才笑的。
我说不是我吹,这个世界上有资格当你肚子里蛔虫的人估计只有我了。
“哎呀。”
小美少女扭头跺脚。
“总而言之我就是不想去!”
她好像又无意识嘟嘴了。
我说我理解你,我同情你,我心疼你,但是……
除非你会时间暂停,否则你早晚还是要面对她们几个……
据说其中一个今年刚考过化妆师资格证……
“谁说要会时间暂停才行?”她缓缓张口,嘴角上翘出了略带轻蔑的弧度。
“办法我有的是。”她说。
一条白皙的细腿跨过护栏。
另一条白皙的细腿跨过护栏。
我看到白色小三角。
亏她穿着这么长的连衣裙,居然跨栏跨得这么轻松。
她身体前倾,脚踩在护栏外的水泥沿上,双手伸向背后抓着护栏。
面前这位少女只要一松手,她的身体就会笔直地掉下去。
似乎是为了应景,耳中的桥下水流冲击声突然提高了几格音量。
“好好地活下去吧,小明。”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里尽是悲伤和坚定。
“做一个男子汉吧,连我的份一起。”
不见了。
浅蓝色的连衣裙消失在视线中。
她跳下去了。
话说我是不是表现得太淡定了……
我一步都没动,连个阻拦的手都没伸……
“玩够了吗?”我上半身探过栏杆朝“桥下面”呼喊。
“你刚才看到我想跳居然不拦我!”
我看你玩得挺开心的,不太忍心打断你。
其实是想看看你能演到什么程度。
————
老家有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河,沙子不多不少,水也只到膝盖,是我小时候消磨时间的主要场所。
然后,那什么,这条河上有一座横跨河面的公路桥。
公路桥的构造比较奇怪,X年难遇的那种。
护栏的外面还有一层比较低的平台,我小时候总是在这块不上不下的区域里钻来钻去爬来爬去。
现在我的“妹妹”跳到了刚才提到的那个平台上。
“小明?”
“我在呢。”
“我上不去了。”
“你可以从下面一直走到桥两端的尽头,从那里爬上来。”我说。
“现在我不敢走了……”她低头透过脚下的铁栅格盯着河水,整个人缓缓地蹲了起来。
估计是恐高和恐水混合在一起发作了。
我就知道……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所以现在我该怎么把她救上来?在线等,挺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