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诗雨望着雪莉那双冰蓝色幽深的双眼,感觉像是在望着南极冰川上的某片湖泊,目之所及是镜子似的湖面,其上清晰地倒映着她惶惶无言的面庞。
还未等牧诗雨做出什么反应来,一道寒光即掠过眼角,只见格瑞丝一步踏出,利剑随之出鞘,如同空中一道电弧,带起一股凛冽的剑气,刹那间便横在了雪莉那如天鹅般优美的脖颈边。剑身由极静到极动,再由极动到极静,力量如流水般涌动贯彻,已至停下来时竟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铿”声。微弱的剑气从兀自嗡鸣不已的剑锋激荡而出,轻松便在那细嫩的脖子上割出一道浅浅的口子。
周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原本人潮涌动的大街,因这突兀的变故和凌厉的剑式骤然变成了一幅静止画,路人纷纷将诧异的目光投向浑身笼罩在斗篷里的格瑞丝,其中不乏透着惊艳与震撼的。待斗篷下传出格瑞丝年轻而纤柔的嗓音时,他们眼中的惊异更甚了。
——如此凌厉卓绝的一剑,居然是个年轻的女人使出的?
他们纷纷开始猜想起这个神秘的斗篷女的身份,倒一不小心忽略了导致她拔剑的事端。
“手拿开。”格瑞丝无甚起伏的声音传出,一如那柄稳稳搁在雪莉脖子边静止不动的利刃。
雪莉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褪去,缓缓转头,面无表情地面向格瑞丝,透过斗篷投下的阴影,与那双黑色的眼睛对视。
脖子上那道浅细的口子渗出几滴血珠,在雪白的肤色映衬下显得尤为刺眼,雪莉却似毫无感觉。
“格瑞丝,”雪莉声如悬冰,“我若是现在杀了你,不算毁约。”
格瑞丝没说话。她记得没错的话,这还是雪莉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意味着两人第一次真正地直接对话。
视线交汇着,空气中萦绕着一股沉重的压迫感。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注意力从一开始对格瑞丝那一剑的好奇,逐渐扩散到了被剑指着的雪莉和一脸无措的牧诗雨身上。
牧诗雨身子僵硬,左手仍在雪莉手中,那根戴着指环的无名指被轻轻捏着,牧诗雨甚至能感觉到她指尖轻微的摩挲。
嗯?摩挲?
牧诗雨低下头去,果然看见雪莉的手指在隐蔽地动着,酥酥痒痒的感觉从指缝间传来,并慢慢往被冷汗润湿的手心移去。牧诗雨有些疑惑,抬头瞥了眼雪莉,却见她还是一脸寒霜,杀气腾腾的模样,似乎这只作怪的手不是她的一样。
酥痒的感觉如蚂蚁般爬过手心密集的神经末梢,然后钻了进去,如同驶入高速通道般迅速往上蔓延,顺着手臂一路传到脊柱,触发缩手的条件反射,却又由大脑意识到手腕正被牢牢箍着而不得动弹的事实。
眼前所见之遍布寒霜的面容,与手心不断被挑逗的难耐,混合在大脑形成一股奇怪的感受。牧诗雨望着雪莉那双古井无波的幽蓝色眸子,越发的疑惑究竟哪一种感觉才是真实,哪一种又是虚幻。
晴朗的天空投下明媚的阳光,斜斜地落在雪莉白腻的脖颈肌肤上,由伤口往下拉成丝线的细小血珠竟似泛着淡淡的金色。牧诗雨迷惑地眨了眨眼,哪有什么金色,只有淡薄的朱红依然刺眼。
恍若梦中。
一脸恼色从无色轩走出的莱瑞,赫然看见站在街边剑拔弩张的三人,嘴巴张大得都快掉到地上了。再一眼,看见正站在一旁一幅看好戏模样的梅莉,忙小跑上前询问缘由。
梅莉想了想,似笑非笑地说:“我猜是为情所困。”
莱瑞头顶顿时蹦出三个问号:“什么?”
“好吧,我瞎说的。”梅莉耸耸肩,“但是我总觉得,要是把小诗雨换成一个男性,这一幕会和谐得多。”
把牧诗雨换成男性?莱瑞下意识地看向被雪莉和格瑞丝夹在中间的牧诗雨,这个娇小的女孩看起来有些无措,却又像是在走神。
换成男性的话……
莱瑞忽然理解了梅莉那句“为情所困”的意指,顿时睁大了眼。
这时又听到梅莉在一旁自言自语:“但小诗雨不是男人啊,这三人的关系还真是让人摸不透。”
莱瑞抿了抿唇,脸色恢复如常,快步走上前去,咳了两声,见雪莉和格瑞丝分了一点注意力给自己后,压低声音说:“城内禁止斗殴,两位这样很容易引来巡逻的守卫,引发不必要的事端。而且……”
莱瑞顿了顿,目光往牧诗雨处飘去:“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格瑞丝一愣,下意识地望了牧诗雨一眼,却意外地发现她神色有些异样,纤眉紧紧地蹙着,表情难耐,似乎在极力地忍受着什么。经莱瑞这么一暗示,格瑞丝下意识地以为,牧诗雨是受不了被这样围观,却没有注意到雪莉暗中作怪的手指。
狠狠地瞪了雪莉一眼,格瑞丝不甘地收剑入鞘。一低头见雪莉双手还缠在牧诗雨的手上,正想呵斥,却见牧诗雨一个趔趄,竟一头跌入了雪莉怀中。
而雪莉顺势张开双臂,搂住一脸茫然的女孩,右手环过女孩纤细的腰肢,左手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眼睛,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清清冷冷的声线听不出感情:“这枚指环,和这只指头,好好保管。记住,我的东西,我随时都可以收回。”
牧诗雨呆呆地望着雪莉,久久没有吭声。
……
为了摆脱被人围观的尴尬境地,一行人迅速拐到了另一条街。
牧诗雨乖顺地跟在雪莉身后,对格瑞丝关切的目光回以一个安抚的微笑,看着雪莉的背影,渐渐地又有些走神了。
——总觉得,雪莉是个矛盾的人。而且,这矛盾,似曾相识。
不知为何,牧诗雨想到了萧晴。
记忆的匣子骤然被打开,像开闸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牧诗雨想着萧晴,眼前浮现出萧晴面对外人时冷若冰霜的脸,下一刻那张脸转了过来,看向她时,却已然消融成了四月的春水。
很不幸的,想到萧晴,又总会不自觉地想到和她百分之九十相似的蜜雪莉雅,然后就会想到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