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人行道内侧,小明走在我的左边。
我很讨厌让别人走在我的左边,因为人行道左边是一个潜在的“不安全区域”。但小明先生坚持认为让女孩子走在人行道外侧会有损他的形象,所以我只能妥协。
走着走着,我看到他屡次做出了避让我的动作,仿佛我一直在试图往他那边靠。
“怎么感觉你看完电影以后变得有些黏人了……”他说。
“啊……有……有吗?”
有吗?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东西?”他问。
确实。
我说刚才那个人好奇怪啊,跟我们换位置那个。
感觉像是个纯粹的奇葩KY,又感觉不是……他说的话似乎有深层的含义,但我怎么也参不透。这些思考在我的脑子里缠绕不去,心里被那时的尴尬和现在的疑惑所填满。
还有一丢丢的不安。
我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一丝慌乱。估计是为此感到害怕从而变得“黏人”的。
我说,说实话我有点害怕。
我看到他犹豫了几下。上来握住我的手。
“借机占我便宜。”
我没好气瞪他一眼。
“但你是不是因此感觉好些了。”
“并没有。”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没有挣扎。
好吧我承认。现在确实觉得心里踏实了一些。
小明说这个世界很大,很多人和你一生中只能碰面一次,刚才的那个人可能也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路人而已,你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不要让这种小事困扰自己。
行吧。
行吧……
算你说得对,那就不想了。
通过掌心能够感受到他的热量传递。手和手的温度居然会差这么多。
这样真的好吗?感受着掌心的热量,我突然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小明先生……”
“怎么了。”
“我觉得……”
似乎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纠结,我生硬地抽开自己的手理了理耳侧的头发。
“我觉得我们需要划清点界限了。”我一口气说了出来。
“啥?”
显然他被突如其来的这一通话搞懵。
你知不知道超过60%的分化者选择和原来的自己结婚。我说。
他说嗯我知道。
“我其实知道你知道。”我说。
我们俩一直对此心知肚明。但一直以来我们从未向对方提起过这件事。
我问他这几天他做睡前运动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
他说不是“有没有想到你”,是“只想到了你”。
变态。我推他一下。
但因为曾经是男生的缘故,我对这种话题的容忍程度远高于正常女生。所以我也就是推了一下而已,并没有其他过激反应。
“那你现在对我持有的‘那个’是单纯的欲望,还是说……是想要结婚的那种?”
我直盯着他的眼睛,盯到他转移视线为止。
他嘴微张,似乎在说话和不说话之间犹豫不决。
“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我为什么问?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的生活有些……
有些酸臭。
刚才的电影票还在我的上衣口袋里。
我不能再继续这样在“叠加态”里暧昧不清地生活了,我需要确定自己的身份和自己的位置,以决定自己未来的生活轨迹。
长吸一口气,这样能够增加自己吐字的力道。
“说白了,你愿意娶我吗?”我问。
回答的间隔不超过一秒。
“我一直都想。”
我察觉到他回答的是“想”而不是“愿意”,这个回答具备更强烈的主动性。
“不嫌弃我的身份?”
“一点都不。和一个像你一样的女生交往是我做梦都——”
像我一样的女生……
“林秋明先生。”我低头打断他的话,示意他停下这种类似于表白的行为。
“假设说,现在在这里有一个‘林小花’同学。”
我比了比手,在空气中圈出一个人形轮廓。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不是我,她也不是你的分化体,但她的兴趣爱好人生观与你完全相同,你会像现在对我这样想要和她修成正果吗?那时候在我和她之间你会选谁呢?”
“……”
我只是觉得这层朦胧的窗纱到了该掀开的时候了。
“而且这都是你自己的感受。你喜欢这样的女生,可你有想过我会怎么想吗?”我的手掌按在了自己胸口,“你觉得现在的我会愿意和你,会愿意和任何一个男生成为那种关系吗?”
“你觉得我会愿意让自己成为任何一个人的女朋友吗?”
“我知道……”他说,“我知道自己这样想很自私,我应该考虑到你的态度。”
“我其实很开心。”我没理他的话,自顾自说。我注意到他抬起头,眼神里似乎有微微的惊讶,但好像也有一股“我早看出来了”的坦然。
“不知道为什么,在之前我们俩的手被502粘到一块的时候,坐在自行车后座去摸你的腹肌的时候,在老家跟你一块数星座的时候……我都有感受到一种很微妙的开心,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可能是已经娘化了。”我捏着自己的额头,脖子以上的部位都很热,有点晕乎乎的,“我现在可能已经像一个女生一样会对男生感兴趣了。但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感兴趣的到底是你还是男生这个性别群体,让我感到小开心的究竟是什么,是你,还是男生……”
我在说什么……
“我这样是不是很令人作呕?你是不是此刻正觉得我很恶心?”
音调正在脱离控制,感觉自己似乎又要哭出来了。
又。
雌性*激素。
也许这其实是月*经来临前的副作用吧……
“小叶……”
没听清他说什么,大概意思是,既然你跟我一块生活已经能够感到开心了,那为什么你不能让自己跟随自己现在的感觉做出服从内心的决定呢。
“不是这样啊!”
我突然喊了出来,总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我似乎在很久以前对他做过同样的事情。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容忍自己成为一个人的女朋友啊!明明还不到两个月!连月*经都只来过一次!太快了啊!”
两个月前我还是一个男生,现在却天天和一个男生牵手搂抱打情骂俏。
太可怕了。
就算我愿意接受自己人格女性化的事实,这也还是太快了。
“对不起。”他说。
“不单单是你的错。”
本来我想说“不是你的错”,但思前想后,我选择加上“单单”二字。
“我们两个需要冷静一下。”我擦干眼眶上的液体,“我需要时间搞清楚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要搞清楚自己对你抱有的想法究竟是不是女生对男生的那种感情。你也需要搞清楚,你对我的喜欢究竟是对难得一遇、志同道合的朋友的喜欢,还是真正的对异性的喜欢。”
“在我们两个真正搞清楚自己的想法之前,我们就不要过得这样暧昧和酸臭了,我觉得……这样不好……会让我产生误判……”
我说完了。
“轰隆——”
雷声。
凉风卷起,双腿好冷。裤*袜选薄了。
感觉心里瞬间空了好一大块,脑内隐约有一丝后悔的想法。
但直觉告诉我,这才是对我们两个人最负责任的做法,这才是。
可是……尽管我的内心是如此的理性,尽管我知道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某个拦阻眼泪的部位却还是松动了。
我感觉自己的哭声连五米以外的人都能听到。
我模糊地看见小明过来试图安慰我,但他犹豫了一下,把想要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收了回去。
协议生效了。
大雨在经过漫长的奔袭后终于到达了地面,切入时机刚好的背景噪音正好可以掩盖哭声。这种时候就没有必要再憋着了。
雨水拍在后脑勺上,眼睛埋进袖子里。我们两个都在雨中站着没动。
2018年10月7日,我分化以后的第51天。
虽然可能只是暂时的。
但我确确实实地把我自己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