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地上,背靠着身后的树干,再度低下头去,观察自己腰间的伤口。
那不是他身上唯一一道伤,也不是有生以来最重的一道伤,然而从未有哪一次,像这一道,那么的痛彻心扉。
因为,这是他最心爱的女人——格瑞丝,给他的。
“格瑞丝……”艾德蒙用低哑的嗓音呢喃着。
可能是血液流失过多的原因,艾德蒙感觉夜里越来越冷了,视线有些模糊,眼前不断闪现出格瑞丝最后的样子。那样冷冽不含丝毫感情的目光,就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冰锥,直直地刺进他的心脏。他不敢相信——即使到了现在,他仍然不敢相信,那会是从格瑞丝的眼睛里射出来的目光。
“为什么……”
漆黑的钢铁盔甲占据了艾德蒙的视野,他却没有丝毫反应,嘴唇颤抖,从喉中发出一个个破碎的音节,看起来就像一头因精疲力竭而倒下的狮子。
巴奈特在艾德蒙身前停住,垂在地上的漆黑巨剑被他缓缓举起,寒冷的剑锋抵住了猎物的脖颈,而猎物却没有丝毫反应。
“你恨吗?”
低沉喑哑的声音从遮住整个面部的头盔下传出,似乎单纯只是一个诘问,又像是来自恶魔的嘲讽。
艾德蒙先是一脸的茫然,很快,他明白了。敌人的这个问题,让他确信,格瑞丝背叛了他——准确的说,是他们。
于是,艾德蒙的表情变了,变得狰狞,狰狞中带着悲哀,悲哀中更多的是绝望。
他伸出左手猛地攥住了那柄漆黑的巨剑,掌心被割破,鲜血流出,和原来沾染的血液混合在一起,从手心流向手腕,再从手腕流到手肘,然后滴落。
他疯狂地大吼着,面对着这个穿着漆黑盔甲的敌人,歇斯底里地大吼着、控诉着。全身最后的力气只被用来做这一件事,当力气流尽时,他握着剑锋的手松开了。身体缓缓倾倒,一头栽进了树旁的草丛中,看着身旁杰克僵硬的面容,做着最后的喘息。
巴奈特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明白了。“
举剑,挥下。
“哧!”
“牧!”
一声大喝,犹如天空掠过的一道惊雷,伴随着一道闪电般的强光划过,牧诗雨猛地睁开了眼睛。
出现在眼前的,是格瑞丝布满担忧的面孔,以及遮住了整片天空的黑色枝叶。
牧诗雨有些迟钝地摇了摇头,往四周看去,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处境。
血腥味似乎已经变淡了许多,喊杀声也不再能听到,林子里一片静谧,她们似乎已经走了很远了。
“你怎么了,牧?”格瑞丝用关切的眼神紧紧盯着牧诗雨。刚才,她正抱着牧诗雨往前行进,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牧诗雨竟然失去了知觉,怎么喊都喊没有反应,只是紧闭着双眼,神色痛苦,双手似乎是下意识地紧紧捏住她的衣袖,依偎在她怀里。
这样的牧诗雨,让格瑞丝感到心疼,却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欣喜——被依赖着的欣喜。
双臂紧了紧怀中的身躯,格瑞丝想要给予她更多的温暖,让她更多的依赖自己。
牧诗雨自然也是感受到了格瑞丝的关怀,在一个陌生的世界,有一个如此关心自己的人,让牧诗雨感到幸运的同时,也充满了感激,于是对她微微一笑,道:“谢谢,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而已。”
牧诗雨甜美的笑容让格瑞丝有些恍神,然后又立马意识到现在的状况,不敢停留太久,在加紧脚步往前走的同时,竟让在她怀中的牧诗雨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摇晃。
“没事,我们很快就要走出这个森林了,明天早晨之前就能赶到索锡城。一旦乘上那里飞往赞格威尔的空艇,精灵王就再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追上我们。”格瑞丝以为牧诗雨是因为担心被蜜雪莉雅追上,向她安慰道。
“那也就意味着,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是吗?”牧诗雨低声问。
格瑞丝低头向她笑笑:“如果你不想的话,我永远也不会让她找到我们的。”
“嗯……”牧诗雨回头看了眼身后漆黑的密林,眼中划过一丝怅惘。
虽然那个精灵不是你,不过,真要分别的时候,还是会有些不舍呢……萧晴。
至少,你们长得几乎一摸一样,不是吗?
回想起往事,一股孤独感忽然包围了牧诗雨。无论如何,孤身一人来到异世界,当那张熟悉的面孔不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时,牧诗雨还是会觉得有些无助。
今后要去哪,要怎么在这个世界生活,真的要自己来拿主意了才行啊。
牧诗雨悄悄地瞥了一眼认真赶路的格瑞丝,嘴角弯起一抹新月状的弧度——还好,还有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同行,也不算太孤单呢……
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牧诗雨察觉格瑞丝的脚步停了下来。正想问怎么了,前方蓦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想带着我的小奴隶去哪呢,格瑞丝?”
冷漠,清灵,却又隐藏着一丝愤怒的气息,犹如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令人不安。
牧诗雨猛地转头望去,眼中映入一个熟悉的身影,金色如流光般璀璨的头发,尖尖的双耳,碧蓝色的眼眸——正是精灵王蜜雪莉雅!
“蜜雪莉雅……”就像被发现逃学的孩子一般,牧诗雨有些胆怯地低语了一声。
格瑞丝将牧诗雨放下,左手揽住她的腰肢,右手抽出腰间的剑,冷冷地招呼道:“精灵王阁下,别来无恙。”
黑暗中看不清蜜雪莉雅的表情,只见她伸手随意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肩上忽然跳出来一个影子。牧诗雨的目光被那个娇小的影子吸引过去,莫名的觉得有些眼熟。很自然的,她联想到了那个小东西,那个在原来世界中名为《天奇大陆》的游戏里经常看到的那个小东西。
该不会真的是……
这样的想法让牧诗雨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好奇,吸引着她去仔细观察那个奇怪的影子。与此同时,那个影子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微微一动,似乎是转了一下脑袋,向她看了过来,两只小小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奇异的光芒。
就像是一个漩涡一般,美丽,妖艳,吸引着牧诗雨的全部注意力,让她想要更加深入的去探索。
渐渐的,漩涡开始扩大,从那双眼睛往外延伸,先是吞噬了距它最近的蜜雪莉雅,接着是周围黑色的密林、脚下的土地,然后,身边的格瑞丝也消失了。漩涡往上往下往左往右无限地伸展开来,就像要将整个世界吞噬一般,渐渐占据了牧诗雨全部的视野,以及全部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